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夜游（1/1）
“好多人死了。”
少年还沉浸在那场可怖的梦境里，语气断断续续的，说到难以表达的场景会用绵长的沉默来取代。
卷长的白色睫毛在空气中微微颤动，布耶尔看到五条悟从被褥里探出来的五指紧握，手背上青色的血管暴起——这分明是怒气上头的征兆。
但是少年却丝毫察觉不到，只是脸上有着浓浓的茫然和悲哀。
他说话都带着无力感。
“还有杰......”五条悟小声呓语。
布耶尔心下一动，低头凑近才听清他说出的话。
“那个家伙不是杰。”
那怎么可能是杰呢？
那个烂好人的杰。
那个他用了十年时间去猜测、去揣摩、去仔细回味的夏油杰。
夏油杰是个任性的幼稚小鬼，昂首阔步走在明知错误的路上，傲慢得不许自己回头。
死前终于长大了一点，但也只是一点。
五条悟觉得自己的肺和心脏都在罢工，他有些喘不过气。
扭曲的视野里，他又看见‘夏油杰’那张让他反胃的脸。
你怎么可能会是夏油杰。
五条悟无声咒骂。
夏油杰是个扭曲的温柔主义者，目空一切，但对于同类却始终抱了一份宽和。
十年，五条悟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的时候，午夜梦回的时候，看着窗外明亮的月亮，他终于恍然大悟。
所有人都是推动夏油杰走上绝路的帮凶。
无论是普通人还是咒术师，亦或他。
他们都是。
太难受了，难受得就算是他都快忍不住落泪了。
但是不能。
意识仿佛一摊烂泥，被一根木棍搅合得无法静下心思考，只是模模糊糊感觉到苓还在身边。
这样想着的少年强忍胃部翻滚的浪潮，侧耳倾听自己鼓动的心跳，仿佛血液流动着在耳边响起水流的潺潺水。
冬天空气冰冷十足，被冷气团团包围的手指冷得像块冰。
五条悟僵着手把这块“冰”塞进布耶尔的手心里。
布耶尔沉默地看向他，那双绿色的眼眸深处有着春水般的安抚。
少年翘唇，眯着眼，“太冷了，用苓的手心来暖一下。”
“冬天是真的好冷啊。”侧头看向窗沿上的结晶，五条悟小声念叨。
面容比他还精致些许的少女露出无可奈何的眼神，像是对他用亲密的语气说“真是个小孩子啊”，一边无奈，一边又将另一只手心覆盖在他的手背上。
“悟还是个小孩子啊。”
温柔又包容的话语无声拂过心里那片湖泊，蜻蜓点水般留下不断扩散的涟漪。
心中那块不停被冷风穿过的窟窿有了明显的愈合趋势。
享受着亲人的陪伴，少年闭上眼，缓缓睡去。
然而疑惑的种子却种在了心脏的土壤中。
——五条苓，你是谁呢？
冬天的天色黑得早，下午五点左右就已经得以窥见夜色的影子。
摇曳的灯火中，夏油杰穿着黑条纹和服，波浪的纹路很衬他本人的气质。
“才两三个小时就已经退烧了吗？”
将手臂上搭着的深蓝和服递给脱光衣服的白发少年，夏油杰惊讶的问。
三下五除二穿上和服，系好腰带，再将墨镜夹在鼻梁上，五条悟脑袋后仰，从眼镜后面泄出一点幽蓝的光。
“当然啦。”少年咧嘴一笑，指了一下自己，又指了下夏油杰，说：“最强之一！老子怎么可能被区区低烧打倒！”
双手握拳悬空打了几下，凛凛的破空声响起。
“就算现在面前有个特级咒灵，老子也能一招祓除！”
夏油杰扶额，习惯性的纠正：“不要用‘老子’当自称啊，对长辈来说太不礼貌了。”
虽然他们平日里见到的老人家比较少，但是也会有像现在这样结伴出去玩的时候，到时候总不能不小心冒犯了好心人。
那晓得五条悟诧异地问：“那群老橘子也算是长辈？”
想了一下对他们露出长辈嘴脸的高层们。
夏油杰微笑：“不，这个不算。”
面对他们请务必用最缺德的损话。
“哈！”五条悟揽住夏油杰的脖子，“嗨嗨，我在苓面前不会说老子啦～”
夏油杰：“那夜娥老师”
“我觉得那样能体现老子和夜娥的友好师生关系。”五条悟对此非常自信。
夏油杰：“......”
