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明域(1/1)
等朱瞻墡回到御书房,礼部官员在金幼孜、胡濙带领下,已经等候许久。
礼部和番国使臣的商谈已有初步成效。
各个番国使臣原则上同意,在各自国家的沿海港口城市,划出一大片土地,作为大明军民停泊居留、开展贸易、教化国民之用。
划出的土地,称之为明域。
允许大明派出官员和军队常驻明域,允许大明子民永久居住,允许大明军民在明域兴建房屋军营,建设工坊仓库。
允许大明在番国各地建立学堂,教化番国之民,番国地方官吏,应予以一体保护,不得容许地方人员骚扰。
明域之内,大明子民犯法,以大明律审判定罪,不受番国律法管辖。
这些所议事项,均一一列在纸上,签上礼部官员和番国使臣之名。
只等番国使臣回到各自番国,奏请国王确认盖上印玺。
此事看似匪夷所思,却是在已有的成例上略作改动。
新三佛齐国的旧港,本就是大明的海外疆域。
大明在旧港建立旧港宣慰司,任命施进卿为旧港宣慰使。
施进卿与南洋诸国交流时虽以新三佛齐国王自居,对大明却是俯首称臣。
三佛齐王都旧港,济济满是大明侨民。
至于满剌加国都满剌加(马六甲市),大明水师也修有城栅仓库,作为进出西洋的中转站。
满剌加国乃是旧三佛齐国----室利佛逝王子拜里米苏拉所立。
室利佛逝被南边的满者伯夷灭了后,拜里米苏拉逃至淡马锡(新加坡),杀死当地酋长,被追杀继续北逃。
途经一棵满剌加树遇见吉兆,遂将此地命名为满剌加,在此定居。
礼部官员在朱瞻墡授意下,除了满剌加的城栅仓库,又特地向满剌加使者要来淡马锡岛,作为大明在南洋的中枢疆域。
作为谢礼,礼部官员给予满剌加使者大笔赏赐,远胜南洋其他诸国。
满剌加此时深受暹罗威胁,淡马锡岛又荒僻无所产出。
能换来大明额外赏赐,大明还能在淡马锡驻军保护自己,满剌加欢天喜地将淡马锡岛双手奉上。
除此之外,占城国国度占城,婆罗国的婆罗乃(文莱),满者伯夷的苏鲁马益(泗水),苏门答腊国西端的亚齐,也有大明的城寨仓库,作为大明水师下西洋的中转之用。
有这些成例在,诸如朝鲜暹罗等国,一一在大明礼部官员的要求下,圈定后世的釜山曼谷之地,作为明域。
而下缅甸地区,大明本就设有大古剌宣慰司,明域自然设在达贡港口(仰光)。
大明将达贡港口抓在手里,将来平定麓川思氏父子叛乱,能发挥出巨大作用。
麓川思氏父子叛乱,历时十载,大明发动数十万军队,最后仍没能彻底平乱。
劳师远征十年,大明军士疲惫,国库空虚,无暇于北顾,导致瓦剌坐大统一蒙古诸部,这也是土木堡之变的深层次诱因。
若有大古剌当地兵卒作为向导,南北夹攻麓川,想必战事能顺利许多。
见诸事如自己所预期般推进,朱瞻墡心怀大畅。
思路已经飘远。
不知孙愚那头,截杀夏原吉的计划,进行的是否顺利。
夏原吉名声已败,仕途尽毁,可朱瞻墡还不解恨。
篡改遗诏,为阻止自己登基小动作不断,在朝堂施政上和自己对着干,这些只是私怨。
如果单单只有这些,朱瞻墡的心胸还不至于狭隘至此。
在他失势被逐出朝堂后,依然不肯放过他。
可包藏私心叫停下西洋为泛海走私让路,自己没本事开源只会龟缩放弃大片疆域,美其名曰休养生息。
纠结党羽对永乐大帝的锐意进取之道改弦易辙,为大明将来在窒息中缓慢死去种下诱因。
如此误国误民罪人,已是有了取死之道。
朱瞻墡越想,心头越是恨意难消。
时间飞逝。
很快到了正月初三。
北京城一片喧闹。
数支人数不一的队伍分道扬镳,离北京城而去。
亦失哈在参将单宁带着一支千人三千营队伍护送下,与晋王朱济熺一路,出山海关向辽东进发。
同时,海寿带的出使朝鲜队伍、朝鲜使臣、女真各部使臣、兀良哈三部使臣,均同路并行。
王通带着五万五军营和神机营精锐,携带汉王朱高煦、赵王朱高燧人马,和郑和侯显同路,前往天津港乘坐大明宝船南下。
石亨带着一支装备可疑的队伍,跟随船队出发。
琉球及南洋西洋各国使臣,与之同队,路途之中再分道扬镳。
至于鞑靼瓦剌亦力巴里乌斯藏使臣,以及各地藩王属臣,各有各的归国之路。
喧嚣不已的北京城,顿时冷清下来。
保定府出城向南二十余里。
一顶素云头青缦软轿,在两名青壮仆人肩扛下,向前行进。
身后一辆牛车,老管家坐在车辕上,时不时挥上一鞭,驱赶老牛迈开腿脚。
牛车上加了个油纸顶,四面围上麻布,也算是略略可挡风雪。
虽是稍稍有逾规制,夏原吉已顾不上许多。
不大的牛车里头,挤挤挨挨塞满人和行李。
一堆箱笼之中,挤坐着夏原吉的元配夫人,给他生了两个宝贝儿子和一个闺女的如夫人,以及原配夫人的陪嫁丫鬟,如今也已有五旬年纪。
三个孩子,各自坐在一个大人怀中,靠着大人身上微不足道温暖,抵御麻布缝隙透进来的凌厉寒意。
六个大小人等,脸色发青,瑟瑟发抖。
一朝失势,夏原吉看尽人世凉薄。
涉及泛海走私案的党羽尽被抓起,原本满朝堂同僚,相交莫逆之人,见面必恭谨鞠躬问礼,如今也都畏自己如同瘟疫,避而不见。
北京城夏府被抄没之后,几人只抢出几件换洗衣裳,以及数本古籍,都在牛车上的箱笼之中。
就连回到江西老家的盘缠都没有。
府中其他奴仆婢女,也都做鸟兽散。
夏原吉被赶出夏府之外,凄凉惶惑,不足为外人言道。
正不知该如何是好之际,却是有个仆役打扮的人鬼鬼祟祟路过,趁没人注意功夫,塞了包沉甸甸的银两到自己怀中。
“家主黄老爷送的。”
仆役丢下没头没尾的一句,逃难也似迅速离去。
夏原吉唏嘘不已。
没想到自己穷途末路,竟是二三十年的政敌黄淮伸了一把援手。
软轿之中,夏原吉正在感叹世情凉薄,倏然一支响箭,插在抬轿的仆人脚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