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时间不等人（1/1）
“哎？哟哟哟！你看你看！什么呀这是？”王胖子冲刘丧招了招手，又弯着腰往面前的溪水里看“你看你看！那儿！你看那儿！”
“什么呀？”刘丧瞥了王胖子一眼，才不情不愿的走到溪水跟前，弯了腰往里边儿看“哪儿有东西啊？”
“你看，你看，那不是吗？”
汪小喵正啃着手里的烤鸡腿，就听到王胖子不停在那儿吆喝，刚一抬眼，就听他一声“我去你的！”，直接就把刘丧一屁股撞进了水里。
刘丧连忙扑腾两下从水面钻出来，不停抹着脸上的水，王胖子就站在岸上放声大笑，汪小喵嘴角抽了抽，撇了眼边骂人边往王胖子身上撩水的刘丧，没忍住，也笑了一声。
“清醒清醒，玩儿的尽兴，别以为长了大眼睛，你就可以在这儿搞事情！胖爷我给你上一课，你要感到三生有幸！”
“别以为你是小哥的粉丝，我就对你手下留情！”
“死胖子！我跟你没完！”
刘丧还在往王胖子身上泼水，正手舞足蹈的王胖子却停了下来，沉沉盯着刘丧身后看了几眼，然后就招呼吴邪。
吴邪见状忙扔了笔跑过去，汪小喵也跟着往那边跑，还没等过去呢，她就看到刘丧身边的水面上漂浮着数十具女人尸体。
那尸体全是面朝下的，乌黑又极长的头发随着水面荡漾，露出身上穿着的紫色织金长袍。
汪小喵粗略的看了几眼，就发现这些尸体着装统一，全是一个制式的衣服，心下奇怪，却又觉得这衣服在哪儿见过，不过一时想不起来。
“丧背儿。”王胖子咂了咂嘴，直起身来“你立功了啊。”
白昊天被眼前这一幕弄的有些发怔，张了几下嘴才发出声音来“这些尸体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从这些尸体上看，他们应该不是一直被泡在水里的。”吴邪又打量了一圈儿水面上的尸体，才沉声说道“刘丧，你看一下水下面，是不是有一条通道。”
刘丧点了点头，王胖子忙道“小心点儿啊。”话音未落，刘丧就已经钻进了水面，整个人看不见了。
汪小喵盯着他入水的地方看了一会儿，又转头去看水面上的尸体，越看越觉得眼熟，却死活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正当她烦躁的准备下水捞尸体的时候，刘丧猛的从水里钻出来了，把汪小喵吓的窜起一身鸡皮疙瘩来。
“没事儿吧？”王胖子忙蹲下身子拽了刘丧一把“怎么样？”
刘丧把脸上的湿发捋到脑后，又沉沉喘了几口气才说道“我看，底下，底下全都是尸体。”
他皱眉指着溪水另一面“那边有个洞口，洞口很深，应该可以通到别的空间。”
“我跟你一块儿去看看。”
白昊天说完就往帐篷里跑，不一会儿就提了两个包出来了，一个递给刘丧，一个自己背着，带了头灯就跟着刘丧一起潜入水里。
汪小喵看着水面上漂浮的尸体，还是没忍住伸手捞了一个，结果刚提住那尸体的头发，就被王胖子一巴掌拍在了手上。
“干嘛呢？”王胖子扯回汪小喵的手，往自己衣服上抹了两下“脏不脏啊？咋啥都玩儿呢？”
“不是，你们不觉得这玩意儿很眼熟吗？”
汪小喵还要去捞，却被王胖子一把推开了，然后他边念叨着，边探手提了一个上来，王胖子刚把那尸体扔到地面上，几人的脸色就猛的沉下来了。
“这儿怎么会有女皮俑？”王胖子甩了甩手，盯着女人皮佣大张的嘴和紧闭的眼沉声道“天真，不会是你那老相好哑巴公主派手下的婢女找你来了吧？”
吴邪没搭话，只是俯身往皮佣的嘴里看了一眼“她嘴里也有跟哑巴公主一样的铁坠，这铁坠一定有什么作用。”
“你就别研究这铁坠了。”王胖子一把拽住吴邪往皮佣嘴里伸的手，啧了一声，指向刚出水面的两人“正事要紧。”
