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赶集（1/1）
日子像翻书那般，一页接着一页翻了过去，越到后面，翻得越快，如疾驰的风，就翻到了寒假的最后一页。
明天就是新学期的报名日期，今天的村子不复之前的宁静，睁开了沉睡的双眼，伸了个懒腰，兴奋地活动了起来，整个村子置身热闹之地！
况且今天还是赶集的日期，鸡鸣响起时，三轮车声，摩托车声，人声接二连三地响了起来。
林蕴在天未亮时，就起了床，因为她要帮奶奶一起去卖菜。昨天，林泉说要和她一起去赶集。她想着今天要早起卖菜，就拒绝了林泉的提议。林泉撅了撅嘴唇，失望地应了下来。唉，也不知道林泉有没有生气。
“蕴儿，准备好了吗？我们走吧！”奶奶的声音在后面响起，打破了林蕴的沉思。
“准备好了，奶奶，我们走吧！”
林蕴和奶奶各背着一个背篓，里面装着郁郁葱葱的白菜，上面还点缀着晶莹的露珠，微微泛着光。
两大背篓的白菜，卖不到多少钱，可能只是十几块钱。但林蕴和奶奶除了卖菜和捡瓶子这种挣钱方式，没有什么办法了。
一年的忙活，可能赚不到多少钱。但积少成多，省吃俭用，慢慢地，家里也能也存下一笔钱。
赶集都是到临水镇上，周围的八个村平时很少往来，只有在赶集时，家里的老少青年们，倾巢出动，背着背篓，高高兴兴地出门赶集。
集市上，他们可以和老朋友们聊聊天，远嫁的女儿和娘家互诉思念；学生们，这时候，也可以见见玩得好的伙伴。
只是随着用钱的增多，年轻人基本上都是在外面打工，集市上的人，除了花甲老人，便是一些嘻嘻闹闹的读书郎。
凤尾村离清水镇不远，走路大约需要二十多分钟。林蕴和奶奶脚程即使慢点，半个小时之内，也能到达集市上。
去赶集的路上，奶奶乐呵呵地与同村人打招呼，见到谁，都是一副笑脸样。村里的人，见到奶奶，也是乐呵呵的。唯有林蕴，一副冷淡样，像个机器人，默默无闻地走在奶奶旁边。村里的人也不在乎林蕴的态度，搓着手，乐呵呵地和奶奶聊着天。
有些人的视线一直打量着背着菜的林蕴，他们心里一阵发软，跟林蕴说，帮她把菜背到集市上去。林蕴跟他们说了声“谢谢！”然后婉拒了他们。林蕴一旦决定的事情，一般很难会改变。
“林蕴，等等我！”
后面传来了气喘吁吁地呼喊声，打在心脏上，砰砰直响。林蕴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去，林泉背着挎包，露出了笑脸，朝她飞奔过来，柔软的棕色围巾，随着林泉的跑动，微微飘拂着，飘到了林蕴的眼睛里。林蕴眼神一阵松动，随后，她叫奶奶先走，她后面再赶上来。
奶奶欣慰地笑了，和其她人有说有笑地往前走去了。
自从知道林泉愿意和林蕴交朋友，她就特别感谢她。林泉来到家里，围绕在林蕴身边，吱吱喳喳说个不停，而林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让奶奶的笑容从来没有放下过。也是在这个时候，奶奶好像又看到了林蕴小时候的天真烂漫。而奶奶也喜欢上了充满活力，热情开朗的林泉。
林泉和林蕴熟悉了之后，便天天来找林蕴玩。而林蕴又是不爱玩的人，总是不停歇地做着活。奶奶深怕林泉生气，就会在旁边焦急地说道，“林蕴，家里没有什么活了，你就和林泉去玩吧！”
林蕴一脸不赞同，想要说些什么时，林泉笑嘻嘻地说道:“奶奶，没关系！林蕴做什么，我就陪着她做。这样我也好学些家务活，不然总被爸爸说我懒惰，只会吃喝拉撒。等他哪天回来，我定要在他面前露一手，让他大开眼界。哼！”
