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十里仙（1/1）

何卫国，云南大理人，今年七十有五，退下来前在中国科学院昆明植物研究所工作，是所里的主要负责人，也是学科带头人，从事云贵地区动植物研究50余载。何老先生政治上坚定，是个不折不扣的布尔什维克。但有一次在乡野实地考察过程中发生的一件事，却颠覆了他的认知，让他真得感觉到科学的尽头或许真是神学。

那是十年前，也就是2013年，何老先生当时六十五岁，在科研领域算是“年富力强”，加上老先生经常在野外考察，身体一直很健康，六十多了还经常去乡野实地调研。这年夏天，何老先生带着一个助手、三个博士生组成一个课题组，前往离昆明市不远的山区植物研究。没想到刚进山两天，山区里就下起了大雨。何老先生五人没办法，只得就近来到山下的一个小村庄休整。找到村里的支书，掏了工作证说明来意，村支书很配合，也很热情，但又考虑到山村各家的条件都十分简陋，就把他们安置在村委会中暂时居住。何老先生五人也是经常到野外考察的，也不计较。

过了两天雨势渐小，何老先生干脆就白天在附近的山区考察，晚上就住在这个小山村里。每天吃过村支书家送的晚饭后，大家还在不大的小山村里转转，散散步，消消食。这一天，科研资料比较多，等到大家收集、整理完出门散步的时候就有些晚，路过村东头的李大奎家，就听见一片叫骂声，李大奎的媳妇也不知道是不是和李大奎在吵架，吵得还挺凶，感觉还动了手，噼噼啪啪的。因为村子里说的都是当地方言，何老先生他们几个也听不懂。

第二天吃晚饭的时候，何老先生就跟村支书提到了这个事，希望村支书有时间去去李大奎家调解一下夫妻两个人。村支书听了后，连连摇头，唉声叹气，给何老先生说：“领导啊，你是不知道，这个事我是真调解不了呀！”何老先生感到奇怪，连忙追问。村支书才说了李大奎家发生的事。

李大奎比何老先生小个两、三岁，但农村人结婚早，孩子多，五个儿女、四个都已成婚论嫁。本来老俩口就准备给小儿子娶了亲后一起过。六七年前，小儿子也就20多岁。是个孝顺孩子，见他妈有风湿病，老是腰痛，就上山打猎，打了两只小狐狸，准备给他妈做个夹袄。没想到这两个小狐狸是当地十里仙的徒子徒孙，这可就招来了十里仙的报复。每过七八天，这十里仙呀，就要到他们家一趟。李大奎老两口眼见着儿子日渐消瘦、不成人形也没有办法，找了附近懂些门道的，都也没辙，对付不了这十里仙。也就是每次十里仙到他们家折腾他儿子的时候，李大奎的媳妇对着十里仙是又骂又打一番。

何老先生听了村支书的话，简直感觉是三观颠覆，更没想到一个村支部书记也是个老党员，怎么能说出这么匪夷所思的话。何老先生觉得不可思议，非要让村支书带他到李大奎家看看所谓的十里仙闹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村支书无奈，拗不过何老先生，就带他去了李大奎家。李大奎家还住着一幢木制结构的小二楼。夫妻俩听说是大城市里来的先生，倒是很热情，也很客气，给何老先生又是上烟，又是上茶。村支书说明来意，李大奎就带着何老先生，踏过吱吱呀呀的木制楼梯，上了二楼他儿子的卧室。只见房间里，床上躺着一个30出头的男子，脸色苍白，皮肤仿佛透明了一般，发如蓬草，眼窝深陷，嘴唇灰白，感觉已是病入膏肓，就要不久于人世。见了人也是双眼无神，说不出话来，只对何老先生他们“啊啊”了两声。

下了楼，一边喝茶，何老先生一边询问，李大奎就说，他儿子这个情况，是六年前打猎杀了那只狐狸后发生的。一般差不多七八天来一趟，昨天刚来过，还能消停个七八天时间。如果老哥哥想看着十里仙作怪，还得再过个七八天时间。一般如果凌晨两点钟不来，这一天就不再来了，他们也就算是消停了。

