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罪人”（1/1）

几乎是一日之内，护墙者劳伦斯部落族长叛变的消息就传遍了烈风王都，尤其是王都的中心区域。

城镇居民一向比农民消息更灵通，也更爱看热闹。在风暴祭司的引导下，这些年因生活艰难而产生的愤恨莫名地转移到了劳伦斯族长身上。

当装载马克西米安的囚车驶入中央王城时，数以万计的居民齐聚道路两旁，一边愤怒叫骂一边向他投掷泥巴和石块——之所以不投掷影视作品中喜闻乐见的臭鸡蛋和烂菜叶，是因为这些四舍五入也是食物，已经扔不起了。

跟随在后的埃里克心如刀绞。那些砸在父亲身上的石头和污秽，仿佛正砸在他自己身上一样。然而由于风暴祭司们的宣传，轮到他经过时，人们用来迎接他的却是鲜花和掌声。

埃里克不知该作何表情，只能冷着一张脸，默然前行。

随侍在他身侧的，除了两名亲信部族战士之外，就是海因茨、丹羽、优菈三人。海因茨的身份是最初发现马克西米安企图的举报人，丹羽和优菈扮作他的侍从。由于海因茨举报有功，他将在此后与埃里克一起接受烈风之王的召见，并获得贵族头衔。

除了埃里克之外，他们是唯三知晓整个计划的人。面对眼前的景象，优菈同样面色复杂，而海因茨和丹羽却是面沉如水。

随着囚车接近城市中央，市民们的情绪愈发高涨。对叛徒的咒骂和对举报者的赞颂汇聚成意义不明的嘈杂声，连风暴高塔周围呼啸的烈风都压了下去。

埃里克感到难以理解。

明明父亲这几十年来殚精竭虑地守卫着王都的边境，这些父亲守护了一辈子的民众此时却恨不得将他剥皮拆骨。

明明父亲客观上是在牺牲自己拯救所有人，包括所有正在忍饥挨饿的民众，但民众对他的回报却是石头和谩骂。

风暴祭司们一刻也没有多等，直接将囚车中的马克西米安拉上了位于风暴高塔不远处的处刑台。

这是一个用木头搭起的临时高台，确保让拥挤在附近的数万人都能看到台上的“罪人”。

马克西米安被两名风暴卫士押到高台中央跪定，面对着万千民众，身后不远处端坐着风暴教会高层。

风暴大主祭是个与马克西米安年岁相仿的老人，身上穿着绣有风元素纹样的繁复长袍，戴着高耸的三重冠冕。在民众狂热的呼喊中，他朝位于高台之上的尼科莱点了点头。

尼科莱压抑住兴奋，展开羊皮纸，代表风暴教会宣布了马克西米安的罪名。冗长却简陋的罪行描述后，是教会裁判庭的最终判决。

叛国罪！死刑！

没有法庭，没有辩护，有的只是简陋到几乎无法称之为审判的审判。

但民众并不需要真相，他们需要的只是能够让他们宣泄情绪的口子。

再没有比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审判罪人更爽的了！

“杀！杀！杀！”

民众开始高呼口号，从高台附近蔓延向外围，从零散逐渐变得整齐。位于几个街区外的市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很快也开始狂热地呼喊！

“杀！杀！杀！”

被父母牵着抱着的懵懂孩童甚至看不清马克西米安的脸，但很快也开始学习父母！

“杀！杀！杀！”

风暴卫士乃至部分风暴祭司愈发坚信自己的正义性，纷纷用狂热的眼神看向大主祭！

数万人的齐声高呼是如有魔力，让埃里克几乎要遗忘自己的初衷，只想做一个被所有人称颂的英雄，永远如此。

或许，可以顺水推舟？

当察觉到这个一闪而逝的念头后，即便面对数百头巨狼也从无惧色的埃里克感到了强烈的恐惧，身体剧烈颤抖起来！

他用求救的眼神看向海因茨。

海因茨的脸色宛如万年不化的坚冰，双眼淡漠地直视着前方，说出的话在嘈杂的环境下更像是自言自语。

“不要相信人，尤其是愚蠢无知的平民。”

“他们唾弃高贵，嘲弄智慧，迫害英雄，放纵恶行。”

“他们热衷暴力，但当暴力加诸于己身时，却又只知哭嚎着乞求怜悯。”

“他们夸耀牺牲，但当牺牲选定于己身时，却又只知颤抖着听天由命。”

“高贵者啊，你需知晓！他们既是子民，也是敌人！”

“高贵者啊，你需知晓！领导他们，需要强大的意志更甚于高明的智慧！”

“只有以坚冰般的意志击垮他们，智慧才能施展，高贵方得尊重！”

海因茨的声音让埃里克陷入沉思。

优菈脸色发黑地自语道：“劳伦斯家训……”

很快，在高昂的喊杀声中，风暴大主祭站起身来，举起了手中的权杖，高声宣布道：“我王仁慈，泽被万民！但高塔之王的威严不容亵渎！烈风王都容不下背叛者！对于叛徒，烈风的酷刑就是最好的惩罚！”

话音未落，埃里克猛然抬头，眼中满是震惊。

按照他和风暴祭司尼科莱的协议，作为贵族的马克西米安应当获得“仁慈而体面”的处刑方式，也就是绞刑！而所谓烈风的酷刑，就是引来烈风魔神身周的狂风，将受刑者撕成碎片！

这是堪比凌迟的酷刑！

埃里克急忙看向尼科莱，尼科莱显然也毫无准备，诧异地看向大主祭。

看到大主祭冰冷的眼神，这位风暴祭司瞬间明白了一切——在局势已然不稳的现在，大主祭需要一个典型来威吓民众，压制住蠢蠢欲动的反抗浪潮！

他只能低头避开埃里克的眼神，灰溜溜地退下了高台，任由风暴卫士们将马克西米安绑在了高台中央的木桩上。

埃里克试图向前，却被海因茨死死拉住。这位瘦弱的老人爆发出了难以想象的力量，竟然让巨人般的埃里克一时难以前进！

此时，高台之上的马克西米安也投了复杂的目光。

那目光似在安慰，似在告别。

下一秒，大主祭的权杖高高扬起，锋利如刀的龙卷风淹没了马克西米安的身影！

凄厉的惨叫声被风送出老远！细碎的血与肉泼洒向人群！

短暂的寂静后，人群爆发出更加高昂的欢呼声！许多人甚至张开双臂，贪婪地迎接着随风而落的猩红！

埃里克的眼眶已然撕裂，血与泪混合着，顺着面颊淌下。

看着那道消失在风中的身影，看着狂热的人群，他不禁喃喃自语。

“不要相信人，尤其是愚蠢无知的平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