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离别 · 祝福（1/1）

高考结束放榜那天，我和菲儿都意识到，我们终将就此分别。

老师向我们通告我们的最终成绩，说我们的成绩可以选择一所很不错的大学，到时候志愿一定要报好，选一个好学校和好专业。

我和菲儿看完成绩后，两个人最后一次去了我们的老地方，在那里呆坐了最后的几个小时。

绿化带里的几株粉色重瓣木槿花温柔地开着，而我们是在此刻最后一天才真正注意到它的美。记得，我们在刚入学的时候，这几株木槿还只有手指那样粗细，三年之后便长成了冠幅一百公分左右的小灌木。

而我们每一个人也已跨入成人的世界。

“菲儿，你有没有想过要去哪里继续读书，本地还是外地？”

“唔，还真的没有仔细想过，或许是外地吧，你呢？”

“我......很有可能会去远方，因为我想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那你会选择和蓝褀一个城市一个学校吗？”

我沉默着，过了几分钟后我说，“不会和蓝褀一个城市，也不会是一个学校。”

“那.......你们有没有说过关于你们未来的打算？”

“之前他描述过，只是......或许并不会实现。你呢？说说你对自己未来的打算？”

“啊，未来啊！你看我还会有未来吗？”

“为什么没有？”

“我爸从官场上被踢下来了.......以前那些巴结我们家的人，现在见到我爸都直接无视.......什么人情冷暖、世事无常，我算是看透了！可能，唉，一切都不好说，如果我自己可以选择的话，我想去做尼姑——”

“为什么？”

“过简单的生活，摆脱父母的控制、离开这个家......有时候，我觉得生活从头到尾都是一种屈就......我记得有天晚上，我在肯德基里看到，一个妈妈正在大声地斥责她的孩子，那孩子看起来六七岁的样子。她的妈妈越来越气愤，而孩子越来越沉默，无论妈妈说什么，孩子始终不开口，两个人就这样互相对抗着。妈妈终于忍无可忍，动手打起了孩子，将孩子手中的笔折断，书本全撕毁 ，她的情绪即刻来到失控的边缘。忽然她就开始狂扇自己耳光，越扇越歇斯底里，完全停不下来，她的头发全散开了，脸被自己扇的通红。一个大叔看到这情景，跑过来拉住了她的胳膊，不断地进行劝说，而我走到她的面前，看着她的眼睛，但我却说不出什么有用的话来......劝完她们母女俩，我自己也哭了，突然就很心酸，很难过.......也许是在这一对母女身上，我看到了自己小时候的影子，也从这个妈妈身上看见了我的妈妈......”

听完菲儿的话，我一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记得雷子去世的那天夜里，我竟然完全失控。我......砸掉了很多盆子，碗碟，吓坏了父母。我任性地释放了自己内心积压已久的压力和委屈，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以及莫名的愤怒......同时，也消耗了自身更多的能量，而我依然是那个依旧破碎凌乱的自己。当失控来临，人如兽与草芥，要么攻击，要么被人控制，无力反抗......或许，我们都只不过是病人——病到无法将自己的碎片收拢......”

“有天，路上碰见了一群在做公益推广的初中生，他们热情的向我解释他们的活动主旨，希望我能在一张卡片上写下自己三年后对未来的期许。我很乐意做这件事并写下了：做一个平凡而不平庸的人，无理想、无幻想，只关注当下的日常生活。我想，我要食言了......平凡而不平庸？这到底是是怎样的生活，我现在问我自己，却不知那是什么？！我从来不敢跟人说出我心底真正的想法，因为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明天说的是否还和今天所说的相同，想想真是可笑......”

“可是......你真的......对以后没有什么其他的期盼了吗？我意思是或许你会收获到一份可贵的爱情之类的......”

