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惊起鸥鹭（1/1）
昭华心绪翻涌，气息紊乱，她脸色苍白，身形一颤，再也按耐不住吐出一口鲜血。
她跌倒下来，勉强支撑住身子，眼前恍惚一片。
逢玥慢慢靠近她，带着十足的压迫，她看不清楚东西，只能看见他手中的紧紧握着的剑。
像是一定要逼问她一个答案。
昭华苦涩一笑，眼前事物似乎都染上了血色。
以她现在的身体，别说结成封印，哪怕是走进去也做不到。
只有两道封印，未来某一日，魔神一定会再次破开封印，为祸世间。
明明只差最后一点点。
逢玥蹲下来，把她拽进自己怀里，声音带着哭腔，说的很慢很慢。
“昭华，我相信你，我一直相信你，我从来没有怀疑你。”
昭华伏在他膝盖上，已经没有力气抬头去望他，她已经看不清东西，耳鸣也很严重，逢玥搂着她后背，她带着一身血气笑了。
昭华咽下喉间涌上的鲜血，轻声道。“万物生灵都有生老病死，可朱雀凭什么是例外？”
“朱雀不是例外，也需要付出代价。”
“代价就是一切都从头来过。”
“我想记得啊。”
“可我又有什么办法，这血脉让我连痛苦都一遍遍忘记。”
“从此再也不会有朱雀，我就是最后的朱雀。”
“阿玥，我不会再忘记你了，我什么都不会再忘记了。”
“爱再也不会被忘记了。”
昭华此时脸上的笑容实在是太苦了，她一次次涅槃重生，前尘尽忘，她永远不会知道自己辜负了谁，不会知道自己与谁相识。
她似乎一直独身行走在全新又苍白的世界里，她分不清眼前的到底是相遇还是重逢，在一遍遍的忘却中，她只能放弃执着过去。
于是……又被过去的人伤害。
“你说要找我算账………”
“好啊。”
“如果有下辈子，我等你找我算账。”
逢玥浑身都在颤抖，却又努力克制自己的声音，这还是控制不住的哽咽。“昭华，是不是很疼？”
“我知道，魔气在伤害你的身体。”
“撑了这一路，撑了这么久，是不是很痛苦？”
昭华断断续续听到一些，却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他一下一下轻拍着昭华的后背，眼泪不停往下淌，像个无依无靠的孩子，还是得逼着自己继续远走。
逢玥继续说，“可我已经不想再看你继续痛苦下去了，我知道你甘愿牺牲自己封印魔神，可是我………”
“我还是不想失去你。”
“如果我们既然注定不能同生，我愿与你共死。”
这话模棱两可，可昭华却听懂了，明白了他想做什么。
昭华气息渐弱，业火染了魔气，开始不断向外逃逸，她缓缓闭上眼睛，像叹息一样说道。
“想杀便杀吧，是我自己亲手把刀送到你手上的。”
“要怎么用，都随你。”
“只是记住，不要让魔……。”
逢玥痛苦的闭上双眼，紧紧将几乎没有一丝力气的昭华抱在怀里，右手的剑稳稳刺了出去，魔气、神气连同业火，在这一刻全部消散。
逢玥泣不成声，昭华这副身体已经到了极限，他不忍心再让她痛苦下去，于是决定亲手了结这一切。
魔气散去了，封印上也不会留下魔神的印记，哪怕是死了，她也仍然是那个风光无限的神官大人。
可是，是他亲手杀死了她。
恍惚之间，天地仿佛寂静无声。
逢玥浑身颤抖，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也控制不住从心口炸裂开的痛意。
恍惚间，他又听到了昭华的声音，如泣如诉，像是从前每次迷茫的时候昭华都给他指引那样，她用最温柔的声音缓缓道。
“今日你杀死的，不是神官朱雀，只是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
“去做你想做的吧。”
荼澜从三仙山回到天界，小荷缠着她，说她认识逢玥，希望她把自己也带上天界，想见他一面。
荼澜知道她也是破风楼的，不疑有它，便把她也捎上了。
可自从踏上天界开始，荼澜心慌的感觉越来越重，像是一种不祥的预兆，她心跳如鼓，天界到处是重伤的天兵和被捕获的魔军。
她没看见昭华的影子。
这种时候她会去哪里了？
荼澜慌张的揪住一个天兵，急声问他。“朱雀神官不是已经回到天界了吗？怎么没有看见她？”
那个小天兵有些疑惑的挠了挠脑袋，指着天牢的方向。“也许是在天牢，三圣都在那里封魔。”
荼澜匆匆谢过他，拉起小荷赶了过去。
于是她第一眼便看到了那截从昭华身体里刺出的剑，闪着惨烈的冷光。
而执剑的人，竟然是逢玥！
小荷看着眼前的场景，惊讶的捂住嘴。“朱雀殿下………”
荼澜头一次这么讨厌一个人，先前她还为他开脱，觉得是他年少不知事，可如今同样的事，竟然发生了两遍。
还就这么发生在她眼前。
如果没有魔气的伤害，昭华不会因为这一剑死的，可如今，可如今………
她恨的牙痒痒。“又是你！逢玥！怎么又是你！”
荼澜的鞭子狠狠甩在逢玥身上，这还是头一次，她的鞭子在同一个人身上落了两次。
逢玥被鞭子上带着的强硬的力道击退，他狼狈站定，眼眶红的像是能滴血。
荼澜立即把鞭子扔到一边，冲上去扶住昭华，可她身上的创口太多太深了，不只有那一剑落下的痕迹，还有被魔气腐蚀出来的。
昭华真的死了，神魂已毁，她也不能再重生了。
荼澜抱着她，一边痛哭一边臭骂逢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对你这么好！又是因为忘川的事吗？铭天又没死，你为什么不信她？你为什么不相信她？！”
逢玥手上的剑随着他的动作颤动了几下，他难以置信的看着荼澜。“你……你说什么？”
荼澜眼睁睁看着昭华的躯体消散，却无能为力，想要抱紧她又怕碰碎了她，只能无助的哭泣。
“我在拜师大典的时候不就跟你说过了吗！我在冥界没有看见铭天！那就说明他没死啊！！”
“冥界是六界魂灵的归所，他既然不在那里，那就说明他还活着！只有冥府才有资格审判魂灵，昭昭她那么在意法度，怎么可能动用私刑让他灰飞烟灭！”
“我从人间回来就想告诉你，可是我没机会………我一直没机会！如果我早知道会这样…………”
荼澜终于说不下去了，声音哽咽到了极点，她哭得太狠了，剧烈的咳了一会儿，低垂下身子痛苦不堪。
可惜无论昭华到底做了什么保下了铭天，他们几人永远不会知道了。
昭华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巨大的朱雀虚影如琉璃一般破碎，从空中飘落朱红色的羽翎，上面勾勒着金色的图样，还没落在地上便飘散碎落，变成泛着红光的微尘。
可下一刻，这些沙砾也被风吹的干干净净，没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