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初识四小金兰(1/1)
南宫侯是陈南战功赫赫的将军,能让他敬畏的恐怕就只有国主和缙云风大将军了。
孟兰带着江泽渊来到这座豪华气派的府邸,参加所谓大臣家眷的“问候”,内心怎能平静。
来到南宫侯府,除了几个门口的侍卫必须给手中的请柬几分薄面开门,没一人出来迎接他们母子。
这也并不是说南宫侯府中人手不够,因为若说人手不够,却也不见得他们没有迎接其他来客。
他们就一路跟着人群走,边四处询问找到了宴席所设的地方。
还未进入设宴的殿中,就有人大声叫住了他们。
一老妪厉声呵止住他们:“孩童和老身走,大人们有大人们的话,小孩子有小孩子的玩意儿!”
江泽渊那双澄澈的眼里透着对母亲的担心。
孟兰向被那老妪拉着走了的江泽渊挥了挥手:“去吧,阿娘没事!”
孟兰明明是笑着的,但笑容里又怎能不透着担忧。
自从来到陈南,她不仅担心她的渊儿会不会受伤,她还担心也许某一面是她见江泽渊和那个无论何时都会为她采回一朵兰花夫君的最后一面。
进入殿中,在坐的人都静了下来,用一种不屑中带着嫉妒的神色看着她。她们既充满对一他国败将之妻的蔑视,又对她那世俗都容不下的样貌心生嫉妒。
一旁许是两户小将之妻,她们禁不住这倾城的美貌窃窃的谈笑着。
美妻一:“姐姐你看,她的眉眼好弯啊,朱唇微扬,可是太美了!”
美妻二:“江娘子一笑,可谓如沐春风!”
可不是嘛,江泽渊的阿娘可不就是世上最美的母亲,在北离,孟兰和江天蔚就是一段郎才女貌的佳话。
孟兰是北离国御史之女,若不是与北离国主为母系旁亲,她的样貌才学,许是北离国后了,后来遇到了江天蔚,自行屈身也要也要下嫁到江家。
南宫侯夫人清了清嗓子,“咳咳”场上立刻安静下来。
孟兰起身行礼:“臣妇孟兰,是江天蔚江副将妻,拜见南宫侯夫人。”
南宫侯夫人端着一副主人的架子:“不必多礼,今日仅为家宴,只是让大家认识认识,叙叙旧,没那么多礼节。”
孟兰被安排到了殿中最后排,她自己没有侍女,南宫侯夫人也没有什么理由给她撑场面,送一个自己人给她。
孟兰就坐在送菜,舞唱的侍女进出的角落,可即便她坐在这样几乎都被黑暗吞没的角落,这些豪妇贵女依旧能把她挑出来,供大家乐一乐。
在南宫侯夫人旁坐着一个衣着华丽,长相也很雍容华贵的妇人,她鬓髻高梳,朱翠满头,左边还插了一支与周围墨绿色格格不入的金钗,她就是窦夫人。
可以说若不是南宫侯夫人还穿了一件御赐的苏蜀锦缎,那么她的派头就盖过南宫侯夫人了。
窦夫人的夫君本是没什么本事的,仅为为一车骑将军,但擅长阿谀奉承,溜须拍马的她颇得南宫侯夫人的欢心,她自就也不把孟兰放在眼里了。
窦夫人也想逗一逗孟兰,来博眼球,于是乎就开始调侃,想要戏耍孟兰:“江夫人如此容貌,听闻曾是御史台之女,想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你初次来到陈南国,许是应该让大家多多了解你,若不为大家作舞一曲,可好?”
这哪是询问,她的语气强硬,分明是命令孟兰,以找寻这场宴会上唯一的乐子。
可怜这位从小就被父亲疼爱,后又有采兰之人怜爱的娘子,如今竟受这般委屈。
她沉默不语,那双纤细白皙的手现在却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无力辩白。
她红唇变得苍白,手中紧紧握住杯子,握得那双手更红,哽咽着不知道作何回答。
窦夫人见状,更是觉得她好欺负,语气更加强硬起来:“江夫人,不会这都不乐意吧,还是说你们夫妇二人本就无心投奔我们陈南,心有不忿!”