“对于我这种，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的女人来说，即使碰见一份好的爱情，我似乎也没有勇气去面对了——”

“或许这段爱情正好就拯救了你呢？”

“呵呵呵呵，我也希望是这样，被拯救......但我们都知道，那只不过是自欺而已，只有在欧美的歌词当中才会真的出现，难道不是吗？”

“那做尼姑是真的想选择的路吗？听说做尼姑也要很高的学历才可以，比如说本科生，研究生什么的。”

“这么说，我做尼姑都不够格了，呵呵呵呵呵。”菲儿摇着头，冷笑着。

“菲儿，你觉得......男女之间谈恋爱或者对象，男人(女人)该为伤害过的女人（男人）的单身买单吗？”我心血来潮，改变了话题。

“这个嘛......从某方面来说，是不需要的，但从另一方面来说，他们都是直接或间接该为彼此忏悔的人。”

“忏悔？”

“哦，对了，也有可能是祝福。”

“怎么理解呢？”

“比如说，一对男女，从大学的时候认识，相知相恋相爱，不管是处于性需求，还是真的情感上的互相依恋。两个人一直在一起，直到四年或者四年以上毕业，再到社会上之后，又谈了几年。这时候，男孩突然提出分手，而女方这时候的年龄已经来到了二十七八岁或者更大.......男方执意离开女方，和另一个女人结婚了。而女方一直在艰难地独自处理自己的伤口，这一晃就是四十岁，什么爱情，什么婚姻，什么家庭、什么事业......全都成了泡影，她除了一身心理上的创伤，还要面临自己生理上、身体上机能减退等等，各方面所施加给她的压力，焦虑......而男方这种时候已经成家立业，和家人共享天伦......你说说看，这种要怎么算？算到自身的头上，前任的头上？新找的对象头上，还是社会的头上？”

“一个人如果伤害了别人，至少心里面应该感到愧疚吧？！”

“可是这种东西，对被伤害的人来说无济于事，最多心理上有那么一丁点的安慰而已。”

“唔。感觉好惨哦。”

“这种事例很多啊，有的人直接精神失常......就因为认识了一个人，这个人却成为了改变自己命运的人......谁不唏嘘？！”

“我只是那天半夜......忽然收到了一个大姐的短信，她37岁，单身，发信息说，她可能会孤独终老。我问她发生什么事了？她再也没有回复。或许，她在深夜里发过来信息的那一刻，她真实的感受到了，存在于她内心深处的绝望感——对婚姻憧憬的绝望；对爱情的绝望；对男人这个群体的绝望，以及对自我放弃的沮丧与失落......身边这样的事情太多了，所以近来，总是在想，自己是否也曾经这样伤害过别人，使得别人的命运轨迹由此而发生改变......如果是变的更好，我会祝福他，如果结局比较惨，我会永远忏悔......”

“感觉你说这个话，有......故事啊？” 菲儿用胳膊肘撞我。

“啊，没有。”

“有。”

“没有，真的。”我极力掩饰。

“不老实是吧？”

“真没有。”

“肯定是你和蓝褀之间的事儿，对吧？”

“没。”

“你说不说，说不说！” 菲儿开始挠我痒痒。

“啊，我说，我说！”

“开始。”

“唔。上初中的时候，有一个男孩，他给我递了一张纸条说喜欢我，然后我们就一直互相写信，写了几个月吧，这男孩就开始经常来找我，每天一放学就往我家里跑，好像和我总有说不完的话。最后有一天，他又来到我家找我，我在一张纸上写下了：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永远！我真的就是这么写的，还在后面加上了‘永远’两个字，我清晰地记得，自己还在这两个字的后面，加了一个大大的感叹号，还烦躁地涂成了实心的那种.......然后他看完之后，转身就走了。”

“啊？就这样吗？”

“对，当时他就走了，没过几分钟，有人敲门，我打开门，他恶狠狠地说：给我个理由！到现在，我都记得他当时脸上抽搐的样子，牙咬的紧紧的.......我忘记我当时说了什么，好像是说明天到学校去再告诉他，后来我写了最后的一封信给他，解释了为什么不想再让他来找我的原因。从那儿之后，我真的再也没有见过他了——后来才知道，他离开了学校——去很远的地方当兵了，他不读书了......”

