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流水(1/1)
落花无意,流水也无情。
这宫内最薄情寡义的人,便是冷盛皇帝。
就算是被人利用的无知章枝,也知道皇帝不可依赖,不可全然托付真心。
章枝请罪一言,是为赎罪。
臻嫔看向章枝,回忆涌上心头。
当年章枝因母去世,被老鸨卖出,跪在大街上挣扎。她回京,用一根花簪赎买救下了她,赐名为章儿,随她母亲家姓。
身旁人听信谗言的背叛,兰晚雾早已忘却多年来章枝的忠诚,忘却了她们之间宛如姐妹的主仆情谊。
兰晚雾好青色,章枝年年不改绿罗裙。
此时的章枝双腿跪的酸痛,这般狼狈她再熟悉不过了,意识却从未如此清醒过。
听谗言入东宫,苏昧说她“章枝”从未入太子眼。
做不了自己的人,怎可能入眼。
向来被利用着向前推的章枝,最后发出了真正属于她的声音。
“是臣妾妒忌臻嫔!妒忌孟婕妤娘娘才做这些事情的!”
声声饱满真挚,如话中恨意一般扭曲了面容。
苏昧并不信这番话,可问题是要皇帝相不相信。
冷盛面无表情地听完章枝情感饱满的请罪话语,淡定地问她整个事件的经过,他似乎并不在意真凶是谁。
强调问了章枝是“如何前往只有两宫殿内才能通往的水井”。
章枝伸手摸头上的饰品,摸不到任何熟悉的簪子。
章枝失落而忧伤,赤红了眼,低声解释,如渴求水的濒死鸟雀:“那日陛下赐给臣妾的簪子丢了,臣妾以为是臻嫔娘娘干的,便去钟粹宫寻臻嫔娘娘......”
她一副痛恨臻嫔的模样,咬牙切齿的狰狞表情,满是不甘:“可娘娘数落臣妾,臣妾不甘心,偷偷在娘娘练完剑会待在房间不出的这个时间内......”
话开始颤抖,将“一切”交代的一清二楚。
“臣妾把含有合欢花粉的簪子丢在了水井里。这短木簪有两个,一个在瑞贵妃手中,一个埋在步微轩的树下。”
章枝朝着皇帝磕头,又转向兰晚雾重复动作。就算垫着进贡的毯子,她的额头磕伤为毯子暗红色,是枯败的花蕊,迟迟未到的雪化枝头春。
“臣妾只是让孟婕妤接触上木簪的花粉,娘娘接手后臣妾便偷偷掉包拿回来埋下......”
孟婕妤捏紧扶手,指甲缝隙钻入木屑,她怒斥道:“你竟这般狠毒!”
皇后安抚激动的孟静璃,说道:“孟婕妤,你且安心,本宫定会给你个交代。”接着盘问“罪魁祸首”章枝,“你的意思是你害赞玉公主打算嫁祸给臻嫔是吗。”
白择灵做尽了一副天下女子表率的模样。这副样子背后的白家嫡女是何等狠心恶毒呢,人知却不可言,知而不可逆。
冷盛扫了眼白择灵,后者端上皇后姿态已然复生。
章枝抖着身磕了三个头,悲痛道:“皇后娘娘!都是臣妾、罪妾!罪妾嫉妒心作祟!都、都怪,怪臻嫔娘娘......”
章枝的声音变得虚弱,她本身体不算顶好,年幼过的可与桥泪比惨,若非兰晚雾收留她如今怕是被丢进哪个窑子供人享乐。
兰晚雾看向章枝眼中尽是一片不可思议,目光是看不出的挣扎——她不相信章枝对她残留的主仆情谊。
可摆在兰晚雾面前的,是章枝最后的一丝真情。
章枝狠狠地将头砸入毯子,毯子越发显血色,她颤声痛诉:“怪臻嫔娘娘辱骂罪妾......”
皇后言:“陛下,是否派人调查完再做定夺......”
冷盛冷冷地瞥了白择灵一眼,厉声道:“皇后办事不顺,此事交予瑞贵妃处理,往后后宫事宜瑞贵妃一同参与......”
