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我六岁了(1/1)
战争一触即发,月拂泠回头,正对上游淮泽的眼神,似乎他一直看着她。
见她回头,游淮泽露出大大的笑容,大抵是想抬手做个动作,却不小心扯动伤口,嘶了一声。
月拂泠转过头,没再看。
她沉声开口:“温将军,带着所有人退回金銮殿,关上殿门。”
温倦一愣,本能的拒绝,“不……”
“这是我的命令。”月拂泠头也没回,站在台阶上,两侧有友军有敌军,下方是将君弦围了好几层的敌军。
她看着君弦,面无表情的开口,话是说给温倦听的,“你说过,我为王,你为将,既然如此,你就该听我的令,全体撤退!”
温倦的声音几乎是瞬间哽咽,声线颤抖,“那你呢?”
月拂泠扬唇,“放心,我应该不会死。我说过,我一个人就可以做他的千军万马,我说到做到。”
方才剧痛之际,她隐隐摸到一点若有似无的记忆。
她比大多数人都要强得多。
既然如此,就没必要让普通人白白送死。
月拂泠深深吸气,若说方才她被杀意激得热血沸腾,此刻她感觉自己全身血液冰冷,疼痛仿佛隔了一层,又剧痛又麻木,竟生出一丝爽感。
她对白湘和叶雪青说道:“你们也退。”
君弦已下令杀敌,可月拂泠一人一剑站在台阶上,两侧的敌军也用武器对着她。
除了背后,她几乎是三面环敌。
但莫名地,没有人第一个冲上去,所有人都静静地听她说话。
叶雪青皱了皱眉,拉着白湘慢慢后退。
白湘挣扎,咬牙低声,“干什么!他说不会死你就信,松开我!”
叶雪青手劲很大,“剑家绝不怕死,但这是剑主命令,先看看。”
白湘烦死了,眼睛泛起了泪,“我又不是剑家的!我不管!让他一个人打几万人,你疯了还是我疯了?!松开我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月拂泠一个人身上。
此刻仿佛风都静止了,只她手中剑缓缓滴落的血,在告诉众人,时间尚未静止。
她一字一句的开口,掷地有声的话语传入每个人的耳朵:“我是皇上的贴身太监,坐龙椅执政,并不代表我高人一等,而是当敌人来临,我会第一个为你们抵挡一切,这是我站在金銮殿最高处的理由。
今夜我可战死,但吾皇君镜,必定千秋。”
她用剑指着君弦,“你想占他的位置,先杀了我。”
游淮泽看了月拂泠好久,回头对温倦说,“退吧。”
这一声嘶哑难听得,他自己都听不出是自己的声音。
温倦心绪难平,一开口就带哭腔,只得举起令旗下令。
所有禁军慢慢往后撤退。
白湘狠命的咬叶雪青的手腕,哭着喊:“松开!松开!叶雪青我杀了你!松开!”
叶雪青无动于衷,盯着月拂泠的背影,另一只手紧紧握剑,在敌军跃跃欲试打算冲上来时,她将白湘推向身后,提着剑走向月拂泠。
君弦目不转睛的看着月拂泠,心里既恨又痛,“你就这么爱他?”
月拂泠静静地没说话。
她浑身紧绷,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已然是备战状态。
君弦一发狠,“给我杀!”
就在此时,一声虎啸几乎穿透整个皇城的上空。
第一排冲向月拂泠的士兵,刚上几个台阶,凌空一道黄色的巨大影子直扑过来,将几人扑倒在地。
一只体型巨大的老虎前肢踩在士兵胸口,嘴巴张大,露出锋利的牙齿,凑近其中一人的脖子,吓得那人连喊救命。
老虎却并没有咬他,又是一声虎啸,将离近的人吓得两腿发软。
人对体型超过自己的野兽,有着天然的畏惧。
月拂泠神情微动,“大黄?”
