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鸟为什么会飞（1/1）
‘这些生活在最底层的人想法很简单，努力做些谋生的活计，按照不知道从哪一代传来的思想去成亲、生子，下一代也会重复他们的行为。’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可能一辈子都会呆在所出生的村落，重复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耕行为，吃饭、种田、睡觉，这大概就是他们的一生。’
雅雅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平丘说这话好像对那些人带有怜悯般的语气，她并不觉得那有什么问题。
‘所以呢？这也坏不到哪儿去啊，他们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平丘冷冷地扫了雅雅一眼。
‘果真如此吗？’
‘若是勤劳能致富，倒也没什么问题。’
‘事实上是这类人生产了所有人都必需的粮食和各类生活用品。
但是你知道人类的财富大多集中在哪些人手里吗？’
‘你在涂山不是经常接触到那些人吗？’
‘投机倒把的商人，拥有修炼力量和法宝传承，掌握强权的道盟世家。
还有霸占大量土地的地主。’
‘商人会利用精湛的话术以低廉的价格将粮食从他们手中收走。
地主用土地束缚住那些平民。
而这些没见过世面什么也不懂的人也不知道如何定价只能作为被动的一方去接受商人和地主的压榨。
他们需要财物去获得另外生活所需的物资。’
‘而世家则会用强大的力量强行征收走他们的财富和粮食，美其名曰保护费。
在人和妖两族和平前甚至普通人的性命在道盟世家的公子哥眼中也只是如同草芥。’
‘需要仆从便可随意强征过来，需要炮灰就抓来送他们去死。’
穿越来的平丘还记得淮竹和霸业相遇前，南国边境那些被妖怪杀死抓走的普通人，还有被道盟年轻世家的公子哥强行带走去作为历练探险的炮灰。
他们面对强大的力量毫无抵抗之力，生死完全被他人操控。
即使有着那些道士的存在，普通人的安全也未必能增加几分保障。
面对来势汹汹的妖怪，那位西门吹沙可是完全无视在场的凡人，肆无忌惮地用出法术来逃跑。
东方淮竹这种心性善良的有法力的愿意保护平民的人当然也有，不过那又有多少呢？
不论是东方淮竹、王权霸业、抑或是东方月初，这些凡人眼中善良的仙人老爷几个有好下场？
在这个主题为爱的故事里，那些不是主角的普通人，性命同草芥无异，对他们来说，这个世界非常残酷而危险。
‘可以这么说，一气道盟里的那些世家和人类中显赫有名的商人及土财主，他们酒醉金迷的生活和他们雕梁画栋的住宅，是建立在那些底层百姓的血汗上。’
‘当然那些人其中一部分豪宅府邸下，可能就埋葬着那些普通人的白骨呢。’
雅雅听到平丘的话，双眼中的瞳仁剧烈抖动，平丘的话像晴朗春日里的一道突如其来的惊雷，将她长久以来认知中的人类印象轰个粉碎。
‘除去商人地主和道盟道士的盘剥，若是迎来什么天灾人祸，他们很有可能会颗粒无收。’
‘有一个词叫做青黄不接。’
‘从前存储下来的陈粮吃完了，但是庄稼还没有收获，他们就必须要为了填饱肚子想尽办法努力求生。
以日后高昂的代价作为偿还去找那些权贵人家借粮，不仅如此还要打猎、挖野菜......