看到林泉叉着腰，仰着头的样子，林蕴和奶奶都轻笑了起来。经林泉一说，氛围也没有之前那么紧张了，重新洋溢了起来。
从那之后，林泉不是和林蕴一起上山砍柴，就是和她一起看书，不然就是看林蕴炒菜。有时候，天气晚了，林泉就不回去了，就在林蕴家睡了。林蕴从之前的不适应，也习以为常了。
她们两个由之前的不认识，变成了一对形影不离的朋友！
跑到林蕴身边的林泉，还在微微喘着气，胸膛上下起伏着，呼出的白气蹭蹭地往上飞，模糊了人脸。
但林蕴依然可以看到白气中如黑珍珠般的双眼，蹭亮蹭亮的，仿佛夜间远方的火光。虽远，但依然给人希望！
“还这么早，你这么急干嘛，我在集市上等你。”
“哎呀，我这不是想和你一起去卖菜嘛。”
“到时候，你不要叫无聊就好。”
“不会的！”
等林泉呼吸顺畅后，她们才继续往前走。集市上，人头攒动，人声鼎沸。不仅排列整齐的摊子放满了东西，就连地上也摆满了摊子，其中流动摊子上的喇叭声，没有停过。
林蕴和奶奶挤在人群中，左看右看，就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摊位。后面还是同村的人，给她们腾出了一小块地方，她们才能放下背篓，安心卖着菜。
眼前的热闹场面，林蕴是无动于衷的，林泉倒是非常高兴，一双大眼睛左看右看，看不尽兴。之前林泉也到赶过几次集，但可能刚过完年，家家户户都买了充足的东西，花生糖果，还没吃完，家里的腊肉也还有，所以，集市上没多少人，大多数都是最近的人，没事的时候来逛一逛，稍远点的人，听到那呼呼的冷风，连门都不愿意出。
哪里像现在这样，车水马龙，热闹非凡。每个摊子面前都有人，而最让人青睐的，要属卖衣服的和卖学习用具的了。
因为明天就开始报名了，家里有学生的，就会趁着现在，把学习用具买齐。而今天学生撒撒娇，想买什么，大人眉头不皱一下，大手一挥，就买了下来。
而一些稍大的学生，不会像小时候那样，牵着家长的衣服，紧紧跟在后面，而是问家里的大人要些钱，自己逛去了。
林泉想要去逛一逛，但是她一个人不想去，想开口叫林蕴陪和她一起去，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毕竟她知道林蕴做事认真的态度，她是绝对不会丢下奶奶，陪她去逛的。算了，还是等林蕴卖完菜，再好好地逛一逛吧。
“林蕴，你和林泉两个去买一些学习用具，然后再买一斤肉。我一个人在这里卖菜就行了。”奶奶和林蕴说道。
林蕴一开始不太愿意去，想着陪奶奶卖完再去也不迟。奶奶玩笑地说道，“你还是去吧，再不去，林泉都要变成蘑菇了，况且也没剩下多少菜了！”
听到林蕴奶奶的话，林泉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林泉有点惭愧，明明是来帮忙的，最后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玩的心思。
看到林泉泛红的耳朵，林蕴明白，她肯定是在钻牛角尖了。其实奶奶的话里没有什么意思，她只是想她要顾及朋友的感受。偏偏林泉自己想岔了。
为了让林泉不要有心理负担，林蕴碰了碰林泉，并带着笑意说道，“我们玩去吧！刚好，我脚也蹲麻了！”
林泉抬起头，林蕴正平静地看着她，眼里没有任何不满。林泉放下了心，笑容又出现在脸上了。
“奶奶，那我们去了！”
林泉带着林蕴东逛逛，西逛逛，她像只蝴蝶一样，灵活地穿梭在人群当中，头上的兔子发夹一摆一摆的，应和着热闹的场面。
林泉如葡萄般的眼睛，看到满意的饰品，睁得老大，透出晶莹的光芒。林蕴没有什么要买的，就只当个跟班，然后为林泉做个参谋。