孟兰哪见过如此场面,她坐立难安,窦夫人这话一出,她不从了她们的心愿,便是对陈南国的不尊,祸连全家。
可自己从未受过这般委屈,回想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应该还是在来到陈南国的第一天,而此刻她真的快抑制不住眼里的憋屈了。
她缓缓起身,做好了妥协的准备。这时,一个侍女从门外进来走向南宫夫人:“夫人,缙云夫人来了!”
南宫侯夫人冷笑一声,道:“她怎么来了,她不是一向吃斋念佛,从不屑参与我们的宴会!”
“请她进来吧!”说着便冷冷的看了一眼孟兰,“今日算你走运!”
缙云夫人年轻时也是一代芳华,虽出身武将世家,但绝不是粗俗不堪之人,文才武略样样精通,是一奇女子。
她从不参与官场事,一心只求丈夫和儿女都平平安安。不喜嚷闹,世代武将,又嫁予缙云将军为妻,受各家女眷钦佩,除了总以为自己高高在上的窦夫人,几乎没有人敢,或说想冒犯于她。
缙云夫人一袭素衣,扁塌但不失温婉和蔼的发髻上只别了一支银钗,可这也掩不住她的威严,刚刚踏入殿内,众人皆起身行礼相迎。
缙云夫人刚进门就看到了角落里的孟兰,她看了一眼低着头的孟兰,瞧见了她眼泪汪汪的模样,就知道定是受人欺负了。
缙云夫人语气平和地道:“你们都起来吧,不必多礼,今日仅为家宴,我也是来赴宴的。”
一开始南宫侯夫人并没有想到缙云夫人会来,所以压根就没有准备她的位置。
缙云夫人环视一圈,也没发现位子,只好问道:“妹妹是想让我坐在哪里呀?”
南宫侯夫人对窦夫人使了使眼色,让她让开,腾出个位置给缙云夫人。
缙云夫人也是这个意思,只是没说,她从门外就听到了刚才窦夫人是如何让孟兰难堪的,眼下也想让她体验体验难堪的滋味。
窦夫人对着缙云夫人咬牙切齿道:“好,缙云夫人来了,我这就离开,给您腾个地儿!”
缙云夫人甩了甩衣袖,坐在了孟兰的对面,也就是离门口最近的那个位置。
缙云夫人举起酒杯向在座的各家女眷问好:“因为身体不适,很少与大家相聚,今日我来,许是坏了大家的雅兴,但江副将一家来到了陈南,那么江夫人我就也该认识认识,特来拜访。”
她又举起第二杯酒:“江夫人!”
孟兰愣了愣,连忙着酒杯起身:“夫人,妾身在。”
缙云夫人对她笑了笑,道:“别紧张,缙云将军我们夫妇二人一直都很敬佩江副将,你们夫妇二人舍弃自身的功利名誉,保护百姓,投身陈南,此为明智之举,在此特敬你一杯。世间嘈杂,总会扰人心绪,若今后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
孟兰一口气喝完了杯中的酒:“谢谢夫人。”
她对着缙云夫人莞尔一笑,这一笑是对缙云夫人且求于窘境的感谢,也是初尝善意的欢喜。
江泽渊被那老妪带到了后院,他看到了很多同龄孩子在踢蹴鞠,他也尝试着热情的和他们打招呼,可没有一个愿意回应他。
一小孩:“我母亲说了,你们全家都是俘虏,卖国求荣,你们全家只配做贱奴,让我离你远远的!”
随之就有一群小孩嚷嚷起来:“贱奴,贱奴……”
江泽渊跑了,跑到了后院另一边坐在一块石头上,豆大的泪花从眼睛里蹦下。
所有的委屈和屈辱,他只能受着,他不能反抗,这是来到陈南后,看到他的父亲和母亲所处,所遭遇教会他的。
他咬着牙,把手握成小小的拳头,但这拳头看着很有力量。这时,一个蹴鞠就踢到了江泽渊的脚跟前。
“要一起玩吗?”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江泽渊发出了真挚的邀请。
江泽渊连忙擦掉泪花,看到的是一个和他一般模样大小的孩子。
他的长相俊美,白嫩的脸蛋上又显出红扑扑稚嫩,眉眼弯弯,他笑时露出了两颗可爱的虎牙,他上扬的嘴角,把他的梨窝挤得更深了,让江泽渊放下了所有的戒备。
“嗯!”江泽渊激动的连连点头答应。
“你叫我九霄就好,你叫什么?”