过年不放假·现在还在咒术高专值班的夜娥正道：“阿秋！”
戴着墨镜，身形气势都像个黑帮大佬的中年男人实际上却是一名尽心尽责的人民教师，还喜欢扎毛绒玩具。
此时正坐在毛绒玩具堆里，手里扎着一只熊猫的夜娥正道搓了搓泛红的鼻尖，沧桑地说道：“一定又是悟在背后说我的坏话了。”
虽然度过了一个学期鸡飞狗跳的生活，让他认识到不管是礼貌周到的夏油杰，还是看起来乖巧漂亮的硝子，都是不良后，他心中“果然如此”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了。
五条大少爷的顽劣恶名比他的神子之名还响亮，能和这位打成一片的家伙，怎么可能是让人放心的乖学生。
想到自己藏在床底下那瓶上好的清酒，夜娥正道血压飙升。
三个臭崽子，喝完了还往瓶子里兑水来骗他！
不过对比五条悟，硝子和夏油杰就是个标准的好学生了。
夜娥正道露出一个疲惫的笑。
同时打了个喷嚏的夏油杰和五条悟一愣，然后齐齐转头，障子门外面伫立着两道身影。
“好了吗？夏油，五条。”家入硝子拍着门，“穿个衣服而已，你们也太慢了。”
室内的光撒在木廊上，身形高大逼人的少年们一左一右挡住大半光亮。
五条悟掏掏耳朵：“我还是病人耶，硝子不要催哦，说不定会有超级严重的事情发生。”
家入硝子斜眼看他，“超级严重的事情？说说是什么事情，我还是蛮好奇的。”
队伍里唯二的白发并排，两人相视而笑的样子不像姐弟，像母子。
棕发少女无语地扯着衣袖，天晓得她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可能是因为白发少女的气质太像慈祥的老人家了，看他们的眼神更像是在看小辈。
明明看上去年龄都差不多大，但总觉得低了一辈。
倏然想起布耶尔说过的“我看上去和你们差不多大”的话，硝子转念一想，辈分低了也确实如此，就是不知道对方是怎么保养的。
听到同期敷衍的询问，五条悟打了个响指，语气理所当然，说出的话却像个无赖。
“说不定我会躺在地上讹你哦。”
迎着家入硝子一言难尽的目光，五条悟兴奋道：“说不定连硝子你的买酒钱都会赔给我，还有烟钱。”
这到底是个什么新品种的无赖啊。
远去的地平线上，鳞次栉比的高楼从大地上拔地而起，投下的暗影笼罩了低矮的建筑，黑暗中，似乎有什么无法捕捉的生命在游动。
在一公里外有一个人流众多的夜市，因为年关，呼朋伴友出来的人比以往多了几倍。
在一众羽绒服和大衣里，和服显得有点突兀，但仔细看去穿和服的人其实不少，就是颜值高到成了移动聚光灯的不多，尤其是颜值高还聚在一起穿和服。
两个女生走中间，夏油杰和五条悟一左一右，四个人硬是在人山人海里开辟出了一个真空地带。
“啊啊啊！好帅！”
“黑头发的那个男生长得好合我心意！想和他合个影。”
“白头发的好可爱。”
闪光灯噼里啪啦，烟火一样围着他们来回闪动。
胆子大的女生顶着众人的视线，目光灼灼，向聚光中心的五条悟以及夏油杰要了张他俩的合影。
跑进人群的女生：“好棒好棒，新的素材又有了！”
夏油杰&五条悟茫然：什么素材？
女生的声音紧接着传来：“嘿嘿嘿，下一部耽美的唯美爱情！我来咯！”
“......”