皇帝斟酌片刻,指尖敲着扶手,一声一声都是对皇后的敲打,一声又一声逐渐敲醒皇后的警钟。
“臻嫔、章常在存在谋害公主嫌疑,禁足三月,直到调查结束前不可出宫。”
事后景仁宫越发的压抑,许多事宜交到苏昧手上。太后出面言苏昧生疏办事不顺,还需学习熟悉,却也未得皇帝松口,冷言说着场面话送太后回了慈宁宫。
这件事到此就将收尾,对苏昧而言是个相当好的结局,就算冷盛不来她也有十足的把握狠狠打白择灵的脸。
冷盛放权给苏昧一事,苏昧心想这不是随我处理么。
苏昧正思考如何处理,闻开门声,抬头一看是办事归来的桥泪。
“娘娘。”桥泪笑着走到桌边就着苏昧的杯子一口饮尽,她晃了晃手中的玉杯,“娘娘不会介意吧。”
苏昧笑着又倒了一杯,“怎么会,事情办完如何。”
“自然,娘娘大可放心。待娘娘处理完‘寻簪’一事便可开动。”
桥泪摘下过大的太监帽子,搁置在桌上。
苏昧讲了自己的方才疑惑,桥泪听着坐到一边推测说道:“娘娘疑惑孟婕妤是否知情一事……这宫内真挚的感情都是玄乎的,母女之情也是。”
桥泪笑笑:“孟婕妤在东宫违抗白择灵生下孩子,也是争未来的出息,不然她何必承担违背白择灵的后果呢。”
“陛下放权一事,我倒是觉得陛下想让白苏两家两败俱伤。”
桥泪的推测自有道理,这些苏昧也都想过,有人一同探讨却也清明了不少。
这浑浊的局势,有人相伴开拓,便是最好的安排。
“你看的倒是通透。赞玉公主过敏一事定是臻嫔指使章常在所做,只是这章常在念旧主,不抓到臻嫔问题便难处理。”
“娘娘说的没错,按章枝所言那水井也是她所为……”桥泪想了想,“娘娘之前不是问过臻嫔合欢花从何而来么。”
苏昧点头,“你查出来了?”
“慈宁宫一探,查出是太后所有。太后与那掌管宫外事务的欣姑姑联系购入。但现太医院也留有合欢粉入药用,不好借此多言。”桥泪从袖中拿出一封书信,“我顺便带出来的,多亏赵公公提示。”
赵公公是苏昧仍是公主伴读时救下的小太监,那小太监为报恩一步步往上爬,先是爬到皇后身边,后得重用,如今成了太后的左膀右臂。
到时扳倒太后赵公公证词也有用处。
苏昧接过书信,边看边问这书信放在什么位置。
桥泪秒答:“放在一个类似饰品盒的东西里面,我抄写了一份伪装代替了。那个饰品盒并不在梳妆台,而在太后更衣衣柜中,藏着可深。”
苏昧一读,这信上所列的皆是太后通过欣姑姑暗自购买的物品,写的再清楚不过了。
前面列的是太后仍是皇后时购入的,后面是最近的。
太后早就买入了合欢粉,莫不是留着威胁孟静璃用的?
桥泪观察着苏昧微动的神色,猜测道:“娘娘是在想太后为何早早购入合欢粉吗?”
“你看人过分精准了。”
桥泪笑笑不应,继续讲先前一事:“我猜测孟婕妤是真知晓的,将计就计,借此事也是能让皇上多对赞玉公主上心。她早与皇后一党有了异心,此事后她也免得皇后太后威胁。不过这也得是孟静璃知晓皇后可得合欢花。”
“哼,孟静璃打小跟随,怎会不知皇后太后手段。”
苏昧回想起那根贡品羽簪里的白粉,那东西早就禁止,多味材料在太医院也被禁,当年仍是皇后的太后不可能明目张胆命太医制作。
“之前那簪子里面的白粉......”
“制作的材料这几张纸内都齐了,甚至不止是一次的量。阉人所用的补品因会伤女子身体,自五世起有人用此害嫔妃,秦五世便下令为禁药。”
苏昧拔下头上的金簪,拿着把玩,“太后,李雪端,有何关系呢……晚宴隔日李雪端被太后叫去,不对,那根簪子是当场赐的......”
李雪端怎么可能知晓秦宫内的禁药。
桥泪一眼看出苏昧在纠结什么,直言道:“娘娘,赏赐的物品是隔日才送下的,娘娘的银梅也是如此。”
苏昧早就忘了那昂贵的银梅,丢在库里都不曾拿出。皇帝先前也是年年给她送来与梅花有关的物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太后当真是不担心自己被查到。”苏昧将金簪丢到桌上,捏着手中的证据,不禁嗤笑那教出自信端庄白择灵的太后,“等着吧,下个月有你好看的。”
棋子早已布满,等后入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