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00059(1/1)
天色昏黄的时候,几个人终于完成了所有的准备工作。只剩下最后一步,将弟弟妹妹们的尸体,分开。
四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将小小的棺材一个个的搬运到大院的冰窖外面。方城和袁予犀打开了地窖的门,点燃了一盏盏的油灯,一阵凉气从地窖里卷了出来,袁予犀被这凉气从胸口冰到了胃底。她咬了咬牙将眼泪憋回去,身后冬天的啜泣声已经清晰可闻,袁予犀想去抱抱他,但是忍住了。不管是什么时候做这件事情,总是要哭的。但是不论早晚总要把这件事情做完的,只能让冬天自己去消化心中的悲伤。
而且,不止是冬天,其他三人也都一样被悲伤笼罩。
袁予犀和其他三人一步一步的走入地下908-冰窖,但是打开存放尸体的大箱子之后,整个地窖就被沉默侵蚀了。最终还是方城开口:“我们开始吧。”
方城和方筑先把阿朱完整的尸体从箱子里抬了出来。袁予犀看着阿朱漂亮的小脸上显现的青灰色和身体上斑驳分布的尸斑。袁予犀不禁想起初初见到阿朱时候,漂亮的小裙子和灵动的表情,那个美丽的小女孩和她温柔娇俏的笑容。美好的记忆和现实的残酷之间巨大的落差拉扯着袁予犀的内心,悲伤从中而来。
方筑抱着阿朱的身体向外走去,将她放到最大的那个棺材里。然后带了两个箱子和一些布料回到冰窖里。
袁予犀看到方筑带下来的东西,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手指开始不自觉的颤抖。她和方城对视了一眼,又看了一下身边的冬天。方城意会,开口道:“冬天,你去门口守着。”
冬天看向方城,问道:“为什么?我想留在这里,我...”方城不说话,两个人定定的互相看了一会,最终冬天对着箱子行了个礼,转头抹了一把眼泪,回院子里去了。
方城又看向方筑,道:“小筑,你...”
“哥,我不上去。”方筑的声音里还带着哭音特有的沙哑,“我在这里陪着你。”
方城看向自己的倔强弟弟,心中有些心疼也有些感慨,但是也没有再说要他离开的话。
“这右手的无名指外侧和食指中指的内侧都有茧,应该是长期握笔的位置,应该是竹旗的手。”方城将一只断臂递给身侧的方筑,方筑又轻轻地将其放到身侧的箱子里。
“这只左手的无名指几乎和中指一样长,是红鹿的。”方筑接过来,轻抚过那小小的手,一滴眼泪落了下来,滴落在那断手的手心里。他迅速的擦去了脸上的泪水,将那断臂放到了旁边的苍青色布上。
手脚是最好判断属于谁的,剩下的尸骸就不好判断了。方城分辨了带有比较明显特征的残尸之后,箱子里剩下了一个肩膀、一段大腿和一个膝盖。看似马上就要结束这一切,但是袁予犀三人却是承受不了这种精神凌迟了。方筑是最先崩溃的,他跪倒在地,上身匐趴在地,压抑的哭声传了出来,压在了袁予犀的身上。袁予犀咬住自己的手指头,泪水涌出,模糊了视线。方城把头撇了过去,躲开了袁予犀的视线,手撑在木箱边上,但是能听到断续的抽泣声。
悲伤在狭窄拥挤的冰窖里逐渐蔓延,仿佛下一秒就会让人窒息。后来,三个人都刻意的控制自己的悲伤情绪,渐渐地,冰窖里的哭声弱了下来。最终还是方城将剩下的残骸分别放置到了不同的棺材里。方筑捂着眼睛,咬着下唇想要抑制自己的哭声,袁予犀则是无能为力,确实辨别不出。她怔愣的看着方城将棺材的盖子钉好。袁予犀走到榴花的小棺材旁边,用手抚上那简陋的盖子,想起榴花和阿朱跟自己一起练习舞蹈的画面,眼泪不受控制的又落下来,滴在棺材盖上,留下一些暗色的斑驳。
做完这些的时候,太阳已经完全下山了。袁予犀和三个弟弟一起将弟弟妹妹的们的棺材留在了大院的一个空房间里。等着第二天下葬。
袁予犀已经好几天没有在自己的屋里睡觉了,突然间松懈下来,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居然有一些不适应。她默默地在房间里扫了一眼,最终看向自己的酒柜。打开酒柜,榴花香梨花白余粥三刻,还是老样子,安静的排列着。袁予犀伸手取下一瓶余粥。
除了第一次打开酒柜的时候,袁予犀喝了一次余粥,她再也没有喝过。毕竟这酒的味道袁予犀从来没有喝过,看来进入云山小境的其他人也没有喝过,所以云山小境根本没有给出余粥真正的味道。袁予犀自然更愿意去喝其他三种味道正确的酒。
此时此刻,袁予犀却想再和一次这余粥酒,想知道今天晚上云山小境会不会给余粥赋予其他的滋味。浅青色的酒液落入白瓷酒盅里,映着月色,好看的紧。袁予犀看着酒盅想这杯酒这次喝下去会是什么味道,却先看到酒盅里漾出了一圈圈的波纹,下一瞬才发现是自己落泪了,眼泪正好低落在酒里。
袁予犀伸手摸了一把眼泪,仰头把这杯余粥喝了下去,温暖的米脂香气盈满了口腔,辛辣的酒液流入喉咙,和第一次喝的时候别无二样,依旧是那个普通的酒。袁予犀伸手捂住眼睛,手肘撑住石桌,眼泪从手指的缝隙中不断涌出,顺着手臂把衣袖浸湿了一大片。酒还是那个酒,只是它没有办法帮自己追忆当年的父亲,也没有办法抚慰自己此刻失去弟弟妹妹们的悲伤。
圆月的光辉照耀在这一方院落,安静的陪着女孩哭泣。
淡淡的白光照进窗户的时候,袁予犀已经穿好了衣服准备出门。今天一早他们几个人需要去准备火化的柴堆,然后在正午之前将弟弟妹妹们火化。袁予犀到方家去跟三个弟弟集合,一见面发现,大家的眼睛都是红的,便知道,昨天晚上大家都哭的厉害。谁都没有说话,或者说,此刻都不用再说话。
火光升起的时候,火苗在空中乱舞,摇曳多姿,袁予犀好像又看到了榴花和阿朱陪着自己跳舞的样子,她闭了闭眼,将榴花和阿朱的舞衣分别投入了那火中,这火好像旧时再等这件衣服,一瞬间火苗腾高了许多,舞衣瞬间化为飞灰。
“榴花、阿朱,要一直好好跳舞呀。”袁予犀心底默念,“红鹿,你见到白鹿要替姐姐抱抱他啊。小书呆,我给你烧了好多书呢。”飞灰仿佛漫过了整片天空,也掩盖了地上人的悲伤和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