虽然林蕴已经多次跟林泉说，她不会评价，除了好看和不好看，她想不出什么词。但林泉不管这些，什么东西都要给林蕴看一看，听听林蕴的意见。她不厌其烦，林蕴也是如此。
比起以前的安静，她倒是喜欢现在的热闹。逛了一会儿，林泉觉得饿了，毕竟她没有吃早饭。她想要林蕴陪她去吃碗粉，因林蕴早上已经和奶奶吃了早饭，便拒绝了。
林泉虽然想帮林蕴出钱买粉，但她不敢说，她怕看到如冰碴子的眼神，刺得人心里发慌。
记得上次她和林蕴两个也是到集市上玩耍，中途准备买点东西吃，林蕴说她不饿，而且没有带钱。林泉当时也不深想，大方地说，“没关系，我有钱，我请你吃！”
当即林蕴的眼神就变了，深邃看不透，两人之间轻松的氛围，紧张了起来。林蕴什么话也没说，转头走了。林泉慌张地买了两个饼，跟上去。
她不知道，林蕴为什么生气。她拿着饼，垂头丧气地跟在林蕴身后，想着如何打破这个局面。
没有走多远，林蕴停下了脚步，喊林泉快点。林泉笑了起来，大步走了过去。她看着林蕴平静的面庞，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林蕴，刚刚你为什么生气？”
林蕴停顿了一秒，眼里闪过一丝悲伤，转眼不见。她平淡地说道，“因为我觉得，别人给我钱和东西，是一种施舍。每次当别人满不在乎地说出给自己钱时，就像有人拿着刀在我心上狠狠地划着。
其实，以前也有人说要和我交朋友。那时的我，真得特别高兴。
从小学开始，同学们总会拿我开玩笑，并且不和我玩，我只是一个工具。就像跳皮筋时，她们少人时，开开心心地拉我过去，当个替补，来人了，就让我出去了；多人时，我永远是淘汰的那个。
我在心里跟自己说，再也不跟她们玩了。可是她们叫我时，我又屁颠屁颠地跟上去，玩得没心没肺，即使被替下来，高兴劲也没消失。那时的我不懂，现在想来，我也是怕寂寞的一个人。
到初中的时候，有个女生主动说要和我玩，和我做朋友。你能想得到我当时的心情吗？就像万年铁树开了花，黑暗中有了光，沙漠中见到了绿洲，别提多兴奋了。
她的身边有很多朋友，而我只有她一个。她们每次出去玩，她就会叫我一起去。她会叫我去买东西，会给我东西吃，她们开怀大笑，我呆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她们。那一刻，我心里很满足，因为我也是有朋友的人了，而不是形单影只。
而我也会把作业给她抄，帮她做笔记，平常考试的时候，心惊胆战地告诉她答案。
我自诩为她的好朋友，想要帮助她学习，不能再借她写作业，帮她舞弊。因此，渐渐地，我不把作业给她抄了，而是叫她和我一起写，告诉她怎么写。可她一分钟呆不住，撒着娇，摇着我的手，想叫我把作业本给她，她想直接抄。每次我都心软，她抄完之后，开开心心地拉我出去玩。
说来可笑，那时的我，拥有救世主的想法，想凭着对朋友的那颗心，把她从浑浑噩噩中拉出来，让她对学习上心。
而我怎么忘了，从小没朋友，只是别人口中消遣的我，怎能拥有朋友呢？
其实也是我自己犯贱，别人稍微给点好处，释放点好意，就忘乎所以，高兴地不会走路了。
我把心给了她，她扔在地上看都不看。 正如她所说:我只不过看你成绩好点，拉拢拉拢你，借我作业抄。看你那傻不拉叽的样，一年四季穿着破烂、不合身的衣服，谁想和你做朋友？
我只不过在考试时，没传答案给她，她就怒火中烧，凶神恶煞地骂我，就像我拿了她什么重要的宝贝。
我目瞪口呆，像个傻子一样，看着以前对我笑的人，现在对我怒目而视的人。说实话，小学的时候，虽然被人排挤，可这是有人第一次如此直白地把我说的一无是处，践踏我的尊严。而我毫无反手之力。
