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镜中花,水中月(1/1)
此间客栈名唤“镜花水月”,处于氿歌与西梁的交界之处,前后均不邻城镇村落,旅途至此,若不在此间投宿,便就要露宿风餐了。
之所以闻名,除了关于它的那些匪夷所思的奇闻异事,便是因为此间景致非凡,宛若画中仙境。
还有一件奇事,此间客栈所用碗盏皆名窑,所饮茶酒皆上品,一应陈设字画皆名家。
但,在此投宿,店家却不收分文银钱,客人只需在临行前留下自认为最珍贵的一件物事即可,且无需估价。
可即便这样,仍然有多数旅人宁愿露宿深山荒野,也不愿来此清享。
原因就是曹斳月口中说的,它邪乎的很。
夜已晚,梁珚依旧沉浸在韩灼华的那封绝笔信之中。
这一封信,让梁珚原本以为要浮出水面的真相再一次沉入深渊。
残月湾……一切竟是他们自导自演。
一旁的玉罗睡得很沉,自从狗爷那次刺杀之后,这个丫头就再不肯放梁珚一个人睡了,说什么都要黏在一起。
看着她睡得那憨憨的样子,梁珚唇畔泛起层层笑意,伸手将玉罗的被子盖的更严实些。
梁珚起身轻手轻脚地穿好了外衫,又披了件大氅便出了门。
客栈依山而建,初见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两层建筑,呈圆弧状向内侧靠拢。
但穿过厅堂便就是另一番天地了。
虽然日间众人已领略过这别有洞天之景,但夜晚却另有一番意境。
梁珚从厅堂的另一侧门出去,入眼的是一整片望不到边的湖泊,湖光冬月两相交合,如镜、似幻……
店家在湖心岛上燃了许多灯盏,借着朗月高悬,将岛上的水榭和整座岛上初绽的梅花映在湖中。
那番景象,仿似天上府、人间阙、碧波潭……均是同一番景象,令人不禁沉醉其中。
梁珚正站在湖边看得出神,忽听自身后传来清悠的一问:“可想过去看看?我来渡你。”
梁珚猛地一回头,一个身着黛紫色曳地罗裙的女子,貌美娇艳。
那女子说着便走向湖边停靠的一艘小船。
梁珚想也没想,就这般鬼使神差地跟了过去。
“姑娘也是来此投宿的客人吗?”梁珚对这女子颇为好奇。
那女子轻轻拨弄着船桨,听到梁珚这样问,她娇声笑了笑,“我可不是什么客人,我是这里的主人!”
主人?
梁珚秀眉一挑,颇为惊讶,这样一间传奇般的存在,主人竟是这般年轻貌美的女子。匪夷所思,着实令人匪夷所思。
看着梁珚惊讶的表情,那女子多半是觉得好笑,又“咯咯”地娇笑几声,便不再言语。
直到小船靠了岸,那女子便又开了口:“去吧,只是,切记,无论所思、所想、所见、所遇为何,”她抬头看了看水榭上方的匾额,“皆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
梁珚顺着她的目光抬头望去,那水榭上方挂了一块匾额,所提正是“镜花水月”。
还没等梁珚回过神,便听身后水声汩汩,她循声回头,见那女子撑着小船已远离了湖中小岛。
梁珚一惊,连忙问道:“你……你就走了吗?那我怎么回去?”
那女子背对着她,不见其颜,只闻其声,只听她道:“人生如逆旅,苦乐自有归处……”
闻此言,梁珚只得尴尬地笑了笑。
她不禁喃喃道:“苦乐是有归处了,可我怎么归呀?”
见那女子终是没有回头的意思,梁珚只得悠悠地叹了口气。
既来之,则安之。
梁珚回过头,开始仔细端详起这湖心之岛。
初绽的梅树将水榭围在其中,依水榭而居的还有一棵巨大的古梅树,足足有三丈之高,与水榭交相缠绕,颈项相依。
梁珚轻提裙摆,穿过丛丛梅林,来到水榭之中。
此处虽无门无窗,但其中生了炭火,焚了薰香,较之水边已是温暖许多。
水榭中垂落许多纱幔,不知是哪些访客曾在其上提了许多诗文,随风轻摆间,缥缈缭绕,确如匾额所提,美若镜中花,皎若水中月。
梁珚正对着一首提诗细细品读之时,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男人的轻唤:
“阿月,是你吗?”声音中满是期许,尽是柔情。
此处怎会有……男人?
梁珚心下一惊,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此时已近子时,孤男寡女在此一处,她虽不是受束于俗礼之人,可这不代表包括陌生人。
“阿月……”
那男人又唤了一声。
这次梁珚听清楚了,那人就在水榭的另一端,只是中间隔了层层纱幔,看不清模样,只能看得清是一抹清瘦的身形。
梁珚紧张地向后退了两步,躲到了身边的纱幔之后。
那男人见梁珚躲远了,他急地又向前追了两步,脚步慌乱间,撞倒了桌上的酒壶,一时间清酒倾洒而出,酒香四溢,混合着水榭中薰香的味道……
眼见那男人越过了一层纱幔,梁珚忙道:“不要过来。”
听到梁珚这样说,那男人真的就此驻了足,不再向前。
“阿月……”顿了顿,又听他继续道:“你是怪我了吗?”
那男子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纱幔上映出的梁珚的身影。
“阿月,你我初见时,就是这般景象。”他唇角带着笑意,可眸中却噙着泪。
“我……我……心悦你……”
“可我却一直都不敢告诉你,直到……你爱上了兄长,我才意识到,一切都晚了。”
“我不想你伤心,我就替你守着你们的爱情,守着你所珍视的一切。只要每天都能见到你的笑容,你的幸福,便足矣。”
“可……可他却没能护住你,他没有!”
说到此处,那男人情绪逐渐变得激动起来。
“他用你的命去换了他所谓的天下大义,他负了你啊!”
抽泣声减重。
“既如此,阿月,不怕,阿月不怕,我会让他一无所有,我要让他所期望的一切都化作泡影,我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
那男人的声嘶力竭吓得梁珚又向后退了两步。
他察觉了梁珚的害怕,声音又变的柔和起来。
“阿月,”他痴笑着,“你说,如果当年,你知道在帘后与你吟诗唱和的人……是我,而非兄长,你……你会爱上我吗?”
见梁珚没有回答,他又追问:“阿月,你告诉我,告诉我好不好?”
说着,他就拨开层层纱幔向梁珚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