吴邪抿了抿唇，还是把那皮佣嘴里的铁坠拿出来揣进了兜里。
“下面什么情况？”
白昊天喘了口气才说道“这个出口连着一个洞，洞里全部都是雷公雕像，还有一大堆尸体。”
吴邪拧眉思考一瞬，立即起身招呼众人收拾东西，汪小喵顿了一下，抽刀割了一截布料才转身去收拾东西。
众人并没有拆帐篷，只各自带了一些装备就跟着刘丧和白昊天下了水。
水下的确还藏着很多女皮俑，那些皮佣都呈现出一种站立的状态，长发和袍子在水中摆动着，大张着嘴，仔细去看，她们嘴里的铁坠子正在摆动。
这场面倒是让汪小喵想到了十一仓放张启山棺材的地方，那里也有很多人佣，不过衣服制式不太一样。
顺着水流的方向一直游，约莫几十米，领头的两人就出了水面，汪小喵也跟着把头探出去，就看到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已经是一条漆黑的甬道了，不用仔细观察，稍一转头就能看到左右两边崎岖的石头上全部都是双手合十的雷公雕像。
雕像多处出现水垢，看来这些雕像从前是在水下泡着的，不然不会有这么多水垢，现在这里应该是退了潮之后的样子。
这雕像身上看着挺干燥的，也不知道这潮退了有多久了，看来这并不是一条小溪，而是一条不知源头和终处的地下河。
从岩石爬上去，上十几级台阶，就见到八个雷公雕像围成一个圆圈，中间是一堆摞起来的骷髅，有一束光正好打在上面，那些骨头就发出诡异的蓝光。
汪小喵抬步走到骷髅跟前，顺着那束光看上去，就见到顶上是一个不规则的洞，像是自然形成的，又像是被这些骷髅砸出来的。
左右转头看一圈儿，就发现围着尸体的那些雷公雕像姿势并不相同，有的是双手合十，有的双手摊开，唯一相同的，就是全都闭着眼睛。
看着非常诡异。
“这些尸体腐败程度不一，应该不是在同一个时间死亡的。你们看。”黑瞎子拿起一颗焦黑的骷髅脑袋，将头顶对准众人“他们的头顶都有同样的孔洞，和哑巴村那些人脑袋上的一样，应该也是追随南海王听雷的信徒。”
“这个骷髅怎么都是黑的，是被烧过吗？”汪小喵绕着骷髅堆转了一圈儿，不由得皱起了眉“这不会是祭祀吧？”
“你们看这些骷髅下面。”汪小喵挪开一具骷髅，指着他身下焦黑的痕迹和那凸起的青绿色莲花花纹“像不像是祭台。”
“确实很像壁画上金幢教的祭台，但还是有所不同的。”黑瞎子起身看向头顶的空洞，认真道“依我看，这里就是雷城核心区域的入口，而这些人，就是历代的朝圣者。”
“他们带着心中的遗憾和欲望来到这里，没想到也都死在了这里。”
“哦~原来是这么个平复一切遗憾。”王胖子用手电筒扫了几下骷髅，轻笑一声“死了，当然就不会想到什么遗憾了，是吧？”
“哎？等一下，你们看这个衣服。”汪小喵从挎包里拿出刚才割下来的布料，放到骷髅身上被烧了一半的袍子上“跟刚才那些人佣身上的一模一样，难道人佣也是用来祭祀的吗？”
吴邪来回比对着汪小喵手里和那些人身上的布料，突然道“这是两拨人。”
他扒开上面的骷髅，揪出被压在下面的骷髅，那骷髅身上被烧了一半的皮衣就露了出来“这是很现代的穿着，祭祀活动一般都很严谨，不应该会出现这样的纰漏。”
“这可能不是祭祀。”吴邪将周围的环境打量了一遍，随即抬头看向光洒下来的地方“我看他们来这里是听雷的，这里的布置跟金幢教祖塔很像，或许这些雷公像就是用来引雷的，在那些传说当中，听雷者就是在类似的山谷当中沟通天地的。”
“至于那些人佣·····”吴邪皱起了眉头“我暂时没想到是做什么用的。”
“别想那些有的没得了。”王胖子拍拍汪小喵的脑袋，又转身打量那些雷公雕像“我们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入口，知道吗？”
