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呦呦鹿鸣（1/1）

龙腾仞的军队走后，林澜便跟着村民一起收拾起春晓村的一片狼藉。

不少房屋被烧毁，本来叶子墨存放在客栈后院的货物也都不见了，看来一时半会也回不去，而且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估计很快就会传遍整个清风平原，等师兄回来，大概也会直接来春晓村找她了吧。

如果只是房子财物被毁，其实也还好，而且这伙强盗的目的也不是杀人，所以也并没有多少人遇害。

只是那大火蔓延到了村外的农田上，农作物大半都被烧焦了，这对于以农耕为生的春晓村民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

春晓村的村长马明阳跪在地上抱头痛哭，其他人也呆呆地望着满地焦土不知所措。

“老天爷啊！这可怎么办啊！这些个人靠什么活啊！”马明阳瘫坐着用拳头狠狠砸在地上，发泄着自己的恨意。

“这帮天杀的土匪！”

林澜站在人群里，什么忙也帮不上。那群强盗被带走接受惩罚，可他们种下的恶果又该谁来承担呢？

哪里有什么天灾，都是恶人种出的果，无辜人来偿。

“快看！葫芦长老来了！”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大家纷纷回头张望。

林澜回头一看，村口不知何时停了一顶白玉轿子。奇怪的是那轿子并没有人抬，而且轿子后面还长着一棵白色的樱花树。

轿上倚坐着一位白衣男子，他看起来年龄应该与叶子墨相仿，只是头上已经长出了一缕缕白发，与其他黑发混在一起。

男子缓缓下轿，一步步向人群走来。他步履轻盈，确有仙者之姿。待他走近，林澜只觉得他十分面熟。

人群为他让出一条小路，他目不斜视，只是径直走向还在痛哭的马明阳，俯身将他扶起。

“马村长，不必忧心。”那男子悠悠开口，声音轻柔动听。

马明阳抬头看了一眼，立马恭敬地向那男子行礼。

“胡长老，求您帮帮我们吧！”马明阳老泪横流。

胡长老轻点了下头没有说话，只是向那片焦土中间走去。

胡长老站立在农田中间，一直没有动弹。周围人完全摸不着头脑，也不知道他能有什么法子挽救这片土地。

林澜终于想起来为什么这胡长老看着如此熟悉了，他的长相简直和呦呦姐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同时走路的姿势二人也极其相似，莫非他就是呦呦姐那个神秘的长老弟弟？

可呦呦姐那一头秀发乌黑浓密，怎么弟弟年纪轻轻就头发花白了？平日里星月泽的大小事务都是呦呦姐代为处理，要白头也应该是她先白头吧。

天色忽然暗淡下来了，方才还晴空万里的天气，一转眼已经是乌云密布。伴随着骤起的大风，一场暴雨马上就要降临。

大家纷纷找地方避雨，只有胡长老还站在原地，仰头望着天，双臂垂在身体两侧，双手掌心朝上。

轰隆一声惊雷，大雨倾盆而下，胡长老仍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但有意思的是，他的头顶上并没有雨滴落下。

但其他人就没那么优雅了，被大雨直接浇了个透心凉。林澜也不出意外地被淋到了，好在她及时敲了下回响玦，这次回响玦也很给面子地变成了一身蓑衣。

就在大家都抱怨这场雨来的太急太猛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原先已经烧焦的土地上的灰烬慢慢被雨水冲刷干净，一棵棵嫩绿的幼苗从土壤里伸展出来，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生长，很快便长成了被烧毁之前的样子。

而被毁坏的房屋物品，也在雨水的冲淋下自动复原，完好如初。那些受伤的村民，身上的伤口也在快速愈合，林澜的肚子也不疼了。

只是那些死去的人，再也醒不过来了。

呦呦姐曾经说过，再高深的法术也只能让植物起死回生，若想要动物和人死而复活，需得以命换命，这是禁术，也是妖术，所以即使修为再高深的修炼者，也做不到让死人复生。

随着春晓村的种种慢慢恢复成之前的模样，雨也越下越小。这时围观的百姓才后知后觉，原来是胡长老施法布下的复苏之雨，令死去的作物重生，坍塌的房屋复原，好让春晓村以及整个清风平原的百姓不被这场灾难影响。

周围的百姓一个接一个地跪下感谢胡长老，而他没有说话，只是转过身来向人群点头示意。

“感谢葫芦长老救命之恩呐！”“您就是我们的守护神。”赞叹的声音此起彼伏，但林澜注意到，胡长老之前左边鬓角的一缕黑发，在他施法后变成白色了。

之前林澜一直觉得他是个不靠谱的人，自己在星月泽待了这么多年，愣是从没见过他的面。原来他所谓的在外游历，大概就是各处奔波去扶危济困吧。

胡长老对百姓们一一点头回应后就回到轿子上休息了，周围的人群也渐渐散去，林澜想到那些货物应该也复原了，还要带着它们赶回星月泽，便收了回响玦，也跟着人群往村里走。

“你且过来，我送你回去。”林澜身后传来轻声的呼唤，要不是她耳朵尖，根本听不到。

林澜回头，看到靠坐在轿子上的胡长老正在向她挥手。

“我？”林澜指指自己，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认得我？”

胡长老微笑，轻声道：“当然，你不是林澜吗？叶子墨那小子收养的孤儿。”

林澜懵了，就算呦呦姐提起过，但是他们也没见过面啊，这春晓村里这么多人，与她年龄相仿的也不少，怎么能直接就认准她就是林澜呢。难不成修为高深者，还能通过描述想象出一个人的外貌？

“那倒不是，”胡长老好像能听到林澜的心声，“本来我不确定的，只是试着喊了声，看你的反应便能确定了。”