发生了灾害更是如此。’
雅雅听得实在难受，她难以想象大部分普通人类居然面临这样一种困境，自己平日看见的人类只是他们中很小的一部分。
‘那，那些道盟的臭牛鼻子道士呢？他们不管吗？’
雅雅觉得，既然一气道盟是代表人类的势力，那些道士应该会出手的。
‘呵，你觉得那些平民眼中那些高高在上的仙人老爷会在乎他们的死活吗？’
平丘冷笑一声，他觉得雅雅太天真，太幼稚了。
‘在那些世家眼中，只要不是整个人类地域都受到影响，他们去绝不会干涉。’
‘小地方发生了什么灾害，死了多少人，后来又导致饿死了多少人。
那些享受着平民血汗供养的道士的生活可不会受到一点影响。’
‘所以，那些遭受苦难的普通人的死活他们完全不会在意。’
‘你不会忘了你姐姐和容容被道士抓住要卖到天仙院去的事情了吧，你觉得道盟很干净？
那么当年东方月初又是被道盟中的谁胁迫去和你姐姐决斗？’
‘你觉得东方月初会什么当上了盟主还是在道盟一点势力都没有？’
平丘话锋一转，向雅雅抛出这样一个问题。
‘我......我不知道。’
雅雅不理解，当初她夜访东方月初试图阻止那场决斗，东方月初告诉她所谓盟主只是一个被幕后势力推上顶点的傀儡。
可是自己当上妖盟盟主后完全不是这回事，她觉得可能是臭蟑螂太弱了，没有强到能镇压一切不服。
但是今天听了平丘的话，雅雅感觉还有别的原因，但她想不到。
‘当年你去给他送信，你不也旁观了东方月初参加新人大比武吗？’
‘东方月初和李森垚对上的那一轮，他对李森垚说明了自己的理想。’
‘人人都有法宝，人人都能尽展所长。资源富足，生活幸福。
这便是人类的未来。’
‘李家的姑娘还有些认可他的理念，眼看自己法宝被东方月初控制，也干脆地认输了。’
雅雅点了点头，她对当年的道盟新人互殴大赛还有些印象。
‘那不是很好吗？有什么问题吗？’
平丘摇了摇头，不禁叹了口气。
‘问题就出在这里。’
‘一气道盟那些道士和普通人差距在哪呢？’
‘在于力量，在于法宝，而东方月初的想法会在事实上缩小了普通人和道盟修士之间的差距。’
‘当那些普通人接触到便捷能用的法宝，他们也就拥有了力量，一定程度上减少了对道士保护的依赖。’
‘那么道盟还想跟从前一样去对普通人肆无忌惮地掠夺就不太可行了。
那些过去从面对妖怪只能引颈受戮的凡人手中获得钱粮的世家，你觉得他们会允许吗？’
雅雅听了平丘一大堆的话，她知道那些坏道士不会允许普通人获得力量，可她还是搞不懂。
‘可是，道盟那些臭牛鼻子不是要对付妖怪吗？
臭蟑螂的想法不是更符合他们的目的吗？’
平丘冷哼一声，雅雅完全忽视掉了这其中的纷乱复杂的利益纠葛。
哪怕是成长后做了涂山之王，她的眼光还是跟以前那个小矮子一样稚嫩狭隘。
‘然而事实上，道盟和妖盟大规模的战争又发生过多少次呢？
人类和妖怪的敌对本就来自双方之间千百年来的利益纠葛，持续的大战双方都会有大规模伤亡，这完全无利可图。’
‘妖族长生但是难以诞下子嗣，人类拥有法宝符箓道术而且数量庞大，死战对双方都不好。
所以两族之间的关系千百年来都没有太多变化，局部地区的冲突和总体上的有克制的对立。’
‘既然保持原来的旧秩序也不会有什么事。
那么，那些旧秩序的既得利益者为什么要去支持有损他们实际利益的新秩序呢？’
‘人大多是自私的，在那些世家眼中那些草民获得了法宝会威胁到他们的地位。’
‘谁知道那些原本从未有渠道接触过修行方法的普通人里会不会有什么天才。
一旦有，他们在道盟中的占据的地位和油水会无可避免地被分走。’
‘是不是觉得不可思议，那些那么有钱的道盟世家忌惮一些没钱没势力的普通百姓？’
‘那你除了当年黄风岭见到那些东方月初送了法宝的落风山的普通村民，还看到过其他非道盟成员的普通人使用法宝吗？
那些基层负责抓捕犯事妖怪的捕快可不算，他们是道盟的家伙推到下面来做杂活的。’
雅雅仔细想了想，确实除了当年黄风岭那次，就没看到其他普通人使用过法宝，都被道盟那些老牛鼻子给严格控制了吗？
别说现在，就是主线故事时间线里狐妖小红娘世界的普通人也没几个能用法宝，在街上用法宝还要被罚款。
东方月初当时在新人比武大赛上说的理想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出发点是好的。
但这不现实，资源是有限的，就那么点，道盟的人分了也不剩多少。
不然散修也不会过那么困难，新人大赛中参赛选手以叶玲珑为代表的散修的言行也能看出世家牢牢占据着大部分的资源，散修抱团取暖也争不过他们。
世家人多，家族的传承积累了几代人的优势。
享受到家族的资源，自然会维护家族的利益。
哪怕是李森垚那种觉得东方月初的想法对人类整体而言十分有益的世家年轻子弟，他们也无法代表身后整个世家的意志。
人类更加繁荣强大，可是现存的秩序也不错，局部的人和妖的冲突无可避免。
但总体上还是战略相持，局势还算稳定。为何要改变？