“这入口到底在哪儿啊？”
“这么容易让你找到的话，他们就不会死了。”黑瞎子轻笑几声“大家谨慎行事啊。”
汪小喵舔了舔唇，没说话，她总觉得这个地方让人特别难受，阴森森的，不舒服。
余光里突然看到张起灵向一个方向走过去，汪小喵撇了一眼，也跟了过去，只见他用手电筒照着的石壁上刻着某种奇怪的文字。
汪小喵抿了抿唇，轻声问道“小哥，你认识这些字吗？”
“不认识。”
汪小喵皱眉看了看，又喊道“吴邪，你快来看。”
“怎么了？”吴邪快步跑过来，顺着汪小喵的手指看过去，顿了顿才说“不认识，这种文字不是主流的古文字，很有可能是南海王所创立的。”
“哎？还真有宝贝啊？快来快来！”
王胖子的惊呼声从身后传来，汪小喵转头看了一眼，就迅速跟着吴邪跑过去，临走前又深深看了一眼墙上刻的文字。
“这什么呀？”汪小喵看着吴邪手里的油布包疑惑道。
吴邪摇摇头，把手电筒递给身边的白昊天，然后去拆油布包，油布包里面裹着的是一个笔记本，封皮上面写了一个非常熟悉的名字。
吴三省。
吴邪伸手拂去笔记本上厚重的尘土，低声呢喃道“三叔····”
汪小喵伸手拍了拍吴邪的肩膀当做安慰，吴邪闭起眼睛叹了一声，又装起笔记本和众人一起寻找线索。
找了将近一个小时之后，众人又原路返回了暂时搭建的营地，其实这洞里根本没什么东西，除去雷公雕像和不知死因的尸体之外就只剩了墙壁上那些不明意义的古文字。
可惜没人能认得出来。
天色渐暗的时候，天上打起了雷，王胖子招呼着众人回帐篷里休息，汪小喵应了声，却没有回去的意思。
只是目送所有人回去之后，安静的坐在溪水跟前，看看漫天的乌云，又看看溪水中央喷水的石狮子，还有眼前荡漾的水波纹。
雷城近在眼前，她想得到的答案还没有眉目，却恍然发现自己已经逐渐走向死亡。
吴邪所追寻的还有迹可循，可她所寻找的依旧扑朔迷离，答案到底是什么，一直推着她前往雷城的又是什么，她自己也不太清楚了。
汪小喵闭起眼睛，突然感到有些茫然。
“小喵。”吴邪坐到汪小喵身边，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轻声道“在想什么？”
汪小喵没接话，抬眼盯着吴邪看了很久，久到吴邪疑惑的抬手去摸自己脸的时候她才开了口，轻轻的问道
“你知道自己要死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吴邪愣了一下，来回打量着汪小喵的表情，似乎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问这种问题。然而打量了一阵儿，发现汪小喵脸上是一个很淡然的表情，眼睛虚虚的看着他，眉眼舒展，似乎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想知道问题的答案究竟是什么。
吴邪一时摸不准汪小喵到底是什么意思，顿了顿，轻声回道“无法接受，我想过我会死，但我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死法。”
“我从前经历了那么多冒险，跟胖子小哥经历了那么多离奇的事情，我拼死搞垮了汪家，给了九门一个还算可以的未来，我改变了自己的，九门的，还有小哥的命运，我认为我前半生活的足够潇洒了，终于能安定下来了，终于能享受的时候，我突然发现自己要死了。”
“我完全无法接受，我还没找到三叔，我还有遗憾，未来的人生里还有那么多事情等着我去做，我不甘心，我这样的人总是该有一个轰轰烈烈的死法，而不是这样平静的，窝囊的死去。”
