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我怎么会杀他,怎么会!(1/1)
顾长凌松开了她,踉跄一步,青苔湿滑,猛然踏空往后跌去。
呼啸的风灌入耳膜,让他什么都听不清,只能看到,她从始到终冷漠的眉眼。
没有一丝丝,一丝丝愧疚……
万丈悬崖,恐也不过如此。
瀑布声像是奔雷翻腾,淹没了他坠入深潭的声音,却始终没淹没他最后那句,“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
像是揉碎在风里痛苦的呢喃。
为什么我掏心掏肺的对你,你却要这么对我……
云薇刀柄推的太深,没有拔出,手挨过他的胸膛,满手满袖子都是血。
淋过双手,透过指缝渗入烟紫色的轻纱裙里,像是开出大片大片暗红的彼岸花。
少頃,她像是被这血烫到,猛地后退一步,忽然有人扶住了她。
木木转身,云薇宛如行尸走肉一般说,“主子,我杀了他。”
陆行亦不知何时出现,从袖口里掏出绢帕,为她轻轻擦拭掌心的鲜血,轻声夸赞道:“做得好,薇薇。”
做得好吗?
做的好吗……
她不懂,只知道遵循脑子里的命令行。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胸口却很痛,仿佛那柄匕首也捅到了她的心上。
一滴,两滴,滚烫的泪落在了陆行亦擦拭的手背上。
明明还是那个麻木的表情,眼神都空洞,可是却偏偏流着泪,如下了雨一样不停歇。
陆行亦擦去她的眼泪,温声道:“薇薇,你太累了,睡一觉,睡一觉就好。”
这话像是什么解除某种机制一样,云薇陡然昏迷了过去,再无一丝力气支撑。
“大人!”
听到这边有落水动静赶来的土明看到云薇满身鲜血倒在陆行亦的怀里,目眦欲裂。
乌岭和如影也都紧随其后,拔剑相向。
流鹰带着人迎了上去,陆行亦只管抱着云薇走,以及吩咐一句,“全部杀掉。”
刀光血雨中,云薇怀里一直珍视的吉祥如意平安佩忽然掉了出来,落在泥土里,被陆行亦踩过,碾进尘埃……
……
云薇觉得自己好像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
梦里有山清水秀,鸟语花香,田野村光。
宁静的傍晚,夕阳半挂,霞光将万物都染成温柔的颜色。
山脚下有一篱笆小院,院中有她喜欢的秋千,花架,鸡咕咕叫,门口狗吠,乱糟糟,却是一片生活的气息。
她在厨房张罗晚饭,等一人归,面上绽开的笑容是幸福的模样。
村里常有人夸她嫁的如意郎,福好,命好。
她也这么觉得,常常拥着那人撒娇,与他缠绵,晚间低语,午间碎碎,清晨问安……
他常去打猎,给她带许多猎物,闲暇时带她游山玩水,或是并肩看夕阳,或是溪间垂钓……
生活平静且温馨,他宠溺的笑容,让云薇觉得是世间最美的风景。
本以为幸福会一直延续,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一天,她等的那人不归了。
于是她站在门口等啊等,日复一日,院中花架枯萎,夕阳不再明媚,萧萧瑟瑟的不知过了多少时间。
终于在一处波澜的瀑布边,再次看到了那抹日思夜想的身影。
她冲过去,不顾一切,想去拥抱他。
可是拥抱到的却是满手温热的腥腻。
云薇颤巍巍的看着自己的手,像是在红色染缸里浸泡过,近乎诡异的血红,让她惊恐的连连后退。
那个背影终于转身,胸口插着一把匕首,汩汩不停的鲜血往外涌出,滴滴答答的仿佛没有尽头一般。
他启唇,薄唇之间亦然有鲜血流出,面色看着那么痛,痛到无以复加。
“为什么……”
“为什么背叛我?”
云薇摇头,无助无措的摇头,哆哆嗦嗦的想去为他治疗胸口的伤,“不,我没有,我没有背叛你。”
“阿凌,阿凌你相信我,我没有背叛你……”
他凄然一笑,“相信?”
“云薇,我此生都不会再相信你,此生,都不会!”
他后退一步,再次跌入滚滚深渊。
云薇急忙伸手,想去抓他,拼命拼命的想去抓他。
可是终究晚了一步,指尖擦过,什么都没抓住,眼睁睁的看着他被幽暗的潭水吞没。
那一刻,她的心像是也被挖空了,空的到无法呼吸。
“阿凌……阿凌……”
云薇猛地睁开眼坐起,心跳急速,狂乱不宁,冷汗涔涔。
“郡主!”
如画的一声惊呼,将她缓慢拉入现实,扭头望去,见如画端着药,站在门口。
还是那身粉嫩的丫鬟装。
鸟儿啁啾,有风吹动纱帐,不知现在什么时辰,窗外阳光正艳,刺的云薇眼睛一晃,以袖遮住。
如画立刻放下手中汤药,跑了过来,“呜呜,郡主您可算醒了。”
醒了?
所以刚刚那都是梦,都是梦。
云薇松了口气,无力的靠在靠枕上。
如画泪眼汪汪的,“郡主,您不知道您都昏睡一个月了,再不醒,奴婢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云薇诧异,“一个月,我睡了一个月?”
“是呀,自您从五莲山回来后,就一直昏睡,如今我们都到了京城了。”
“京城?”
云薇看向周围,珠帘轻纱,屏风雅画,光可鉴人的地板,空荡又精致的大殿……
“这是哪儿?”
如画道:“皇宫。”
云薇打量着屋内陈设,喃喃道:“我怎么会在皇宫,我又什么时候回的京?”
她怎么记不起?
试着去想,忽然头痛不已,吓得如画赶紧唤人去找叶姑娘。
然后安慰道:“郡主,想不起来就别想了,您睡太久,要不先把药喝了,缓一缓?”
云薇摇头,拉着如画忽然问:“那顾大人呢,也回京了吗?”
如画愣住,支吾道:“顾大人他,他……”
如画是个直性子,鲜少会这么欲言又止。
一种不安感在云薇心底陡然升腾起来。
紧紧的捉着如画的肩膀,“他怎么了?快说!”
如画咬唇,“顾大人九月初七在临安巡视堤坝时,遇到堤坝泄洪,不幸遇难,至今下落不明……”
“不,不可能,他那天根本没有去巡视堤坝,而是……”
而是什么,脑海里太多一闪而过的画面,让她捉都捉不住,头痛欲裂。
如画着急的端来药,晃动的汤水,忽然刺的云薇僵住。
“轰隆”一声,脑中仿佛有血雾炸开,一片混乱。
脑海中那模糊的一幕幕逐渐开始清晰。
五莲山瀑布旁……
染湿双手的鲜血……
他胸口插着暗纹玄铁匕首……
坠落下去身影……
以及那句久久回荡的,为什么,为什么……
云薇瞳孔微缩,抱着头喊了起来,“不可能,不可能,那一定是梦,一定梦!”
“我怎么会杀他,怎么会,你们都骗我,我要去找阿凌,我要去找他。”
她不顾如画劝阻,踉跄下床,鞋都不穿就往门外奔去。
可是太久不下床,双腿无力,刚走两步就跌倒在地,如画着急去搀扶,“郡主,郡主您别这样……”
忽然,一双草色龙纹的云靴落入她的眼前。
顺着靴面望去,记忆中那张曾温暖到极致的脸,一片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