“天啊，他怎么这么硬气。”

“硬气？”

“不是吗？你说不想再见到他了，他就走了，连学都不上了！”

“如果真的是因为我说这样的话对他的打击，我这辈子不会原谅自己！也想对他说，他真傻，不应该只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毁掉自己的学业——太不值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男孩子！真的，我竟然无言以对......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他托我一个玩的要好的朋友来我家找我，把我带去了她家，结果她的男友和他都一起在那里，然后，他们把地方让给我们两个人，让我们两个去谈......”

“谈的什么？”

“唔。什么都没有说。他好像喝了酒，躺倒在沙发上，噢，不，是趴着的，他乌黑的长发盖住了他的眼睛，我看不出他的表情，只看到他一动不动地趴在那儿，一言不发，他高高的鼻梁就那样耸立在那张脸上，我没有过多地去关注他当时的状态。”

“那你在干嘛？”

“记不太清了，只记得我刚开始是站在那儿的，后来就蹲下来了。”

“他没有一把把你抓过去吗？”

“唔，抓我干嘛？”

“你不是说他喝了酒吗，一般这种情况下，不都有个什么强抱强吻的桥段吗？”

“没有，你真讨厌，我很严肃地在追忆这件事儿好不好？”我用手捏住了菲儿的脸颊，给她点‘教训’。

“唉哟，不打断你了，你继续。”

“呃......说哪儿了？”

“说他没有强抱强搂......”

“噢，对。他趴在那儿，我蹲在那儿，两个人都不愿意先开口，主要是我确实已经没有什么话对他说了。这个时候，我还并不知道他的任何不读书的决定，我要是知道了，一定不会让他这样做的！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这也不过是一个马后炮而已。”

“啊，你们就这样一直僵在那里吗？”

“嗯，就这样僵持在那里。后来我感觉时间不早了，就直接出去了，和在院子里的朋友说了几句话，打了个招呼便回家了。”

“就这样了吗？”

“后来，在学校里有差不多一年多的时间，他一直写信给我，信的具体内容我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他与我兄妹相称。印象中，我回复了一封信作为两个人关系的最后了结。”

“了结了吗？”

“差不多吧！他坚持写信给我，之后的我再也没有回复过他的来信了！也就至此失去了所有的联系。”

“好可惜。”

“可惜吗？”

“听你的描述，他是个还不错的男孩子。”

“他——确实很不错，心智比我成熟，身材很好，长的也很好，除了皮肤黑点儿。”

“男孩子皮肤黑有什么关系。”

“我是没有嫌弃过任何关于他的任何优缺点。”

“那为什么要这样决绝地拒绝他啊？”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吧，就是怕耽搁学习，主要还是他太粘人了，我现在才知道，自己受不了那种粘人的男孩子.......我也是后来慢慢发现这一点的。”

“就只是因为这一点吗？”

“应该是的，对于什么爱情什么的，我并不懂，我当时只是觉得他每日放学都找我，我有一种强烈的要窒息的感觉，觉得透不过气来......当时，并不知道这种感觉就是人们所说的所谓的——空间感，我需要自己的个人空间......但那时真的不懂，毕竟还很不成熟......”

“唉！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唔，我常常会在不经意间想到他。”

“你对他是什么感情?”

“说不清楚，只是常常会想到他这样一个人，他曾经伴我走过一段青春岁月，他去了远方，然后永远的消失了......”

“没了？”

“我祝福他，永远祝福他，希望他永远幸福.......”

“为什么我觉得你要说的故事并不是这个？！只是被我问的急了，就随口胡乱说了一个！”

“没！就是这个！没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