两个少年眼神放空一瞬。
重金求没有听到那句话的耳朵，以及不秒懂那句话的脑子！
即将成为一部耽美主人公的两人脸色都不是很自然，暗中较劲的心情也没有了。
“笑一个！摆个poss吧！”
“......”
：）
夏油杰&五条悟：现在的灯光和欢呼他们只觉得吵闹！
凶神恶煞地赶走了找布耶尔和硝子要联系方式的男生，他们愤愤地拉走了两位女同胞走了。
注意到一路走来或明或暗打量他们的视线，还有五条悟不好看的脸色，布耶尔脚底荡漾出一圈绿色纹路。
“只是让人们眼中的我们变得普通了一点。”
下一秒，窥视的视线骤减。
即使还是时不时有那么一道两道，也只是晃一眼就落向了别处。
咒力在眼中转了个圈，在一瞬间将六眼的功率开到最大，五条悟凝神屏息地解析了好一会儿那道从身边迸发出去的绿色光圈，得到的结果却是正常咒力。
不信邪的再次解析，六眼的反馈依旧。
顿了顿，五条悟凑到布耶尔身边，装作好奇地问：“苓的咒术还有这种功能吗？”
从他的角度往下看，只能看见对方长长的睫毛和挺拔的鼻梁，六眼视角下，少女皮肤细腻，脸上的半透明的绒毛清晰可见。
街道两边摊位上挂着的灯笼和霓虹灯变化着色彩，但不论灯光是如何的轻佻或是洋溢着冷色调，一旦覆盖到布耶尔脸上，都仿佛只是将其身上的疏离感或轻或重的激发了出来。
布耶尔的轻笑穿透人群的喧闹在耳边响起。
“这只是咒力运作的一种方式而已。”
别说术式，她甚至连术式都没有，迄今为止表现在外的所有咒力，以及关于咒力的运作，都是用她残留在身体里的神力伪装而来。
只是她处于的纬度和层级远远超出六眼的解析范畴，所以悟才一直没看出来。
如果有一天她愿意褪去那层伪装，那么不同的力量体系就会显而易见了吧。
到时候，她就要离开了吧。
突然的惆怅让布耶尔没有注意到五条悟骤然拧起的眉。
咒力的操作越精细难度越高，作为时常要咒力搓成比头发丝还要细的缝合线的家入硝子深有体会。
“您，苓使用精微的咒力操作后会感到疲倦吗？”
“当然。”
不会。
布耶尔笑得和蔼可亲，到底是没有把那两个字说出口。
这是作为神明天然就会使用的力量，就算是最开始使用会有些滞涩，但几次过后便如同呼吸一样自然。
只是她不会去打击小女生的自信心。
棕发少女眼神殷切地看着她，眼底闪光：“那苓是怎么消除疲惫感的？我刚才看你使用咒力后也没有感觉到多少倦意。”
夏油杰也好奇地看着她。
回答天赋？
不，不会。
都说了不会打击小女生自信心了。
于是布耶尔无懈可击地说：“毕竟我是五条家的家主嘛。”
两张脸，眼睛冒圈圈。
布耶尔接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神秘的对两人招招手，夏油杰和家入硝子紧张兮兮的靠拢，然后听到少女用揭示谜底的语气小声说：
“任何时候、任何地点都是演技考核现场，所以要做到演技出色是最基本的家主素养！”
家入硝子和夏油杰战术沉默。
是这个理。
所以云淡风轻什么的果然都是装的吧！
深知高强度运用精度高的咒力后，是如何仿佛被榨干的疲惫的少女都忍不住同情了。
所以五条悟真是好运气！
有这么个姐姐挡在他面前！家族啥事都不用管，难搞的任务还会先被截下来去探底！
因为全咒术界只有她一个能治愈他人的反转术式拥有者，所以日常被压榨的家入硝子被深深地刺激了。
突然被怒目而视的五条悟：“？？？”
什么情况？
是又有什么黑锅需要他背了吗！？
猫猫警觉.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