“江泽渊。”
软糯糯的声音彼此问候,可爱的两个小家伙,就这样相识了。
江泽渊跟在缙云霄后面,怯生生的。缙云霄一手拉起他:“别怕,我带你认识我最好的朋友们。”
只见一群小孩正在等着缙云霄抱着球回来。他们都与缙云霄一样锦缎着身,腰佩珠璎,与穿了一件泛黄白衣的江泽渊格格不入。
“他叫魏明。”他指着一个相较他人衣着简单,和江泽渊一样身上的衣服没有任何绣纹,面料也很粗糙的男孩。
“这位是太子殿下,不过呢,我们都是好朋友。”
“你好,我叫陈辰。”他的装束在这里是最华丽的,周围的人对他多少都有点畏惧,没有什么人愿意接近他。但其实他的笑容很灿烂,很天真,他的善良是那袭沉重的袍掩盖不住的。
江泽渊此时更害怕了,脚一下软了下去,正要行礼就被太子殿下拦住了。
“今后我们都是好朋友,没那么多规矩,我们一起踢蹴鞠吧!”
只听到一声“接着”缙云霄已经把球踢到了陈辰的胸口上。
江泽渊在北离时就一直喜欢踢蹴鞠,可以说,他不仅喜欢踢,而且还踢得很好。
他们四个玩的很开心,在踢蹴鞠时,他们可以忘记无休的争夺,屈辱,束缚……只有快乐!
一小孩的声音传来:“三皇子有什么了不起的……”
三皇子生性顽劣,虽贵为皇子,但由于不学无术,母亲也只是宫女出身,遭世人厌弃,皇帝也视她们母女为下等人,没有给他们什么名分。
他边上的小孩也怨声道:“可不是,凭什么他看上你的地,就让我们走……”
就是刚才那群羞辱江泽渊的小孩,骂骂咧咧的朝着这方走了过来。
他们正玩得不亦乐乎,江泽渊也没有留神,一不小心就把蹴鞠踢到了刚才带头起哄的孩子的头上。
“谁干的——!”他摸着头气哄哄的四周寻找着。
江泽渊连忙跑过去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他边说边把腰弯的很低,连忙鞠躬道歉。
“又是你这个贱奴!”
那小孩说着就把蹴鞠捡起来狠狠的摔在了江泽渊的背上。江泽渊被突如其来的撞击冲倒在地,一只不大但极具力量的脚在他的手上碾压。
“啊——!”
江泽渊痛苦的喊叫引来了刚才的三个伙伴,他们匆匆赶来扶起江泽渊。
这群小孩看到是太子殿下,立马就怯了起来,四处逃窜。
踩了江泽渊的小孩就没那么幸运了,缙云霄一把鬈住他的衣领,虽然都是同龄的孩子,但缙云霄从小习武,他那是他的对手。
缙云霄把他打得鼻青脸肿的放他走了。缙云霄一脸骄傲的模样,他从小到大,还还没怕过谁呢!
他突然想起来,江泽渊刚才被踩了,拉起江泽渊的手,问道:“疼吗?”
“不疼,谢谢你们……”江泽渊含着泪道谢。
陈辰拍拍他的肩:“我们都是好朋友,不是吗?”
缙云霄捏了捏他的脸道:“放心,以后有我呢!没人敢欺负你,要是有人欺负你,我打死他!”
魏明仿佛也很害怕那群孩子,刚才也不敢直视那群孩子的眼睛,现在他回过神来连忙拿出身上带着的药,轻轻地擦着缙云霄手上的淤青。
宴会结束,孩子们都纷纷跟着自己的母亲走了,江泽渊和缙云霄也做了道别。
缙云霄一边被家里的奶妈拉走,一边大声冲江泽渊道:“泽渊兄,改日我们再一起踢蹴鞠。”
“嗯~”这是江泽渊来到陈南以后,最灿烂的一次笑容。
孟兰也来了,江泽渊见到母亲来了,兴奋地跑过去抱住母亲。母亲想拉着他的手回去,但很奇怪,江泽渊一直躲闪着什么。
孟兰担心的问道:“渊儿,你怎么了,母亲牵着你走好不好?”