让那些高高在上的世家眼中的泥腿子、贱民获得法宝，进入修行的行列？
一旦他们中出现了天才，人类强势，人和妖再次爆发大规模冲突，哪怕人类获胜，这对世家门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
那些在大战中成长、立功的散修，会理所当然地晋升入道盟高层，占据一定的话语权，哪怕是暗地里使绊子那又能拖延多久？
世家的地位和资源会避无可避地被那些原来是凡人的散修瓜分走。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那些已经获得大量资源的世家绝不可能坐以待毙，他们会不遗余力地阻止新秩序的诞生，东方月初的理想最后只能沦为一句口号。
道理很简单，人性如此。
‘若是你还是理解不了的话，你可以想象一个刚加入涂山的成员大力推行一种廉价但有效的续缘方式促进续缘。
总的来说成功续缘的爱侣多了但是原来涂山续缘业务的收入大幅下降了，很多原来收入不错的狐妖的生活质量都降低了。’
‘东方月初在道盟做的就是这样的事。’
怕怕雅雅的脑子还是理解不了，平丘又多补充了几句。
雅雅怔怔地点了下头。
‘雅雅，人性本恶。’
平丘语重心长地说着。
‘你知道人饿到一定程度会发生什么吗？’
‘树皮、草根皆可以为食。’
‘实在没有吃的了，就质妻鬻（yù）子，媳妇抵押掉，孩子也卖掉，只为了换得活下去的粮食。’
雅雅觉得平丘的话实在骇人听闻，这真的可能吗？
‘没那么夸张吧，平丘月初你不要把我当小孩子，我没那么容易被吓到。’
平丘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面无表情。
‘可是你面前站着的，不正是一个被父母卖掉了的孩子吗？’
‘他们当初把孩子卖掉的时候，除了畏惧来村子里的道士，也想着与其养活一个有可能夭折很久以后才能作为劳动力使用的孩子，不如卖掉换笔财物来得实在呢。’
雅雅呆住了，但她还是不太想相信平丘的话，真是这样的话，这个世界的人类也太糟糕了，那么那些来涂山办理业务的人类不是很多都是压迫普通人的坏蛋了吗。
‘你的家人那个时候也没有那么困难吧......？’
平丘闭上眼，头部稍微低下，几息后再次睁眼。
‘在你的认知中，孩子对那些普通人意味着什么呢？’
雅雅有些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她感觉自己的三观受到了很大程度的冲击，但平丘没有给她出声打断的机会。
‘才不是什么爱情的结晶，也不是什么生命的延续。
是工具，是为他们劳动、赚取钱财、养老的工具。’
‘孩子的意愿他们不会在乎，他们的命令是绝对的，不容反对。’
‘孩子从小就会被灌输那些所谓的伦理纲常，好成为绝对服从他们的工具。’
‘家里的牲口可以爱惜，然而孩子不同，只要稍不顺他们的意等待孩子的就是肆意的凌辱与打骂。’
‘一旦孩子有了自我意识与他们想法产生分歧，他们就会举起伦理的大旗，说自己养了个白眼狼，给孩子扣上不孝的帽子还要叫上跟他们一样有着强烈控制欲的渣滓一起对孩子发难。’
‘实际上孩子可能只是想要换一份工作或者去外面更繁华的地方谋生，抑或是不喜欢父母安排的成亲对象。’
‘这种环境成长的孩子，他们是麻木的，没有目标，没有自我的感知，只会照着别人的想法去生存，在我眼中他们跟会动的尸体别无二致。’
雅雅越听越难受，她感到无法呼吸，她不愿相信，她见过的人类明明不是这样的。
‘不，不对吧，当初落风山的村民也是普通人，但那对姐弟他们很好也很善良。’
雅雅想起当年黄风岭事件中救助妖怪的青落姐弟，他们的眼睛里是有光的，完全不像平丘说的那样。
‘也许是他们比较幸运，父母还算好吧。抑或是他们还没有彻底绝望。’
平丘低眉，眼神中透露一股耐人寻味的暗芒。
‘普通人的父母也未必都是人渣，世家中也会有那种把血脉亲人视作工具的初生，那个道盟兵人王权富贵不正是如此吗？’
‘只是普通人中更常见，因为他们生活在封闭的环境里，接触不到外界，只会遵循老旧的东西。那种迂腐害人的想法会毒害一代又一代人。’
‘原来是受害者的孩子长大，成了亲然后孕育后代，成为新的加害者，对自己的孩子也做出那种控制。’
‘这些人会漫无目的地活着，在最底层拼命求生，顺从上一代的人的思想，成亲生子，老去，最后迎来一成不变的死亡。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会不断重复这一循环。’
平丘睁大双眼，直视着雅雅的眼睛。
‘你还记得桃夭在船上说的话吗？’
‘鸟为什么会飞？’
‘唯有自由的鸟儿才能逃离既定的灭亡，所以它们必须飞上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