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1/1)
很多年后,流萤依旧能够想起六月十四时见着的那一幕。
那一日,云霞不歇,飞鸟兀散,佛堂前的梨树长得依旧还算有茂盛。
流萤清楚的记得那一日是天宝十五年,公元756年的夏天,金暮晨还蹲在树上有些没精打采的瞅着前方停歇的人马,从咸阳行至马嵬坡已经是又过了一日的时间,马嵬驿站对于这些王公贵族的确不是个好的休息的地方。
金暮晨与流萤尾随着玄宗一行人已经有了五日之久,这一路上他们两人隐蔽跟随的辛苦,看得出来,玄宗一行人走的路线应是往蜀地而去,就是不知这是谁提出来的。在咸阳的时候,杨国忠杨暄还安排人去买了胡饼麦饭给杨贵妃与玄宗送去,行至今日,马嵬坡驿站这里并没有什么吃食,多半还是留下的干粮。
金暮晨伸手将从途中买来的水壶递给流萤,随后有些严肃的看着前面不远处正在和杨国忠争执什么的几个吐蕃使者,他有些不适的揉了揉眉心,有些谨惕的看着前方,仍旧在思考要不要过去,直接去面见皇上。
安流萤放下水壶的时候便是看着金暮晨一副愁眉苦脸,还绷得有些紧的侧脸,她小声的在金暮晨耳边说道:“现在不是一个好时机。我答应一路尾随过来并不是让你来送死的,而是想让你看清楚,你想依赖的皇族究竟是个什么样子。一路上下来,你应该也看出来了,这队人里面多少人的心思是不正的,再等等,不出两日,怕是就会出乱子。”
金暮晨不明白为何安流萤一而再,而再三的阻拦他去直接面圣,按理来说,他此行的目的就是见到皇上,然后请兵回玄角关。早前,安流萤赶着他去面圣,但是一出了长安之后,安流萤顿时就变了心思,百般的阻挠,这倒是让金暮晨思索了良久依旧没有答案。
安流萤的脸上没什么多余的神色,她有她的想法,现在处在马嵬驿站,不出今日,便是会有兵变,按理来说,历史上这样的时间节点应是不会错的。
金暮晨此刻若是下去,定是对于太子的一方是不利的因素,他们绝对不会给他靠近玄宗的机会,便将他斩杀与外围,这是流萤最不想看到的。到时候安流萤凭借一己之力根本救不了他。
安流萤咬了一口手中的饼,随后有些艰难的就着水吃下去,她向来不喜欢这样艰苦的生活,虽谈不上养尊处优,却也是真真没吃过什么苦的。
金暮晨坐在她身边,叹了口气,也知道现在的确不是什么好的时机,便是又打消了觐见玄宗的心思。
傍晚的时候,稍远一些的几架黄色的马车有些异动,刚刚与杨国忠在争执的吐蕃使者引起了禁军的注意。
几日下来,要说人心不满定是有的,想来这也是一群在皇城脚下的士兵,多半以为今生不会遇上这般大事,皇城之中最残忍的莫过于夺权夺位,这样逃窜多少有辱了一群血气方刚之人的意味。
太子李亨与陈玄礼在不远处正商讨着什么,巡逻的士兵倒是每隔一柱香的时间便是路过驿站门口,怕是连只苍蝇也不会放过去。
这玄宗与驿站内的皇子公主多半犹如惊弓之鸟,身边除了一个禁军首领陈玄礼外,几乎难以找到什么真正有能力护驾的人来。
而这陈玄礼本是禁军首领,也是一代名将,年轻时出任神武军的果毅都尉时,便随着玄宗李隆基诛起兵诛杀了想要效仿武则天的韦后还有安乐公主。唐玄宗即位后,陈玄礼一直就宿卫在宫中,后一直长任禁军的龙武大将军。
其实说到这陈玄礼,世人大多并不晓得这人除了帮玄宗夺位之时以外,他还有些什么成就。
其实陈玄礼这人也是个胆大的,至少一个能选择当时还是皇子的李隆基起兵篡位的人,绝对不是什么愚蠢之人。在那皇城中,可以说是步步为营,一着不剩便是满盘皆输,输了的就是身家性命,一宗族人。
