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期许（1/1）
“周先生。”
屋外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在屋前停下，有人来通报：“虞长老有请剑阁一叙。”
施晏温轻声应答：“好。”
俞喻之目光看向他，他坐在烛火旁，许是渐渐恢复，他的眉目添了几分之前的肃冷，于雪中执起她手踏雪而至的那个人，似乎跟此时坐着的他，并非一人。
“我也要去吗？”
她问。
施晏温起身，慢步朝外走，“周子行生来不能修炼，只是个写书的先生，施玥一般与他同行，护着他。”
“护着他？”
俞喻之没忘记自己现在扮演的是谁，“岂不是遇到一点危险，我得挡在你面前？”
施晏温：“剑宗内一般不会有危险，除非——”
“有东西按耐不住。”
屋外几名弟子候着，见两人出来，朝周子行颔首弯腰。
俞喻之跟在施晏温身后，发觉周子行入了问剑宗地界后，人人都尊他敬他，行为举止皆无半分逾矩。
只是一个写书的先生，为何地位这样高？
天光晦暗，却依稀能瞧见青山远黛。
明明来时山木白皑，在问剑宗里看，外头却是春至万物生。
“周子行虽不能修炼，但他能设计编写禁制结界，有他在，灵梦宗的许多禁制，形同虚设。”
难怪。
俞喻之想起自己身体里的那道禁制，忽然就想问问施晏温能不能让他帮忙看看。
“他只能构解人设下的禁制。”
“......”
什么意思？
当年害俞喻之的不是人？
“你当真不会读心术？”
俞喻之再次问。
“不会。”
简短两个字，语气没什么情绪。
俞喻之再未言，一行人渐行至剑阁楼外。
路过一花庭，还未见到几个人便听到一番争执。
“在问剑宗派靠的是自身实力，你总拿你家族来施压，不就是欺负我们不是大家族出来的吗？”
“是你先污蔑我嫂嫂！”
两道女声争锋相对，互不相让。
“你嫂嫂本就是废物，不能修炼还不让人说吗？”
俞喻之绕过拐角，视线忽而宽阔明亮起来。
数不尽的假山与繁花点缀着一环绕式样的手臂那样宽的曲水溪流，溪流从山顶流下，楼阁依次镶嵌在山体上，层层叠叠向下，庞大繁丽。
平视而去，中央造了个巨石平台，一群人正站在石台之下，争吵不休。
俞喻之走在人群中，本是看去凑个热闹，结果发现和人争执的是施苓愉。
那口中的那个不能修炼的废物，只能是她了。
“不能修炼又怎么样？施俞两家都会护着她，有人护着你吗？”
一句话，戳中了对方的伤疤，她怒目切齿：“你敢跟我比试吗？”
施苓愉向来容不得这种嘴脸，说着手便扶上剑柄，“输了你跪下给我嫂嫂道歉。”
还没搞明白两人是怎么争执起来的，不远处两道白影便跃起交织，剑戟相向，琅琅锵锵一阵，闻声阵仗不小。
俞喻之观察那边的情况，几眼便察觉了不对劲，她于神识中轻唤施晏温，“诶。”
“你妹妹打不过的，那人实力在你妹妹之上，她剑指之处，伤可不轻。”
施苓愉兴许想她道歉，但那人并非这么想。
施晏温似是无兴趣知晓那边的动静，闻言，才清淡地朝那边瞧了一眼。
很快，他声音冷冽：“她行事易冲动，是该吃些教训。”
言毕，施晏温又目视前方，无意再管那边的情况。
要达剑阁之上，须上层层木阶。
木阶建于长廊中，廊中两侧是镂空雕着繁细图案的窗棂，天光照进，被割裂，落下细碎的光影。
俞喻之仍能透过空隙，看到底下的情况。
施苓愉显然落于下风，长剑划破的伤口冒血，很快在洁白的衣裙上化散开来。
“施晏温！”俞喻之有些焦急，“你当真就这样看着你妹妹没掉半条命？”
施苓愉是维护她才与别人兵戈相见，她心有愧。
最气人的是，她又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靠施晏温了。
施晏温不语，只是踩着长阶向上走。
俞喻之一颗心悬上悬下，目光追随着施苓愉的身影，对手剑锋上带着凌冽的杀气，朝前刺去，却被她灵活躲过。
施苓愉能看出已没什么精力，不过是在殊死搏斗。
俞喻之脚步不自觉放慢，急得浑身冒冷汗，她紧紧盯着窗外，那破空的剑刃正要将施苓愉手中的剑击落时，忽而让施苓愉抓住了反击的机会，几招过后，施苓愉手中的剑刃便抵在了对手的颈间。
台阁上，她攥紧衣裙的手松了松。
竟然，赢了。
俞喻之收回视线，目光却有些复杂地盯着施晏温的背影。
“她不是你亲妹妹吗？”
到了剑阁之上，身后的弟子已不再跟随。
施晏温转身，神色被光影照得晦暗不明。
“是，但她现在相安无事。”
“可若——”
神识中的话语还未道完，身前的施晏温便温声打断：“夫人在外静候片刻，我很快就出来。”
“......”
施晏温从里屋出来，便见俞喻之坐在不远处的台阁院落里，衣裙被她敛在身前，蹲下时裙摆仍铺落在地上，墨发散于身后，发泽如绸缎，她低着头，似在地上捣鼓着什么，整个人缩作一团。
周遭无人影。
施晏温走近，石子与地面相磕的细响落入耳畔，他侧步，瞧见地上摆着几块石头。
只是一角，却莫名与记忆中某个画面相重叠，他眼睫颤了颤，想去看清时，眼前的图案忽然被俞喻之只手摆弄散乱，她余光瞧见那白净的衣袍，随即揽聚四处散落的石块，衣袂遮挡下，那些石块被她双手捧起，丢进了身旁的花圃中。
“你出来了，我们回去吧。”
俞喻之起身，拍落手中的尘泥。
施晏温目光仍落在地上，问：“刚刚...那是什么？”
夜已降至，今晚云遮月，院落里便只有廊上高挂烛火的微光，两人的影子被拉长，在地上轻晃。
俞喻之未觉施晏温的情绪，面不改色说谎：“等得太无聊了，随便摆着玩。”
施晏温微微垂首，许久未言。
俞喻之歪头看他，问：“你怎么了？”
施晏温敛起眼眸中的情绪，道：“没事，回去吧。”
俞喻之跟着他，走到长廊木阶处时，他脚步停驻，朝身后伸手。
廊内楼壁内，挂着一盏盏烛灯，暖光铺散，照得长廊通亮。
俞喻之盯着他的掌心，他许是想用上山的办法带她回去，可她却心生几分不愿。
她垂眸，人影在烛灯下轻晃。
“我可以自己回去。”
道完，俞喻之没有抬头看他的神色，只是伸手轻握住腕上的血银镯，低头从他身边小跑了过去。
施晏温见她衣裙微扬跑过，乌黑的发也在空中晃动，几丝几缕拂过他的指腹，匆忙的脚步声渐远，很快她便消失在了视线中。
半晌，他放下手。
只是一瞬，他又来到了刚刚俞喻之等他的院落。
此时，他的脚下没有影子。
风吹动烛光，几名弟子从内院走来，目不斜视从施晏温身后走过，最后停在里屋门外。
施晏温盯着地上散乱的土屑，轻闭双眸。
刹那，眼前就现出俞喻之摆弄石块的画面。
“......”
在弟子于屋前的低语声中，施晏温睁开眼。
他的身形，几近静止。
满目失落中，他垂下眼帘。
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