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是风动（1/1）
爱的原因
正因为我爱你——
就是这个原因
我的灵魂像蝴蝶翅膀一样
五彩缤纷。
正因为我爱你——
就是这个原因
当你走过时
我的心像白杨叶一样颤震。
——兰斯敦·休斯（美）
——申奥译
微风轻轻揭起卷子的一角，笔掉到了地上，班级很安静。
窗外的树叶沙沙，陈杉的心跳和时间在这一刻停止。
泪水蓄满了她的胸腔，心脏就在这样一汪苦咸又温暖的液体中缓慢地跳动着。
林熠然就这样执着的看着她，等陈杉开口。
“拜托了，说点什么也好啊。”林熠然心里暗暗的祈祷着。
“我，不是讨厌你。”她把头撇开，不敢看他的眼睛，斟酌着开口 “我只是，最近，事情有点多。很多东西我都听不进去。”
“那，是因为我吗？我有做什么事情让你很烦吗。”林熠然小心翼翼地问。
“啊，这倒没有。”陈杉低头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又抬头看向林熠然“为什么你会这样想呢。”
触及她疑惑的目光，他有点不好意思，小声地说“因为我觉得你可能有点讨厌我。”
陈杉轻轻的笑了一下，打了个哈哈“没有的事。”
傍晚，玉兰的香幽幽的缠绕在两人周围，暗香涌动，小小的抚慰了陈杉一直紧绷的神经。
她终于放松的朝林熠然笑了一下，这个带有安抚意味的笑，跟林熠然说，放心吧，我不讨厌你。
这件事很快就过了，感知自己和他人的情绪对她来说越来越困难。
她越来越排斥上学，她不想见到那群可憎又可恶的面孔，同时也深深的痛恨着那个站在道德高地上的虚伪的女人。
嘴巴一张一合吐出来的字就可以轻易的要一个人的命。
作为一个老师，她可太明白如何折磨拿捏一个青春期的，敏感的女生了。
最后，她跟同学，班主任的矛盾愈演愈烈。
她开始请一个又一个长假。久到林熠然感觉自己的生活可能再也看不见陈杉了。
但他还是帮陈杉留下作业，把发下来的卷子折好放进抽屉，把笔记整理的格外清楚。
她不在的日子，他学的很认真，等她回来的时候，他就可以很骄傲的跟她说
“我最近学的很认真哦，你有不会的都可以来问我。”
别人要拿陈杉的卷子当草稿纸，都被林熠然制止了 ，旁人很疑惑
“陈杉又不回来了，这些丢了也是浪费，为什么不能做草稿。”
林熠然想也不想就直接反驳“那也不行，不行就是不行。”
他迫切的盼望着陈杉可以回来，坐在他的右边。
他有很多话要和她说。
想知道她最近在干嘛，怎么样了。
想和她分享自己的生活，聊自己最近听的歌，还有她喜欢的歌手在准备开演唱会，她之前说要去，他很想和她一起去。
但是，如果什么都不说，也没关系。
只要他能坐在她身边，能看见她，就已经很开心，很满足了。
可是事实是，他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
每天早上他都踩着点到教室，可是看到右边的课桌，淡淡的沮丧像乌云一样笼在林熠然心头，挥之不去。
终于有一天，她回来了。
在期末考的前一天，拿着一本病历，和她妈妈一起走进了办公室。
他眼尖，看到封面红色的字。
“X市精神卫生中心”
他被这几个字刺痛了，慌乱地低下头。
彼时是十二月，班级没有暖气，她穿着黑色的羽绒服，围着围巾，戴着毛茸茸的帽子，把自己捂得很严实。
大家看到陈杉，都不约而同地交头接耳起来
“总算有脸来了”“她怎么现在才来，这学期都快过了，有必要吗”“这样的人回来了也只是给别人添堵，降低平均分的弱智。”
林熠然听到这些，心一下就沉到了谷底，冷着脸质问道
“你什么意思？”
那个人没注意到林熠然脸色的变化，仍旧喋喋不休，还试图给他科普陈杉的罪状
“就陈杉啊，成绩差嘴还那么贱，得罪了全班就跟老鼠一样灰溜溜的躲在下水道不敢来。”
“不知道今天怎么敢来的。”
他，他们，全都一脸嘲讽的讥笑着。
林熠然愣住了，怒极反笑，提高了自己的声音 “哦？她什么时候得罪全班了，我怎么不知道？”
他们一脸莫名其妙，面面相觑
“这件事情很早了，开学的时候吧，早忘了。”
轻描淡写的早忘了，一下就抹去了施暴的理由。
他怒从心头起，正准备跟他们动手，余光瞥见陈杉的妈妈从办公室出去了。
隔了一会儿，陈杉才从办公室出来，但是她没往教室走，直接下楼了。
林熠然再也顾不了许多，抄起她抽屉的卷子就往外冲，在三楼的楼梯追到了陈杉。
陈杉被气喘吁吁的林熠然叫住，回头看怎么回事，林熠然站定，把卷子递给她。
“你很久没回来了，今天来学校了怎么不回去上课呢？很久没听课了，学习可能会跟不上，但是我一直都有帮你做笔记，你的作业和题纲我都帮你收好钉好了。你要是明天考试有不会的话可以早点到教室，我帮你紧急复习一下。”
