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千里烟波（1/1）

次日一早，林澜便收拾好了行囊，扛起绯冥刃，慢慢推开房门。

师兄像往常一样，很早就起来了。此刻他正坐在小院中的石桌旁，把玩着一把折扇，石桌上同样也放着一个包袱。

“早啊师兄，”林澜像平常一样问好，当她看到石桌上的包袱，心里一愣，“怎么，师兄也要出远门吗？”

叶子墨抬眸对上林澜的眼睛，神情还是如往日一般温和，晨风轻拂，叶子墨肩头的碎发被微微掠起。

“是啊，我送你一段。你从此地入烽火国，必定会经过神木镇，我到那里有事要办。”

听到神木镇，林澜心头一沉。自七年前那桩惨剧之后，林澜一次都没有回去过，身边人在她面前也从未提起过，大家都怕往事会害她伤心。今日师兄突然提起神木镇，必有深意。

叶子墨起身上前，帮林澜紧了紧束刀的皮带，动作很是轻柔。接着又从腰间掏出一本小册子和一封信笺，连同刚才把玩的折扇一起递给了林澜。

“这把缎面折扇是龙都林府的信物，有了它即可证明你是林府的人。另外两件分别是带给林文瑶的书信和方便你入烽火国的通关文牒，是我仿造的，不过一般的侍卫分辨不出来。”

林澜接过这几样东西，将文牒和书信塞进行囊中，仔细端详起那把缎面折扇。

这扇子做工十分考究，看起来不像是个信物，倒像是富贵人家的赏玩之物。不愧是龙都的大户人家，连这么一个证明身份用的物件都做的如此精致。

林澜万般小心地将折扇揣到怀里，怕放包袱里给折腾坏了。

叶子墨拎起石桌的上的包袱，招呼林澜，是时候出发了。

正值初秋，山林间的清风渐渐凉爽，树叶开始变得斑驳，其中几片禁不住这金风的细语，飘落到溪水里，顺波漂浮，倏然远去。

一年的轮回里，春日树上开始抽枝发芽；叶子在盛夏的朝阳下迅速成长；到了秋季，便会与生养它的树枝告别，去向更远的地方。

世间万物，皆是如此。

从竹林居到神木镇需要半天的行程，叶子墨和林澜慢悠悠地走着，从朝阳走到了斜阳。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些闲话，句句不提离别，可一路上的景色却写满了离别。

七年的时光侵蚀，神木镇早已不是林澜当年离开时的样子了，只剩些许残垣还在无声诉说着这里曾发生的惨剧。

林澜一直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虽然当日镇里的很多细微之处已然忘怀，但眼前的破败景象还是让她神伤。

所有隐忍起来的情绪就在她看到自己父母墓碑的那一瞬间全部爆发。碑文苍劲有力，一看就是叶子墨的字迹。整座坟茔周围不见一根杂草，明显是时常有人过来打理。

林澜“扑通”一声直接跪在坟前，声泪俱下。

“爹，娘，女儿不孝，这么多年从未来看过你们。”说着，林澜重重磕了下去。

如今自己离家去到烽火国，除了想要改变现状，还要为因朝廷不公对待的而受伤害的人讨个说法，让那些为了一己私利就不顾他人性命的奸小付出代价。

但这些话不能说出来，师兄和呦呦姐这么多年不在她面前提起这些往事，为的就是怕她心中滋长仇恨，盲目去复仇，最后落得个以卵击石的下场。

师兄家族世代为官，都能被随随便便贬了官职；牛前辈在烽火国无限风光，都落得个妻女双亡的下场。更何况她林澜一介无权无势无靠山的草民呢？

可是难，就不去做了吗？险，就不敢试了吗？

林澜在心里暗暗发誓，此次前去，一定要寻得一个契机，从此不再会有无辜人流血。父亲泉下有知，当能明白她的心意。

“爹爹，娘亲，女儿如今要出趟远门，去见识见识乡野之外的大好风光。待到女儿回来，将所见所闻一一讲与你们听啊。”