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在从老虎出现的位置走来,身穿青衣,其上绣有祥云。
小小的人小脸紧绷,一步步走到台阶上,然后开始迈着短腿爬台阶。
没人说话,也没人上前。
谁若敢动,立刻就会被老虎盯上。
等看清那人,月拂泠满腔的酸涩仿佛找到了出口,脱口而出的声音险些没稳住,“五岁?”
她看着君羽星一步步走到她面前,手上紧紧握着一个卷轴,身后跟着体型大他几辈的大老虎,没有兔子。
君羽星板着脸,仰头对她说:“我六岁了,你,把我生辰忘了。”
月拂泠鼻子一酸,“对不起。”
她想抱他起来,但是她能感觉到自己衣服几乎已经被血浸透。
她看向老虎,“都说了不要喂大黄吃太多,几个月没见怎么胖成这样。”
老虎胡须动了一下,撩起眼皮看她一眼,愤愤地在掉头在君羽星身侧站好,用屁股对着她。
叶雪青也看到了君羽星,低声自语,“剑家始祖出身于野兽山林,不通人言,通兽性,虎为亲,狼为伴……竟是如此。”
君弦看到君羽星,神情微变,又很快恢复正常,“小十四,你来做什么?这里太危险了,快回去。”
君羽星不看他,偏头看向谢千澜。
月拂泠也跟着看过去,不知何时,应该在战场最后方的谢千澜,竟就在她左后方不远。
她皱了皱眉,往右看去。
游淮泽龇着一口大白牙,手指呈八字比在下巴,摆了个自以为很帅的姿势。
月拂泠气得恨不能跑过去踹他两脚。
见君羽星看过来,谢千澜上前,接过他手上的卷轴,打开一看,手轻微的抖了一下,扬声道:“陛下遗诏,众臣听旨!”
君弦心头一凉,“什么遗诏!谢千澜!你敢假传圣旨?!”
月拂泠盯着他,“闭上你的嘴。”
遗诏两个字,让她没法冷静。
老侯爷大声道:“这是十四王爷带来的诏书,是真是假,待宣旨过后百官传阅,六王爷自行分辨就是!”
温原第一个跪了下来,“温原听旨。”
随后是老侯爷。
然后是温倦与刚刚退到金銮殿门外不远的禁军。
一众人悉数跪下。
温原看着君弦,“六王爷打着清君侧的名义,一心要维护皇家正统,如今连皇上的圣旨都不听了吗?”
后面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
两侧的官员纷纷跪地,“臣等听旨。”
君弦一时无法,咬牙下跪,脑海里飞快的盘算着接下来该如何。
所有人都跪地,月拂泠也打算跪时,谢千澜开口道:“月公公不必跪。”
在众人没提出异议之前,他开口宣读,“朕即位以来,承皇天之眷,得众卿辅佐,身侧月姓宫人常伴,有治世大能,其志不在官,朕却不可视之丹心为无物,特免其终生跪礼。
朕当年少,尚无子嗣,然国不可一日无君,为保风翊万代,今属以伦序,袛告皇天后土列祖列宗,若朕离朝不归,无人理政过三月,着君氏十四子君羽星,即皇帝位。其年岁尚小,并同禀皇天,丞相谢千澜辅佐监国,待于光历一百九十六年,新帝亲政,百官朝从,即遵舆制。
自古皇帝讳死,然朕以为民重君轻,众臣皆当以风翊安稳为重,切不可忠一君而忘山河,此为朕之血诚耳。望众卿详实尽事,忠奉新君,克承大统,予我风翊百姓无处不可去,无话不可说。
朕言竭诚,披肝露胆,布告天下,咸使闻之。
光历一百八十八年,夏。”
谢千澜念完后,外面偷听的百姓也跪了下来,整个皇城似乎都变得寂静无声。
良久,温原带头喊了一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即所有风翊军民臣齐声高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惊醒了整个皇城,宫外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
月拂泠再也忍不住,在一声声震天的万岁声中,半跪到君羽星面前,将他抱在怀里。
满腔心绪找不到出口,她却怎么都哭不出来,憋得心脏闷闷地疼。
她紧紧抱着君羽星小小的身子,怀里这一点暖,才让她发现自己全身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