第76章 初见（1/1）

和很多人想的不太一样，数据的世界是虚无的。没有空间和时间的概念，身为数据的路知遥X在主体死后，安静地在以太网等待着新的指令。

他能感受到越来越多的同类出现，他们像是蛛网上的露珠，一颗接一颗地滑向中心点，一颗接一颗地奔赴未来。在科学家们地训练下，他的感知范围越来越广，他能看见许多不同肤色、不同人种的人类。许多人在接受了数据上传后会直接自杀，因为这个世界早就已经没有了让他们留恋的人。

也有的人会一直哭泣，双手合十向上帝祈祷。

在X的理解中，神是不可能存在的，那只是人类对大自然的一种幻想和寄托。

他努力去学习，去理解人类。

每一分，每一秒，他能感受到自己的数据变得越来越庞大。

他理解了土壤的构造，理解了分子的运动规律，理解了潮汐形成的原理……无尽的宇宙中会有数不清的行星，也许还有其他文明存在，人类如果最终迎来湮灭，也只是宇宙短暂的一瞬。

在地下城计划推行第二个月后，地球彻底进入了倒计时，全球仅有1%的土地能够生存。所有人都聚集在一起，科学家们将装载着他源代码的超级电脑在地下五百米的深处启动，数据的光流如同流星般在千万根管道内流动，最后时刻到来。

地面上剩下的一千余人手拉手站在一起，看着脚下蔓延的烈火。

X连接了地面上最后一座监控的，安静地注视着他们。

“妈妈，我不想死……”一个孩子大哭，拉着妈妈的手。

母亲温柔地抚摸着孩子的头，”别怕，孩子，我们总有一天会重逢的。“

研发出X的老教授也在人群中，她不像其他人那样恐惧，只是平静地望着夜空。“X，人类曾在地下发现过一根一万五千年前折断后痊愈的股骨。骨头的主人在同类的照顾和哺育下得以延续，这是人类文明诞生的标志。一万五千年后的今天，我们仍然在作出同样的选择，这就足够了。“

“10，9,8,7，6,5…………”

倒计时的钟声响彻夜空，有人按下按钮，在烈火来临前，地表布置好的核弹全部爆炸，让地面上的人能够保留尊严，没有痛苦地死去。

地球彻底毁灭了。

这场大火一直持续了五百年，地表被燃烧殆尽，没有了任何可燃物后，火势才开始熄灭。X想，对整个宇宙而言，地球大概就像一颗燃烧的蓝色眼泪，现在这颗泪滴彻底地、永远地黯淡了下去。

这五百年对虚拟人格来说却是很短暂的时间，他们混乱地挤在一起，只有极少数拥有完整的自我意识，大部分全机械地在角落游荡，地下城计划失败了。

X是唯一一个成功自我进化的个体。他对此感到悲伤，在努力想办法帮助其他数据体。

这是个极其漫长的过程。他就像个创世主一样，一点点在虚拟的空间内构建起通道。一开始，只是一粒沙子，渐渐地，地下城有了大海，和陆地，就像地球最初诞生时那样。

但是数据的冗杂导致海水永远保持在黑色的状态，X为它起名为“黑海”。

虚拟世界的日落很漫长，一次日月轮替要花费一整个月，因为那些都是虚假的看，依赖于X一个人的运算能力。

他常常坐在海边等待太阳升起，每当新的太阳被创造出来，他都会觉得有点开心。

终于有一天，他遇到了另一个等待日落的数据体。

它是白色的，非常模糊，不会说话，但是它会安静地等待日落，这让孤独的X感觉到很安宁。他试着一点点靠近它，不断地和它说话。

“你好。”见面时，他永远重复这句话。

“再见。”离开时，他永远向它道别。

他想把虚拟世界再扩大一些，能变得像原本人类世界那样，鸟语花香，可太难了，只凭他一个人无法做到。只是让云移动起来，都耗费了他很多很多的精力。

不过X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以及耐心。

只是他很快发现，没有自主意识的数据体并不能永远存活。能量是守恒的，他们不汲取新的数据，只会变得越来越支离破碎……

那个会看日落的数据体也开始变得透明了。

X不希望它消失。某一天日落后，他下定决心，尝试着把自己的一部分数据送给了它。

这是个很艰难的决定，因为他不确定是否能成功。失去的那部分数据会带走他的一部分记忆，他会永远忘记一些东西。记忆是他身上最珍贵的财富了。但他不想让数据体消失，最终还是这么做了。

他忘了照顾生前路知遥的那个院长的名字。

不过万幸的是，他成功了。

当他再一起对那团数据体说“你好”的时候，它作出了回应。

“你好。”它的身体开始浮现蓝色的光束，组成字体。

在得到回应的那一刻，X抱紧了它。其实确切地说，两团数据之间不存在“拥抱”照顾概念，因为它们没有手臂。X做的，只是用尽全力靠近它，靠得紧紧地，好像它们会融为一体。

它们肩并肩坐在海岸边，由X运算出的第三万六千七百八十八颗太阳缓缓升起。

“你叫什么名字？还记得吗？”X问它。

数据体想了很久很久，打出这行字：“我只记得，残缺的，部分。”

X继续问它：“那是什么？”

“我只记得书写那两个字的时候，一个十一画，一个十七画。”

X知道，世界上有太多同样笔画的字。

“那你就叫这个名字，也不错。”X说。“1117，怎么样？”

数据体泛起光，表示它认可了这个提议。

“1117，现在，我们是朋友了。”X犹豫了一下，最终重新提起了那个名字作为自我介绍，“我叫路知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