而陈玄礼这一生做得最大的两件事,除了杀韦后和安乐公主,其二便是帮太子李亨夺位,杀了杨家一众,缢死了杨贵妃。后安史之乱平后,随玄宗回了长安,封了蔡国公,不久便是病死了。
如今马嵬驿站正值那记忆中的事件将将要爆发的地段,流萤灌了一口水,倒是没什么心急的,只是有些惫懒的倚在树杈上,摇着脑袋看着金暮晨的侧脸。
金暮晨回头打量着脸色微红的流萤,不晓得她是不是因着躲在这里许久,而近日天气又有些热的缘故才红了脸。他抛出一颗李子,扔到了流萤怀中,笑着说道:“路上摘的,你吃吧。”
流萤颇有些奇怪的看着金暮晨,她与他一起,可没见着他怎么离开,怎么什么就带着一颗李子。但是流萤当真是有些不舒服的,这一路跟了许久也没能洗上一个澡,或是好好休息一阵子,她早已疲惫不堪,不如金暮晨依旧这般的精神。
流萤捧着李子啃了一口,转眸又落在了不远处的一行人身上。只是这时哪里发生了不小的异动,流萤眯着眸子细细打量,不愿放过一丝丝的消息。
说到这边,几日行军,多半是疲惫不堪的,陈玄礼与李亨商议着之前一直筹备的事情,杨国忠和那几个胡搅蛮缠的胡人说不清楚却也是不好发怒,其实杨国忠再怎么卑鄙,再怎么敛财,却也终是没能碰到内政的核心的。
这夜怨不得他有多无能,什么靠后宫的谁上位,其实自从高宗废了长孙无忌还有褚遂良之后,关于外戚干政多半都是有顾忌的,所以在高宗以后鲜有能真正触摸到内政的外戚官员,而内政多半是把控在皇帝身边的亲信手中。而内务太监高力士便是被杨国忠触及了权益,随即才有了与太子李亨的这场谋政。
此时恰逢傍晚闲些,陈玄礼见着那几个吐蕃使者缠住了杨国忠,双眸微微一凉,心中不禁冷笑起来。李亨只是不动声色的站在一旁,倒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也不知是山野太静,还是人心太浮,陈玄礼与太子李亨点了点头,便是一副威严的样子带头朝那争执的中心走了几步。
身后的士兵不知传来了什么密报,陈玄礼大喝一声:“无耻叛贼,竟敢谋反。”
周围闻言者一开始摸不着头脑,陈玄礼回头与身边几位将士说道:“枉我等一心护卫,杨国忠这狗贼竟然联合外邦使臣商议着劫持了皇上,而我等斩杀与此地。”
其中一位八尺身高,看起来孔武有力的将军有些疑虑,随即问道:“大将军何出此言?可是有消息来源?”
陈玄礼尚未回话,之前便是被太子买通的一将士,旋即指着那边争议的几人说道:“近日来,杨国忠与那些吐蕃使臣走的颇近,现在都还在一起商议着,你们看,就在那不远。若他没有谋逆之心,为何要与吐蕃的使臣待上那么长时间呢?更何况,若不是杨国忠,安禄山何来起兵的理由,封大人,高元帅怎么会枉死?哥舒翰大人又怎么会被逼出征,导致潼关落败,我等不得不仓皇出逃。说到底都是这祸国奸臣所害。”
禁军之中原本就有一部分人被太子李亨还有陈玄礼收买,当然还有一部分则是不信的,但是此话一出,极具煽动性,军中顿时激昂了起来,倒是怒目对着杨国忠那一行人。
也是恰巧的,禁军与杨国忠还有吐蕃使者的距离稍远,只能看见却是听不到声音的。不一会儿的功夫军中已有大半的人相信,跟着叫嚣。李亨见大势已成,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陈玄礼得了李亨的意,名弓箭手全部架起了弓。
杨国忠忽觉冷风过境,心有焦躁,不愿再与几个吐蕃使者争论,他一回头忽的看见不远处禁军竟是对着他架起了弓箭,心中慌乱,转头看着站在弓箭手之后的李亨,顿时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