何老先生本来就有爱钻研，不然也不能成为学术带头人，对自己未知的事物始终充满着探索精神。后面这几天他一吃完晚饭就到李大奎家去喝茶聊天，李大奎家也始终很热情，也是希望城里的先生办法多，认识的人也多，看看能不能想想办法帮他们救救儿子。

到了第六个晚上，刚过十点多，何老先生正在和李大奎瞎聊，就见他们所在一楼的堂屋门上的布帘竟无风自动的动了起来。李大奎紧张对何先生说，十里仙来了！又交代何老先生上去看可以，但千万别进屋，就在门缝外偷偷看看。

何老先生依照李大奎交代，蹑手蹑脚上了二楼，躲在门缝外往里看。就见屋里一股狂风凭空刮过，李大奎儿子“噢”的一嗓子叫了起来，然后身子一抖，就起了身，哪像前几天见的病入膏肓的状况。可能是发现有人，何老先生就见李大奎的小儿子朝门口看了过来。就这一眼，吓得何老先生三魂去了七魄，只见那双眼睛冰冷冷、闪着绿光，那根本就不是人的眼睛哓。何老先生落荒而逃下了楼，这时就听见李大奎老婆拿着扫帚又打又骂的声音。缓了一阵，何老先生刚稳定了情绪，就感觉一阵风围着自己转了一圈，他还隐隐听得风中有人冷笑了一声之后，布帘一动就再没了动静。这时候，何老先生已是一头冷汗，不得不相信眼见为实的事情。

过了几日，何老先生他们考察完毕，就准备回程。李大奎夫妻俩听到消息，赶来送来了不少山货，又双双跪下恳求何老先生在昆明大城市见的人多，如遇到高人，一定要帮他们救救儿子。老先生见马上就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本来就善良的他默默把这个事放到了心上。

接他们回去的是所里派来的中巴车，五人坐着宽松，但行驶速度没小轿车快，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才走了一半路程。大伙就到在路边的游客服务中心要了几碗桶面充饥。刚泡好面，正准备吃，何老先生就见旁边有两双眼睛盯着自己的泡面。定睛一看，是两个七八岁模样的小孩，很可爱，盯着他们的泡面，口水都要流下来了。旁边是个老太太，五十多岁，穿着朴素，还很寒酸，正拿着手里的干馍就着开水，和俩孩子吃着。何老先生一见，就让助手再买了三包泡面泡好送给这祖孙三人。老太太自始至终，没感谢，也没多说什么。

一起吃泡面的时候，众人就问老太太带着孩子要到什么地方去，老太太就说带着这俩孙子是准备到昆明他儿子那里。何老先生想着中巴车坐他们五个，后面还有很多座位，就邀请祖孙三人跟他们一同回昆明。在车上的时候，助手和他的博士生就和老太太聊天，聊了一会大家才知道老太太是他们当地十里八乡有名的神婆。大家在路上闲着也是闲着，加上这几个都是年轻人，对什么事都好奇，就东家长李家短向老太太打听一些自己的事。算过后，几个年轻人都一顿口吐芬芳，归为一句话，就是算得真准。于是，几个年轻人就怂恿让何老先生也算一算。

何老先生，毕竟是领导，也是科研工作者，怎么能向个神婆问东问西呢？但架不住大家七嘴八舌的央求，就只好勉为其难地问了一下自己孙子高考的事。何老先生这孙子学习不怎么好，在班里一直垫底，也不知道遗传了谁的基因，他考学的事一直是何老先生的心病。老太太听后掐指算了一下，就给何老先生说，你这孙子啊，命好，能马马虎虎考上个大学。听到这个答案，众人都是皆大欢喜，把这祖孙仨送到他儿子的小区后各自回家不提。