奇怪的是，那时的我一点愤怒都没有，反而是一阵轻松。就像早就知道是假的，等它暴露真相时，反而是一种解脱，不会怅然若失了。抱着个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惴惴不安。
那时我心里在想，我就说嘛，怎么会有人和我做朋友呢？
那时的我的确挺傻的，别人对我一点好，我就感激涕零了。
后来的我，又是伶仃一个，像个幽灵一样，在校园内游荡。她们视我为敌人，之前我怎么没发现，她们对我的好，只是捎带。她们在这时，像个精明的商人，我吃了她们什么东西，她们给了我多少钱（其实都是帮她们买的）一分一分地算得清清楚楚。也是在现在，从没让数学进过脑子的她们，闪现了数学的智慧。
后来，我成为了一个欠债人，她们是债主。我花了一个月，省吃俭用，饿着肚子，把钱还给了她们。每天早上，从寝室的床上醒来，枕头上湿了好大一块。我把枕头藏起来，不想让人看见。当然，就算看见了，也没人会在乎。
从那时，我就明白了，不要轻易接受别人的东西，到时候，难得还；最怕的是，招惹一个恶魔。当然，那时我也怪我自己，为什么如此没有自尊心，像个跟屁虫一样，唯唯诺诺，别人给点东西，就极力讨好，没有尊严。”
“她们失去你这个朋友，是她们的损失。”那时的林泉在旁边，痛惜地说道，“她们不是真心和你做朋友的，她们带着目的和你打交道，又怎么会用心感受你的好呢。她们只会用外貌穿着评价一个人，也不见得有多好，只会暴露出她们内心的丑陋和人格的卑鄙”。虽然林蕴只是非常平淡地说了这些事情，可林泉知道，这件事情对她的伤害是非常巨大的，才会编织冷漠的外壳，隔绝了自己与他人的交流。
她也知道，林蕴是真正地把她当做了朋友，才会亲自撕开心底的伤疤，露出伤痕累累的血肉，给她看。
她要对的起林蕴的真心！
想到这里，林泉终是放下了想要帮林蕴出钱的想法。可她也不想一个人坐在面馆里，于是她跟林蕴提议，先去买学习用品，然后回来买粉打包，和奶奶碰面，一起回家。林蕴同意了！
之后，两人一起往卖学习用具的店铺走去。文具店离她们不远，转个弯就到了。期间，两人有说有笑，刚走出弯道，林蕴就不说话了，停了脚步，不走了。林泉觉得奇怪，刚想问问林蕴怎么回事，她就发现林蕴表情不对劲。
林蕴的整个身体紧绷着，紧紧捏着衣角，手上的青筋暴露，就像遇到敌手，蓄势待发的猛兽。平静的脸凛若冰霜，眼里涌动着风浪，愤怒又犹豫的眼神看着远方。
林泉顺着林蕴的眼神看过去，见到文具店里门口站着三四个张扬肆意的女生，正歪歪扭扭地站着。脚叉开着，身体偏斜着，又厚又长的刘海遮住了眼睛上方，左右两边留着到耳朵下的刘海，遮住了两边的面颊，亏得是头发不是太多，不然整个脸都看不到了。
那几个女孩有说有笑，不知道说到了什么，个个笑弯了腰。旁边经过的人，看到她们，也不禁露出了笑容。这样的人，是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的。可是从林蕴的表情来看，她们绝非善类。
她们可能就是把林蕴从孤独中解救出来，然后又抛弃她，让她跌入地狱的罪魁祸首。
看到林蕴有了往后退的迹象，林泉挽紧了她的手，拉着她朝文具店走。第一次，林蕴睁不开林泉的手。
看到林泉如临大敌，坚定的表情，林蕴放松了下来，和林泉并肩走在了一起。她和林泉昂首阔步一起朝着文具店走去。
林蕴也想看看自己，再面对自己的噩梦，她能否做到心如止水，面不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