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伤痕(1/1)
顾熙白仍是单膝跪在地上,没有言语。
良久,面具人长长地叹了口气,他转过身,背对着顾熙白,“去领罚吧。”
得到命令,顾熙白起身正要退出房间,就在他转身那一刻,他也戴上了一副面具,整体银色带着些许暗纹。
刑房。
值守的人看见戴着银色面具的顾熙白走进来,先是一愣,随即恭敬行礼,“主子,您这是……”
刑房的人鲜少能见到这位戴着银色面具的主子,除非关押了重要之人,主子会亲自来审问外,剩下的就是每年九月,这位主子会来刑房自领一顿鞭刑,持续了七年之久。
起初行刑之人还有些忐忑,不敢下重手,毕竟他们的主子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怕打得重了以后被主子报复,但他却没想到反而打得轻了倒是被骂的甚惨。但是经过这几年的锤炼,如今已经习以为常。
只是这一次令他有些奇怪,刚过去的九月,主子已经来领过一次罚了,算着日子,这伤应该也是才好,这怎么又来了?
正在他心下暗忖这工夫,顾熙白已经退下了衣衫,上次鞭刑后长出的新肉还透着些许粉红色,与那一身的陈年旧伤相互交错,甚是可怖。
“开始吧。”顾熙白沉声道。
行刑之人拿起那条带着倒刺的刑鞭,沾了桶里的盐水,对着顾熙白拱了拱手,“主子,冒犯了。”
那人随即大臂一挥而下,顾熙白身上赫然出现一条长长的血红伤口,鲜血直流。
就这样一鞭接着一鞭,顾熙白始终都没有吭一声,伤口的剧痛已经使他的身体不自觉地微微颤抖,汗水顺着面具之下的皮肤一串一串地流下来。
每一鞭打在他身上的痛,都让梁珚的样子在他脑海中刻画得越来越清晰。
直至最后一鞭落下,顾熙白终究腿一软,一条腿跪在地上,随着他喘着粗气,身体也一起一伏地微微颤抖着。
身边人正要上前搀扶,却被他一个手势制止了。
这样的伤,如若换做普通人恐怕早就晕厥,体质弱一些的怕是命都没了。
顾熙白却仍能自己一个人站起身,重新穿上衣服走出了刑房。
人人看到的都是那副冰冷的面具和一身鲜血淋漓的伤痕。
却没有人知道,那副冰冷的面具之下,他的嘴角,有一抹上扬的弧度。
七年前,他从月影的手上将那个无家可归的小女孩救下,只是因为她将那个陌生的自己护在身后,让他那颗自幼便被冰封得坚硬的心,第一次感受到了一丝温暖和柔软。
那几日的相守,在他的心里深深地埋下了一颗种子,彼时他还不懂那是什么,只是让他时常想起那个奶声奶气的小女孩。
也是这颗种子让他整整守了七年的约定,虽然为此每年都要经历这一场刺骨锥心之痛,但也从未曾让他有一次失约。
直至这一年的九月,他在窑城外远远地看到了那一抹俏丽的身影,自此那颗种子便在他的心中萌发了新芽。
他的脑海中,那张稚气的小脸自那以后也被一副娇美的容颜所替换。
瀚京一见,他以一个新的身份与她结识。
幼年便遭受了灭门之痛,又经历寄人篱下这七年,如今仍能保持一颗赤子之心,这样的女子让他心中萌发的那株新芽疯狂生长。
与她的一次次接触,内心的一次次悸动,让他本能地想要保护她,将她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无论她的前路有多少凶险,都由他来挡。
顾熙白不知道这是不是世人常说的所谓爱情,但一辈子有多长,他就想护她有多久。
无论最终是非、对错、是喜、是悲,就算结局岌岌可危,他都无悔,亦无愧。
因为梁珚就像一束光,照进了他这二十二年黑暗的生命中,让他感受到了自有生命以来唯一的光亮。
伤口已经痛到麻木,顾熙白强撑着走回自己的房间,他没有立即叫人来处理伤口,他卸下面具,径直来到窗前。
打开窗户,一股凉意扑面而来。
顾熙白所住之处建得十分高,透过窗子看云中皎月,也比他处近了几分,风景别具一格。
任鲜血浸透衣衫,他就那样立在窗前,望着藏在云中若隐若现的那轮弯月出神。
“再过几日,就又能见面了吧……”苍白的唇畔渐渐浮现出淡淡的笑意,逐渐洋溢至眉梢眼角。
---
梁珚一行在十日后抵达烟陵。
第十日的黄昏,烟陵城楼上,顾熙白仍是一袭玄衣。
这是他回来的第几日,这便就是他等在城楼的第几个黄昏。
城门将关,本以为又是一日失望而归。
正在他的心绪随着日头逐渐西斜而愈发低落之际,远处一行车马,风尘仆仆,疾驰而来。
他的眸子瞬时溢满了光彩,转身便从城楼一跃而下。
“吁——”刚进城门,驾车的青岩见到顾熙白一人一马立于面前,他缰绳一紧,勒停了马车。
梁珚打开车门看到了玄衣黑马的顾熙白,两人只是相视一笑,梁珚便又坐回车里。
顾熙白在烟陵给梁珚几人准备了一座三进的院落,一应物事、粗使仆从都置备齐全。
待下了马车,玉罗和青岩忙着去安置了。
顾熙白来到梁珚身前,“这一路可好?”
梁珚点点头,正要答话,却忽觉今日小白有些不一样。
顾熙白今日周身的铃兰花香比往日重了许多,即便他极力以花香掩饰,但其中掺杂的药香仍是没能逃得过梁珚的鼻子。
梁珚立时蹙紧了眉头,瞪着他问道:“怎的又受伤了?”
她这突如其来的一问,让顾熙白愣住了,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支吾了片刻,他道:“啊,小伤而已,无妨。”
若是小伤,怎会有如此浓重的药香,遮都遮不住,她知他在骗她。
梁珚没有戳穿顾熙白,只是满眼心疼地看着他。
被梁珚这样的眼神看地有些心虚,顾熙白岔开了话题,“我们先进去吧。”
梁珚点点头,提起裙摆走在他的身边,一同进了宅子。
众人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解了身上的“幽月醉”,几人凑在一起研究了半晌,最终以还差一味药而收场。
为了不打扰大家的休息,顾熙白便带着佟木告辞离开了。
深夜,小青仍在房中为这最后一味药而发愁,只听“嗖——”地一声,一支羽箭从窗外射进来,扎在房间的金柱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