但两月后，何老先生孙子高考的结果出来了。出乎大家所料，他这孙子发挥超常，竟比平时多考了100多分，真勉勉强强上了一个二本。想到竟成真的预言，何老先生就想起了李大奎小儿子的事，决定去找老太太帮帮忙。

第二一，车刚到老太太儿子的小区，就见老太太两孙子在门口已朝何老先生迎来。见了面打了招呼，小孙子就说：“爷爷，你可算来了，奶奶让我们早等着你呢。”听到小孙子话，何老先生对老太太的道行是更加确信。

见到老太太，何老先生说明来意，请求老太太帮忙解决一下李大奎小儿子的事，也就是处理下十里仙闹人的事。老太太也没有拒绝，就说第一次见何老先生，就知道何老先生是个贵人，也是个善人，他没有别的条件，就是希望若能解决十里仙的事后，请何老先生帮自己的儿媳妇找个长久点的事做，毕竟从山里到城市打工，基本上都是临时工，家里收入不稳定，对家和孩子都不好。何老先生还是有些能力的，也就答应下来。

第二天，何老先生和老太太约好，一起坐车来到小山村李大奎家中。老太太让李大奎支找来三只黑狗，一把红线、两根白烛和三块黑布。待东西准备妥当，老太太点了白烛后就念念有词，随后众人就看到院中凭空出现十几个小旋风，停留片刻后转瞬即失。老太太解释说，这是他找来的本地的阴灵，让他们给十里仙先捎个话，看看能不能善了，这也是先礼后兵，毕竟这狐狸是十里之内道行最深的灵物，做什么都要先讲个礼数，而且这也是十里仙的主场，虽然老太太请的仙物可以压十里仙一头，但强龙不压地头蛇，最好不要兵戎相见。但要是十里仙不听，也不怕他，大不了两败俱伤。

等到天刚刚擦黑，原本安静的小院里，就传来三只黑狗疯狂吠叫，接着是呜呜而鸣，象见到了兽中之王，怕得要命，就在此刻一股狂风凭空吹进李大奎家的堂屋，穿堂之后就听见无人走的木质楼梯咯吱咯吱像有人上了二楼。老太太交代，让李大奎用黑布绑了三只狗的眼睛，关上门，放开狗，就带着何老先生上了二楼。

二楼上此时，李大奎老婆正紧紧抱着他儿子，只见他儿子疯狂挣扎，竟要从窗户上跳下去。老太太吩咐何老先生，快将红绳缠绕在李大奎儿子身上，何老先生赶忙将红绳缠住他，等缠了十几圈之后，李大奎儿子渐渐安静下来，然后两眼一闭昏了过去。

此时就见老太太站在屋子当中念念有词，大家也听不清念的是什么，只见他忽然一低头，再抬头时原先慈祥的面目竟变得一片狰狞，像换了个人似的，然后嘴里发出了两种声音，都不是老太太的音调，只听这两个声音仿佛是在争吵，一个声音说，我以仁之义尽，还请你放了这个人；另外一个声音则说，大不了鱼死网破，坚决不同意。接着，又是一阵狂风吹过，从二楼直到小院。接着，何老先生就听见下方院中有激烈撕打的声音，还伴着狗的撕咬和惨叫。何老先生走到窗户前，想看看下面的情况，原本明亮的月光下，院中却仿佛被一团黑雾笼罩，什么也看不见。又撕打了一段时间，就听见声音渐小，直至无声，这时候何老先生再看院中已是一片狼藉，三只黑狗全身带伤，有些伤口更是深可见骨。老太太这时又一低头，待抬起头来差点一个趔趄坐到地上。何老先生赶忙扶住老太太，只见老太太仿佛又老了十来岁，面色苍白，似要马上昏倒。老太太只虚弱地说了一句，“还好，不负先生所托，事办成了！”说完就昏了过去。

此事过后，李大奎的小儿子在老太太的调理之下身子渐好，十里仙也再没有骚扰过李大奎一家，何老先生也如约给老太太的儿媳妇找了一份长久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