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黄雀在后（一）（1/1）

祝无言隐隐有了头绪，从乾坤袋里拿出一册薄书，都是是他整理出的有关祝遥失踪案的关键信息。

翻看间，小二上楼来送热水，往他桌子上瞥了一眼：“这是剑仙娘子的泥偶？仙师买的吗？”

祝无言这才想起自己忘记把泥塑收起来了，还好这泥塑没有再乱颤。他正要收起，小二又道：“不过仙师，你这只做工不好，还开裂了，最多十文钱吧。”

“等明天参拜日出去，剑仙庙周围都是买这种泥偶的，好看又便宜，仙师得空去看看呗。”

祝无言听得失笑，连忙把十文钱泥塑收好，免得它听了伤心。

不过，他确实打算趁着明天的参拜日，去剑仙娘子的庙里看一看。

剑仙娘子并不是什么正统仙神，他推测是哪位云游的修士，在景宁做出了什么功绩，这才被当地人供奉起来。祝遥在失踪前曾造访过景宁镇，如果剑仙娘子确有其人，两位名士大概会有所交集，也好向她打听些祝遥的行迹。

沐浴过后，躺在床上，祝无言头一次入睡得这么快。往常他总是思虑过多，睡眠很浅，常常直到半夜也在合眼假寐，今晚却是闭上眼就沉入梦乡。

他梦到自己站在一条人来人往的长街口，祝无言微微怔愣，人在梦中时往往是意识不到自己身处梦境的，可他竟是意识到了。

这梦境很真实，周围摊贩的叫卖声清楚地响在他耳旁，一个小女孩笑着跑来，撞到他腿上，顿时吃痛地“哎呀”一声坐在地上。

小女孩摸摸鼻子，水灵灵的大眼睛有些茫然。祝无言刚想伸手把她扶起来，小女孩看不见他似的，很快自己爬起来跑远了。

看到这一幕，祝无言一颗心微沉下去。

不像梦境，像一个真实的幻境。

他旁边站着一个叫卖的摊主，旁边架子上挂满了面具等杂物，祝无言在摊主面前挥挥手，这摊主果然也看不见他，继续吆喝。他便一边心中默念“多谢了”，一边从摊位拿了一顶帷帽戴上，扶了扶，确保没有人能够看清他面容，这才迈步向长街深处走去。

这里的每个人果然都看不见他，但是却能触碰到他。祝无言左闪右躲，目光在人群中搜索把他拉入这幻境里的人。

长街上的人真的很多，他顺着人流慢吞吞走着，也不急。走得好好的，前面的人忽然东倒西歪，原来是有一个小小的身影逆着人流而来，强硬地把路上的行人都扒开。路人被扒拉得懵了，等反应过来，这人影已经飞快地跑到了后头去，只能暗骂一句：“小兔崽子急着投胎呢！”

祝无言注意到异常，等这人跑到他面前，他才看清这是一个年纪颇小的贵公子，身上的衣物看起来就价值不菲。他一路跑，祝无言就跟着他走。

小公子跑到长街尽头，衣衫微乱，发冠也歪了，他愣愣地回头看着长街上的人流，恨恨跺脚：“……可恶！”

“有本事以后都不要再回来看我，别回来了！！”

祝无言正打量着这个小公子，一等一的俊俏可爱，看起来还有点眼熟。小公子忽然抬头，看清他右眼下一颗小痣时，祝无言突然知道为什么眼熟了。

这可不就是缩小版的他自己吗！

小公子又往回走去，祝无言依然跟上，走了一阵，忽然，小公子回头。

目光冷冷看着他：“你，还要跟着我到什么时候？”

祝无言奇道：“你看得见我。”

如果这不是梦境，也不是幻境，还有一个缩小版祝无言。那么，这就只能是原身的记忆片段了。

小公子道：“你一个大活人，又不使些隐身术法，我当然看得见。”

他目光上下打量一番祝无言，这人带着帷帽，看不清脸，衣着样式倒是眼熟。他道：“你难道是他派来的？我不要你，你让他亲自回来。”

说着，小公子眼中燃起了两道怒火。祝无言听得一头雾水，正想蹲下来好好问问“他”是谁。画面突然像信号卡顿了似的，一闪一闪，小公子的脸在他面前晃过，黑了下去。

周围的景象全部消失，短暂黑屏后，才重新出现了其他画面，好吧，看来是记忆断片了。祝无言无奈地起身，头上的帷帽倒是还在，他扶了扶，发现自己又站到了一处山脚下。

到了这，可就绝对不是他的梦境或记忆了。

这里确确实实，是一处幻阵。

祝无言正纳闷着，没道理他会被突然拉进来，谁会拉他进来？准确说，是谁有这个本事能把他拉进来。

不过这幻阵也不是冲他而来的，他一个无辜路人，强行破阵反倒可能导致幻阵里的其他人受反噬。祝无言干脆既来之则安之，静观其变。远远地，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时快时慢，突然“咚”一声闷响，像什么东西倒地了。

很快，祝无言视线中出现了一个男孩。

男孩一路小跑过来，脚步一深一浅，半身沾满沙尘，方才应该就是他摔倒了。他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左手捂着右手，看起来像受了伤。

一张脸还带着未脱的稚气，模样甚是好看，晨星般的眼眸吃痛地半眯着。

祝无言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

谢临风。

这脸，可不就是缩小版的谢临风！小临风走到他面前，停下脚步，面露疲色，正在此时，又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

七八个家仆手里拎着棍棒，凶气腾腾地追了过来。小临风面色骤变，躲进了一旁的树丛。为首那个家仆狠狠唾了一口：“那小崽子真能跑，他妈的，跑哪去了！”

“他跑什么，卖身契还在主人家，跑哪不是没人要！连累我们追死追活地找人。”

“等抓到他有他好受的！”

为首的骂道：“行了别嘴碎了，赶紧找。他腿都被打断了，跑不了多远！”

祝无言大概明白这是在干什么了。

他看了谢临风藏身的地方一眼，一想到对方身上受的伤，不禁眼底浮上一层薄怒。这些人依然看不见他，但他这次却也不能触碰到别人，估计是因为他只是这处幻境的外来者。

祝无言稍稍冷静下来。

那么，这里有一个小临风，应该也还有一个谢临风才对。

他目光尚在周围搜索着谢临风的存在，那边小临风藏身的地方很快败露，为首的家仆眼前一亮，把他从草丛拎出来。

一帮人一人一脚乱打乱踢，小临风本就受了伤，很快被制服，为首的道：“回去有你好受的！”

听了这话，小临风大叫一声，竟然从他们手底下挣脱出来。几个家仆没有防备，被扑腾得身形一歪，大怒，伸手又要去抓小临风。林中忽然打出几道白光，把几个家仆一击打晕在地。

为首的那家仆一惊，他手中还拽着小临风，忽然被定在原地，惊愕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

一个人从林后绕出，脚步轻缓，面容沉沉。家仆虽然或被击倒或被定住，但小临风的手还被那个为首的拽住，挣脱不了。清脆一声响后，一把佩剑被扔在了小临风脚边。

扔剑的那人道：“捡起来，斩断他的手，或是你自己的手。我带你走。”

祝无言看向扔剑的那人。

马尾高束，一身浅蓝色云间殿弟子服，面容俊朗，眉眼间却压着阴翳。正双手抱臂，漠然地看着小临风，等待小时候的自己做出选择。

这个人，正是谢临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