叶子墨从包裹里拿出一些祭祀用品，和林澜一起祭拜。

其实林澜这次非要去烽火国，叶子墨也大概猜出了她的目的。叶子墨比林澜她自己更了解她，林澜的那些心思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可他又何尝不想为那些无家可归的人做些什么呢？只是自己兄长在朝为官，先父又极其在意家族声望，有的事情他不能做。

如今林澜已经长大，既然她有心想去做一番事，就由着她去吧。

林澜行事虽有些幼稚，但是她十分聪慧，做任何决定之前都有她自己考量。这次既然她决意要去，必然已经是经过深思熟虑了。

而且她不想让自己跟着，肯定也有她的考量。刚好血夜之期将至，自己也无暇离开，不如让她先去闯闯，那块回响玦也够护她生命无忧了。

那回响玦里，藏有叶子墨的龙血，若玉玦破碎，龙血涌出，便可化形成他的化像，护林澜周全。

他们离开神木镇的时候，已是黄昏了，林澜本以为叶子墨会劝她明日再走，却是迟迟没等到他开口。

“师兄，谢谢你。”林澜由衷地说。

叶子墨勾唇，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温柔笑意。

“为何谢我？”

“谢谢你，替我扫墓，还有通关文牒和信物，还有绯冥刃……总之，所有的事情，我都要感谢你。要是没有你就没有今天的我，谢谢你照顾我这么久。”林澜一股脑地说着感激的话，眼眶已经红了，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叶子墨的笑容加深，眼睛里是独属于他的温润。他摸摸林澜的小脑袋，一本正经道。

“你是我的师妹，我对你好是应该的。自我把你救回星月泽起，一切的一切皆是我的分内之事。况且我自幼便仰慕林大侠的风采，能为他处理身后之事，也是我等小辈的荣幸。”

林澜知道师兄做的这些都是因为师兄是个心地善良的人，他总是把身边人都照顾的很好。像他这样温柔又孝顺的人，当年家里一定是出了很大的变故，才会让他离家万里来到这星月泽安家，不然也不至于他的父亲病故他都没有回去看一眼。

可每每问起这些事，师兄也只是用一句与家父理念不合带过去。

“你呀，论聪明才智、修为武艺，我一点都不担心。只是烽火国的人不像星月泽的居民这般单纯，凡事你要留个心眼，待人需诚心，但更要保护好自己。”叶子墨语重心长道。

林澜点点头：“放心吧师兄，你和呦呦姐的教诲我都牢牢记在心里，你们不用为我担心啦。”

林澜的脸上扬起明媚的笑意，在夕阳的映射下，更显得富有活力，那是一个少女对未知的好奇和渴望。

叶子墨其实还想再多嘱咐几句，可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口，也罢，很多事说了也没用，还是要靠自己去经历。

“好吧，趁天色不晚，你还能多走几里路。这里是我为你准备的盘缠和一些干粮，你带着路上用。”叶子墨将自己的包袱递给林澜，继续说道，“过段时日，我要再去一趟龙都，这次回来得匆忙，家里有些事还需要我去处理。”

“好呀，那我们届时便在龙都相会！”林澜潇洒地转头离去，走了几步后又停下了。

在原地站了片刻后，她又转身跑了回来，一头冲向叶子墨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了他。

“师兄，我会想你和呦呦姐的……”林澜的声音有些沙哑。

叶子墨则爽朗地笑了起来，揪了下林澜的小辫子，开口道：“哈哈哈哈，就这点出息？”

林澜被叶子墨笑得有些恼，立刻和他拉开了距离。

“哼！走了！”

林澜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叶子墨嘴角含笑，目送着她的背影。

几十步之外，林澜还是回头瞧了一眼，只见叶子墨还是站在原地，朝她挥了挥手。

见状，林澜便继续了自己的路程。叶子墨注视着她一步步远去，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落日余晖下。

明晚就是血月夜了，叶子墨决定守在这里，神木的遗骸若是有什么异动，他便可以第一时间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