他一口气说了很多话，脸红红的站在陈杉面前。
陈杉浑身上下只有眼睛留在外面，沉默了一会儿，声音透过厚厚的围巾传出，闷闷的。
“谢谢你林熠然，我今天不是来返校上课的，我是来办休学的。谢谢你帮我收拾作业和题纲，那些我会托人帮我拿，谢谢你。”
“是因为他们吗。”林熠然沉默着，最后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她缄默着，不肯开口。
“就因为那些人吗，班上说你的坏话，所以你就不来了，是吗？”他轻声询问着。
回应他的依旧是沉默。
“如果有人帮你出出气，你会回来吗？”他耐心的等待着她的回答。
“林熠然，谢谢你。但这不是出不出气的问题。”
她终于开口了，声音很苦涩。
林熠然低着头 “可不可以，让我看看这个。”他指指她手里的病历，眼里是满满的请求。
“不好意思，不行。”她拒绝了“这是我的隐私，我不想给别人看。”
别人这两个字刺痛了他。
彼此无言着，只剩寒冷环绕在周身。
林熠然看着陈杉，轻轻地请求
“那可以有个告别的仪式吗，同桌。”
陈杉愣了愣，慢慢地摘下了右手的手套，放进自己的口袋，伸出了那只过分瘦削的手。
青紫色的血管细细的，埋在苍白的肌肤下。
林熠然轻轻地握住，将陈杉拉到自己怀里，用力地抱住她。
或许是因为那点好意与微末的情愫，陈杉并没有拒绝这个拥抱。
[ 他在颤抖 ]
陈杉怔愣住了。
即使靠的很近，脸紧紧的贴在他胸口处，鼻腔里是他衣服上淡淡的洗衣粉的味道，很温暖。
能够很清楚的听到他的心跳。
林熠然很心疼，她的手好凉，好小。
周围空无一人，安静的就像时间为他凝滞在这一刻。
可是当他真的抱住她，才发现她真的瘦的吓人，蓬松柔软的羽绒服下，她蝴蝶骨的触感很明显。
林熠然终于对她有一个真实的感受了，不止她这个人，也对她所遭遇的事情。
陈杉回抱着他，他身上的体温透过单薄的校服传递到她手上。
良久，林熠然松开了这个拥抱，握着她的手，真挚的看着她“无论如何，我希望你能好好的，好好的生活。”
然后早点回来，因为我很想你。
陈杉点点头，回握着他的手“谢谢。多穿点衣服，外面风大，很冷呢，期末考加油哦。再见啦。”
林熠然很温暖，让她舍不得放开。
但说完她还是很快的松开了手，走下了一个又一个阶梯，被寒冬的风裹挟着，慢慢离开了林熠然的视线。
和他交握过的双手还留着他的温度，她一边走一边戴上了手套。
林熠然在她走后，低声的自言自语“还能再见吗。”
空无一人的楼道不会回答他的问题，十二月的冷风吹动了凝滞的时间，它又开始慢慢流动。
他一直不理解，为什么捡来的小猫在抓了他之后就离开了，再也找不到。
现在，他似乎理解了，又好像仍旧疑惑着。
他慢慢的走回那个班级，听着教室里因她而掀起的纷杂。
那些语言落进他的耳朵里，而她苍白的手，和触感明显的骨头，凹陷的眼窝，这一切都在他的脑海里一遍遍回放着。
一遍遍的提醒着他。
这是他看到的，现在的陈杉。
他还是意识到了，也终于知道了。
沉默着，同时疑惑着，最后终于反应过来。
他的同桌，被这个冬天淹没了。
回到班级，他直接踹翻了刚刚那几个人的课桌，桌子，书本，卷子倒了一片。
一地的狼藉，他们在愤怒的同时震惊着
“林熠然你tm有病是不是啊！”“你发什么疯！”
他们怒视着他。
他脸上看不出表情，轻飘飘的说：“不好意思，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早忘了。”
为什么现在才这么做，如果他能早点察觉到同桌的不对劲，早点站出来替她说话，解释。
她是不是就不会离开，是不是就能够依旧坐在他的身边。
但是他既没有维护过她，也没替她说过一句话，甚至，没有发现她所遭受的一切。
这样的他，在她的眼里，是不是默认的帮凶？
混乱的大脑里一切都求不出一个所谓的结果，他跟那群人撕打在一起，马上被其他人拉开。
办公室里老师询问着，批评着，但无论怎么样，他一句话都不肯说。
无论怎么说怎么问如何循循善诱，他都一言不发。
最后那些人还是放弃了，口头警告了一下就让他回去考试了。
因为他成绩好，在班级里人缘也好，得到老师的偏爱和优待，甚至犯错了都会被被轻轻揭过，被宽宏处理。
看上去再正常不过了。
可是他的同桌呢。
他越想越麻木，心中恍惚。
但他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他什么都改变不了。
冬日里呼啸而过的寒风，带走了他对这个班所有的热情与归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