“渊儿可以自己走的。”说着露出痴傻的笑容来缓解母亲的担忧,手也不自觉的向后躲去。
“渊儿,把手伸出来,母亲看看……”
听着母亲担忧的啜泣声,江泽渊缓缓的把手伸了出去。
孟兰抚摸着那淤青的小手,道:“渊儿,是母亲没能保护好你……”
“走啦,母亲,渊儿不痛的。”江泽渊把他的委屈掩饰得很好,“我还认识了三个新的朋友,他们对我很好,给渊儿上过药了,今天我们玩的很开心!”
孟兰没办法,他真的没办法保护好她自己的儿子,她只能不断的往淤青的伤口吹气,抚摸来缓解儿子的疼痛。
在外疯耍了一天的缙云霄回到家立刻就怂了,给母亲问安后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臭小子!你又给我惹祸了,你知道吗?叫你呢!臭小子开门!”缙云霄的门外传来了着令人颤巍的吼声。
“哎,你这臭小子,还不开门是吧!行,你等着,我让人把门撞开!”
“吱呀~”门开了。
“你说说,你今天都干了什么?”责问他的正是他的父亲缙云风将军。
“我没干什么!”缙云霄也是气哄哄地回答。
听到这话,缙云风更加生气了:“没干什么?你还好意思说你没干什么,你打了沈将军的儿子,你忘了?”
“那是他活该,他欺负我的朋友,我不该打他吗?”缙云霄还回答得理直气壮。
“还嘴硬!来人,上家法!”
缙云霄跪在祠堂前被戒鞭狠狠地抽打着。
“知错了没?”
“我没错!”缙云霄被打得狠,鲜血已经从衣服上渗透出来,娇小的身板快要挺不住了,但他还是不改口。
这时缙云夫人匆匆赶到,一把夺过缙云将军手中的戒鞭。
“将军,再打可就打坏了!”
又示意裴雨把缙云霄带下去。
“夫人,你……哎……”缙云风面对妻子,也无法张怒口。
“将军,消消气,今日我们霄儿固然有错,但我认为他亦可说没错。”
“嗯?”缙云将军还以为他的夫人又要胡诌,诓骗他来换取他宝贝儿子。
“他今日打了沈将军的儿子,那是因为沈将军的儿子欺辱了江副将之子。我今日也见过江家母子被人欺辱的场景,着实令人心痛,咱们霄儿啊是义字当头,我认为他没错,不应如此罚他。”
了解事情原委的缙云将军来到了缙云霄的屋外,就在屋外左右闲晃,迟迟不敲门也不说话。
屋内满身鞭痕的缙云霄趴在床上,他已经看到了父亲在屋外晃荡的身影,但心中气愤,也不愿开口。
其实缙云霄是希望父亲进来看一看他的,也没指望着他道歉。
他刚想喊父亲进来,可在这时,他听到军队有人来报要处理些事情,他就也只能这样听着父亲离开的脚步声。
第二日皇城里又有童谣传出:“大皇子,三皇子,两个小子争地盘,打了江家小贱奴,害得缙云挨戒鞭……”
半夜趴在床上的缙云霄被风吹醒,背上寒飕飕的,原来是窗户没关上。正打算艰难的起身关那扇窗户,一只手出现在了窗户边缘。
“谁?”
缙云霄害怕的问了一声,本来他想发出很大的声音让院里的护卫确保自己的安全,但看到手上的淤青他想会不会是白天的江泽渊,所以放低了声音。
“是我啊,九霄兄!”
对,就是江泽渊。缙云霄双手撑在床上起身,缓缓下床,走到窗边,把江泽渊拉了上来。
“九霄兄,对不起啊!是我害的你被罚,我给你带了药。”江泽渊满脸愧疚的从衣袖里拿出药。
“没事,不疼的,我经常挨打,都习惯了!”
“这是我父亲最好的膏药,来,给你上药,谢谢你……你真的是我最好的朋友了……”
在今后江泽渊在陈南的苦日子里总算出现了一颗糖,暖住了他本该是甜,但现在却苦不堪言的心。
他们四个经常会一起踢蹴鞠,捉萤火虫,放风筝……虽然他还是经常听到侮辱他,侮辱他母亲父亲的话,但他已经习惯了,他把这些话压在他的心里,发誓总有一天他会讨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