“这不公平。”吴邪顿了顿，叹了口气“人总会死的，可是小喵，我觉得我现在还不能死，起码要等我找到三叔，要等我解决掉藏在吴家的奸细。”
吴邪摇摇头，突然笑了一声“可是命就是这样，虽然我从前总不信命，但我不得不承认，命运从来没有公平可言。”
汪小喵点点头，看了吴邪一会儿，又点了点头。
“命运是个很奇怪的东西，时间也是。”汪小喵看了看自己满是伤痕的掌心，轻声道“从前我总觉得时间对于我来说是最多的东西，我的年纪这么小，如果不是自己作死，要走到生命的尽头实在是太不容易了，但总归我能清晰的预见我会在什么时候，什么时间去迎接属于我的死亡。”
“可我发现了自己血脉特殊，时间于我而言又一次变成了一个模糊的符号，我从我现在这个年纪看出去，只觉得未来无限远，人生无限长，时间对于我来说就好像漫漫银河，无穷无尽，总也用不完。”
“我总觉得，所有事情都来得及做，在我无限的生命里，每一个我所疑惑的问题，我总能寻求到一个答案。”
“可是吴邪，我忽然发现，时间是不等人的，你看，我们就坐在这里，我们自认为时间很紧迫了，自认为我们已经用了最快的速度了，可是，它就从我们身边划过去，划过去。”汪小喵抬手探出去，指尖虚虚抓握几下，又翻转过来“抓不住，它太狡猾了，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它突然就不够用了。”
汪小喵停了下来，一时两人之间就只剩了呼呼的风声，潺潺流水声，还有闷闷的雷声。
她抬头看了看天，又转头去看吴邪“你就是这个感觉吧？在你突然知道自己要死的时候，你恍然间意识到，你从前从未在意过的时间真的一下子就消失了，它不等你了。”
吴邪一时有些懵，盯着汪小喵略显茫然的眉眼看了许久，才轻轻点了头“我以为没有人会理解我，小喵。”
“一觉醒来，我的时间突然就不够用了，好像是被人偷走了。我本来以为这种玄之又玄，又带了些矫情的感觉，小喵，我以为不会有人能明白的。”吴邪轻笑几声，捏了捏汪小喵的脸“你怎么突然就开悟了？”
“我从前不理解你为什么宁愿死在路上，也不愿意安度晚年。”汪小喵也笑了起来，眉眼之间的笑意明媚异常“直到我睡了一觉，做了个梦，我梦到我变成了你，我突然就理解了。”
“你放心，如果你不小心死了，我会帮你找到你的三叔，也会帮你解决吴家的奸细。”
吴邪又捏了几下汪小喵格外苍白的脸，没捏出血色来，就顿了一下，疑惑道“你今天怎么突然说这些。”
“因为没有时间了。”汪小喵皱起眉头，握住吴邪冰凉的手“我能感觉得到，你现在非常虚弱。”
“哥，我有点怕你突然死了。”
“那时候，我们该怎么办呢？”
吴邪眨了眨眼，回握住汪小喵同样冰凉的手，然后将她揽入怀里，有些无措的用手掌一下一下顺着她的长发去抚摸她瘦到有些硌手的脊背。
汪小喵乖巧的依偎在吴邪怀里，闭上眼去听他若有似无的心跳声，忽然就感觉到眼前是一片散不去的迷雾，无论她如何做，如何挣扎，这片雾气就是经久不散，死死的围裹着她，直到把她困死，就像现在一样。
黑瞎子说的有些太保守了，其实她自己能感受得到，越接近雷城，她就越觉得累，不止心理上，更是生理意义上的累，她说不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但她确实感觉到自己的内脏在不停的衰竭。
在今天之前，死在雷城是她从未设想过的结果，可现在，她似乎得想办法让自己接受这一种可能，接受自己的命运不再由自己做主的感觉。
像吴邪一样。
她与吴邪从前是那么不同的两个人，却没想到如今落入了同样的境地。
命运果然是个神奇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