林澜此时什么都不敢想了，生怕自己一些幼稚的想法被他听到。

犹豫了一下，她索性大步向前一屁股坐上了胡长老的白玉轿子。

虽说那轿子上长树有些浮夸，不过树叶投下的阴影配上雨后凉风习习，还真是让人心旷神怡啊。对了，刚才那雨有疗伤的功效，那腹部的伤口应该也已经痊愈了。

轿子够大，林澜也靠坐着，撩开上衣，隔着纱布摸了摸，果然已经不疼了。林澜一高兴，一把就扯下了纱布，露出洁白光滑的肚皮。

“啧。”旁边的人直撇嘴，转过头去不看她。

想到呦呦姐平时也会穿些短裙短上衣，其他的狐族也经常是一副短打扮，而这狐族长老，怎么如此古板。

但毕竟男女授受不亲，林澜还是把衣摆放下了，扭头调笑道：“怎么，你害羞啊？”

胡长老没有理她，只是抬手施法，轿子便四脚离地，自己行驶了起来。

林澜忽然想到，师兄置办的货物还在客栈停着，赶紧说道：“诶等下啊，我还有东西没拿呢。”

“我已经差人去取了，这样回去快些。”胡长老目视前方，淡淡道。

轿子速度很快，却出奇地稳，翻山越岭也如履平地。

林澜觉得有些无趣，便打量起胡长老来。他长得十分俊美，皮肤细腻得像是女人，甚至比呦呦姐还要白一些，不过跟呦呦姐相比，他的头上竟然没有狐耳，取而代之的是一对近乎于透明的——鹿角？

林澜心中生疑，他与呦呦姐是亲姐弟，怎的一个是狐族，一个是鹿族呢？刚才春晓村有人称他为葫芦长老，呦呦姐有时也会戏称他为小葫芦，所以他的大名叫胡鹿什么来着？

“我叫胡鹿鸣。”

啊，忘记他会读心术了……林澜尴尬地扶额。

林澜还有疑问，与其被他用读心术猜出，还不如直接问。

“为什么你施法之后头发会变白啊？”

胡鹿鸣转头看了林澜一眼，又随手撩起几缕黑白相间的长发，随后继续目视远方。

“我每施展一次复苏术，就会白一根头发，当我的头发全部变白之后，便是我的生命终结之时。”胡鹿鸣用很平淡的语气解释道。

林澜愕然，先前她只是了解到施展复苏术需要消耗大量修为，没想到竟还有这般沉重的代价。

“我和我姐的父亲是上一任狐族长老，母亲是清风平原的守护灵鹿——谷栗。我继承了母亲的守护之力，姐姐则是继承了父亲的驭星之法。”

谷栗林澜知道，那是清风平原供奉的神，星月泽就有很多处守护神庙，就像烽火国信奉神女青鸾，神木镇也会建造神女庙一样。

但神女青鸾是上千年前神话故事里的人物，林澜没想到谷栗竟是真实存在的。那岂不是说，呦呦姐和面前的胡鹿鸣，乃是真真正正的神裔？！

此刻的她，正在和这位倍受尊敬的神裔同乘一顶轿子，自己刚刚还调戏了他！林澜只想找块豆腐撞死。怎么呦呦姐身世这么厉害，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啊，师兄也不说！

“其实这也没什么。”胡鹿鸣又淡然开口道，“我的神力，比我母亲差远了。她一生无数次拯救平原上的生灵于水火，抵挡了多次天灾人祸，即使她后来仙逝，遗留下来的仙泽也维持了整片平原数百年的风调雨顺。”

“那呦呦姐呢？我好像从来没见过她施法。”

胡鹿鸣眉头微蹙，似是回忆起了不好的事。

“姐姐的法术十分强大，施展起来有毁天灭地之势。只是每次使用，便会折断一根狐尾。姐姐现在，只剩三条狐尾了。”

“那若呦呦姐剩下的三条尾巴也断了，会怎么样？”林澜焦急地问。

胡鹿鸣没有回答，林澜也就明白了。

如此说来，呦呦姐也曾为了保护清风平原的生灵不止一次的不顾性命。平日里大家在一起嬉笑打闹，自由自在地生活着，殊不知在这背后，是呦呦姐和胡长老以及像牛前辈和父亲那样的忠肝义胆之人，在用自己的生命守护着的。

尽管林澜不是神裔，也没有那么强大的法力，但是她很幸运，遇到的都是这么优秀的人。林澜下定决心，要比之前更加刻苦修炼，也许在最后也及不上他们的万分之一，只要能配得上与他们并肩，她就心满意足了。

如今所有的灾祸皆是来自烽火国，来自那一道毫无人性可言的《禁兽令》，林澜觉得总是远离烽火国，远离龙都那帮高高在上的统治者似乎并没有什么用。神木镇毕竟还在烽火国国土内，但春晓村已经是远离烽火国边境了，那些人还能找上门来作恶，或许阻止这些灾祸再次发生的办法，就是从根本解决。

但是她一个小女孩，势单力薄，又能有什么办法呢？要是想彻底改变这一切，至少也要等师兄回来，再从长计议。

话说也不知道师兄怎么样了，希望那龙帝能念在师兄家族世代为朝廷效力的情分上，放师兄的兄长一马。

微风吹拂起胡鹿鸣的长发，其中白色的已经占据大多数了。林澜不希望黑发的数量再减少了，但他们谁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叶子墨此时正在龙都到处打听兄长的下落，但比起兄长的遭遇，他更担心的是，距离七年一次的血月夜，只剩下不到十日了。他得抓紧时间找到兄长，然后赶回星月泽早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