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跟个鬼似的（1/1）

在曾青云家待了差不多个把小时，黎时坤最后寒暄了几句，便叫上黎鱼准备回家。

黎鱼的右手伸进口袋里，握着那支红霉素软膏的手紧了紧。

不知是不是茶水太烫，她感觉手心冒汗，握着软膏的手都有些打滑。

曾青云引着黎时坤往外走，黎鱼跟在后头，快走到堂屋门口时，黎鱼又快速转过身，掏出口袋里的软膏放在少年了面前。她满脸通红，神色慌乱无比，像个盗窃后被人抓包的贼。

“这是什么？”少年抬起好看的眉眼，有些惊讶地看她。他眸色干净明亮，有着少年人特有的纯澈。

“药，给你涂脚的，你试试看。”她急匆匆说完，快步走了出去，再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他呆了几呆，拿起药膏看了看说明，然后装进了裤子的口袋里。

爱害羞的小女生，还挺细心的。他扬了扬嘴角。

离开时曾青云硬是要把她们提过来的东西再退回去，两个人拉拉扯扯，黎鱼似乎对这种事情司空见惯，站在旁边沉默不语。

拉扯过了好久才终于结束，黎时坤提着带来的鱼跟酒，叫上黎鱼往回走，走出十几步远，待听到后面门被关上的声音，他又快速地转回去，把东西放到了他们家门口。

黎鱼惊讶地看着她爸做完这一切，虽心有疑惑但仍是沉默不语。

她知道黎时坤并不是慷慨之人，平时甚至可以说有些吝啬。

“不管怎样，救命之恩不能忘。”似是看出了她的诧异，黎时坤解释道。

黎鱼点了点头。

一路无言。

回家时张玉兰正在厨房给剖好的鱼腌盐，一整包盐倒进一大盆鱼里，然后用手一条一条地涂抹均匀。

见他们进门，张玉兰斜睇了她一眼。

“东西都送出去了？曾青云怎么说？”张玉兰问。

“还能怎么说，人家死活不要来着，我等他进屋后放他门口了。”

“不要？怎么会不要？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心里指不定多乐呢。”她讥诮道。

黎鱼想说什么，但没有说出口。

她低垂着头，眼睛看着自己的凉鞋出神，那鞋子有一只已经烂了，但张玉兰之前帮她修补过。

鞋子是胶的，用镰刀烧红了，把断的地方烫化开来，然后把两处接口合在一起用力一压，就接上了。虽然接口很丑，穿久了还是会开，但能多穿一段时间也是好的。

“不要这样说，人家曾青云人还是不错的，再说了人家外孙冒着丢命的危险救了你女儿呢？就是人家收了也是应该的。”黎时坤说。

“那能怪谁，还不是怪你女儿。”张玉兰的情绪明显变得急躁，连抹盐的手都用力不少。

“好了你少说两句。小鱼今天已经吓得够呛了。”黎时坤看了黎鱼一眼。

黎鱼似是没有听见，她轻手轻脚地走进堂屋，轻轻地带上了门。

“你说这人，也不知道像谁，平时一句话都不说，像个哑巴一样，走起路来也阴里阴气的，跟个鬼似的，看得人糟心得很。”她妈妈的声音透过门缝传进来，似是在她的心口扎了把刀。

“张玉兰，你够了啊，有这样说自己女儿的吗？”黎时坤也动了怒，似是懒得再听她啰嗦，他进屋拿了把锄头，便一脸不悦地出了门。

厨房安静了半晌，突然传来东西不断摔落的声音，“砰砰砰砰砰”，声音特别地响，震得黎鱼的心跳都颤了几颤。

黎鱼都不用出去看，就知道张玉兰又把厨房的东西砸了。

她也不敢说什么，只端端正正地坐着，身体绷得特别得紧。

此时她只要再说一句话，再做一件事，无论是什么，都有挨不完的骂跟挨不完的打。

十几年都是这样过来的，未来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她的眼泪不自觉地又溢满眼眶，却不敢落下。

因为哭哭啼啼是更让人糟心的事啊。

一直到下午四点多钟，黎时坤都还没有回来。天空突然又变得很黑沉，黎鱼想起黎时坤出门没带斗笠，便给自己打了把伞，拿着斗笠跟塑料膜往外面走。

“你干嘛去？”张玉兰在后面喊。

“要下大雨了，去给爸爸送斗笠。”她回答。

“他都那么大个人了，下雨不会自己回来吗？要你送什么斗笠？”

黎鱼低着头，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到底要不要去送呢？如果去送了，妈妈又生气怎么办？她会不会更讨厌她呢？可要是不去送，真下大雨了，把爸爸淋感冒了怎么办？

似是为了给黎鱼缓解尴尬，天空倏地打下几滴雨，不到一分钟，大雨就似千军万马，奔腾而至，连给人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黎鱼不再管张玉兰，她卯足了尽，疯了似的向前跑。

雨太大了，如果爸爸淋湿，肯定会感冒。

黎鱼跑了自家的几块田埂都没看到黎时坤，她很着急，只好大着胆子喊了起来。

“爸爸，爸爸，你在哪里？”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田野上，混杂着雨声，显得又快又急。

“小鱼，爸爸在这里。”在田埂上最角落的地方，黎时坤挥了挥手。

黎鱼赶紧跑过去，她跑得太急，雨后的田埂又特别湿滑，她几次差点摔进旁边的稻田里。

终于跑到了黎时坤身边，她见他坐在地上，一条腿搭在田埂上，一条腿垂在下面的稻田里。

“爸，你怎么啦？”黎鱼焦急地问。

“没事，刚刚下大雨了，我跑得太急，不小心摔了一跤。”黎时坤朝黎鱼伸出手：“小鱼，扶爸爸起来。”

黎鱼放下伞，把斗笠戴在黎时坤头上，然后帮他把塑料膜披在肩膀上，打了个死结。

她把黎时坤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上，用力把他挽扶了起来。黎鱼看到了她爸垂在稻田里的那条腿，皮肤划破的厉害，已经有很多鲜血流了出来，看起来触目惊心。

黎鱼想扶着他往前走，但黎时坤放开了她。

“小鱼，打上伞，你头发都淋湿了。”黎鱼这才想起地上的伞，她赶紧捡起来，撑在了头上。

虽然只有一会的功夫，黎鱼的头发已经全部打湿，雨水顺着刘海流进眼睛里，她用衣袖擦了一把，才发现衣袖也是湿的。

“爸，我来扶你。”她顾不了那么多，走上前又要去挽扶她爸，但是田埂实在太窄，根本站不了两个人。

“不用，爸爸没事。”黎时坤转过身，朝她露出一个安慰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