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自由的味道（1/1）

那天晚上，郑乾和林枫聊了很久，主要是郑乾在说，林枫在听。

以至于多年后，林枫再回忆起拘留所里白炽灯下的那个夜晚时，常常觉得恍惚，似乎一切都是如此的虚幻，如此的不真实。

也许，那晚根本就没有存在过，一切只是自己的臆想罢了，林枫常自嘲的想。

第二天一早郑乾走后，林枫发现了在枕头下的钱，那是自己塞给他的，他又悄悄的还给了自己。

有人走就有人来。接下来的日子里又陆陆续续来了几个新人，照例是报案情，背条例，讲规矩，练盘板这一套。

新的牢头不如四辈混的好，整起人来也不那么凶恶。

只是有一个南方人被整的比较惨。这家伙不老实，说自己是因为盗窃被拘留的，结果第二天就被人知道了他的真实底细，原来犯的是“花案”，而且是最不入流的花案，偷妇女晾晒的裤头、胸罩，被抓了现行。

这还了得，花案加上不老实交代，罪上加罪。南方人先是被罩了棉被打翻在地，之后又被提着两条腿将头塞进茅坑里，喝了不少马桶水，最后被罚每天拿着大顶讲犯罪经历（其实就是讲黄色故事），又把林枫听得脸红心跳。

那家伙自然而然的住在了最靠近茅坑的四铺，彻底沦为了人见人欺的“鸟屁”。

还有一个比较有意思的，是个正儿八经的医科大学本科生，那年月高校还没扩招，大学生是真正的“天之骄子”，拘留所里进来个大学生，就如同鸡窝里飞进来只金凤凰。

大学生进来的挺冤。

医学院都是五年学制，他今年大五，正在医科大附属医院实习，一天来了个屁股被猫咬了一口的急诊病号，可是医院里当天没有狂犬疫苗了，值班女医生就建议患者去防疫站打疫苗，结果患者非常偏执不听解释，非说医院见死不救，开始打砸东西甚至抓扯女大夫。

实习生见义勇为，挺身而出，结果在抓扯中不慎将患者推倒，也该着倒霉，摔了个脑震荡，患者家属不依不饶，又有些关系，于是大学生成了出手伤人，被拘了起来。

大学生不是江湖混子，对号子里的生活还有些天然恐惧。讲述案情的时候，声音都有些发颤。

在号子这种原始丛林中，怯懦的兔子，得不到同情，只会引来凶猛的野兽。虽然大家都对大学生的遭遇表示同情，可是不代表不会欺负他。

公鸭嗓子是个见着怂人就搂不住火的家伙，看大学生老实可欺，就要大学生表演表演节目，说着就用手去摘大学生的眼镜。

“表演你马勒戈壁！”

一声吼把公鸭嗓子吓了一跳。

他太害怕这个声音了，因为这个声音的主人踹飞他那一脚，现在弯腰时腰子还在隐隐作痛。

这句怒骂正是林枫发出的。

大学生的不白之冤，让林枫有些物伤其类，更加上看不惯公鸭嗓子欺软怕硬的狗腿子模样，所以挺身而出。

公鸭嗓子不愧是社会上摸爬滚打惯的，见风使舵是把好手，被林枫一声吼也不着恼，跟川剧变脸一样，态度立马来了个180度大转折。

他嬉皮笑脸的对林枫说:“枫哥，我这不跟大学生开个玩笑嘛，没别的意思，哈哈”

然后拍着大学生的肩膀说“兄弟，以后都是一个号子的难兄难弟，得团结友爱，有事就言语啊！哈哈！”

从这以后，大学生成了林枫的跟屁虫，一口一个“枫哥”的叫着，林枫走到哪他就跟到哪。管教干警都挺同情大学生，对他的态度挺不错，也没给他硬性安排什么活，林枫擦车的时候，他也跟着一块吭哧吭哧的干。

“枫哥，你别干了，我擦就是。”

“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你比我大，别叫我哥！”

“好的，枫哥”

“……”

号子里的日子不好熬，得掰着指头过，好不容易，十天的拘留期才终于要到了。

出去前，林枫看着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大学生，觉得应该做点什么。

他把公鸭嗓子叫了过来，也不说话，只是冷冷的盯着他看。

公鸭嗓子被盯的心里发毛，他打心眼里怕眼前这个帅小伙，不仅因为挨了揍，更因为摸不清这小子的来历，虽然在市里的道上没有名号，但进来前有公家人关照，进来后有江湖人送钱和吃食，都说明这小子不简单。

距离产生美，也产生恐惧，林枫越是不张扬，就越显得神秘，让人不敢小觑。

公鸭嗓子陪着笑说：“枫哥，您有事吩咐就行，兄弟我绝对给您办到。”

“大学生是我朋友，他初来乍到不适应，我出去后不放心。”

公鸭嗓子抢着道：“枫哥，你放心，我绝对把大学生照顾好，谁敢欺负他，我就削谁！”

林枫点了点头，似乎对公鸭嗓子的表态很满意，但突然冒出一句让公鸭嗓子心惊胆战的话：“我知道你混哪的。如果大学生过的不舒服，不管是谁让他不舒服，或是因为什么不舒服，我都会去找你的！”

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公鸭嗓子吓了一跳，原本他是存着等林枫一走，就好好拿他的小跟班“大学生”出气的心思，没想到林枫早就瞧破了，而且把他找人偷偷阴掉大学生的路也给堵死了。

他妈的！这小子不声不响的却比猴还精！公鸭嗓子心中暗骂，可是嘴上也只能应承着：“放心吧，枫哥，有我在，大学生就吃不了一点苦头！在号子里就当度假了！”

“枫哥……”一旁的大学生已经是泪眼婆娑。

林枫不是个喜欢管闲事的人，他对大学生更没有什么兄弟间的感情。只是大学生的行为让他觉得还算个爷们，大学生遭遇更让他觉得心有戚戚焉，既然管了，那就管到底吧。

林枫出号子时，只对大家扔下一句：“如果下次再进来，我会睡头铺！”

林枫走出拘留所的大门，感觉高墙内外的空气似乎都截然不同，墙外的空气似乎含氧量更高，更加香甜。

这就是自由的味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