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钓了个大的(1/1)
蜀酒浓无敌,江鱼美可求。
要不说这止陵江的鱼在整个大梁都是出了名的好,鱼质鲜嫩爽滑,加上这独属贺州的做法,当真是让人吃了唇齿生香,就连徐玄参这等老饕也是对此赞不绝口。
相传,曾有一字号东坡的诗人因官途不顺,遭当时的皇帝贬官,左迁至止陵江边的一个小县,在那小县里,东坡先生不仅做出了脍炙人口的千古绝句,还留下了令人回味无穷的佳肴。
其中就属袁北庭眼前这道东坡鱼最是出名。
按照诸葛明的说法,这东坡鱼做起来是颇为讲究,用青鲫是最好,若是用之前钓的那硕大白条则稍显有些破了那风味了。
将青鲫开膛破了肚,去除内里的污秽之物,然后抹上些细盐,肚里塞上些个大白菜叶,热上那油锅,将青鲫与那芤一起,煎至个半成,随后浇上些莫咸豆汁与酒煮至熟。
起锅前,还需得将那珠颗皮切成细丝,撒在那鱼上,于此才是最好。
袁北庭在梅山,地处苦寒,自是没能尝上这等贺州美味,再加上他也不是在意那种吃食之人,就是在北境王府,也不过是有着什么便吃什么罢了。
今日能得尝这止陵佳肴,当真是颇为有幸。
不过,有人吃的欢喜,自然也有人心里叫苦,就如那无忧,面对这等佳肴在前,即使是看着垂涎三尺,也是愣不敢尝上一口,只能拿个萝卜在那角落中啃着。
还不时地要跟袁北庭说上几句:“此等美味,你们哪里懂得享受。”
就算袁北庭说上个什么师傅不在身边,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之类的话语,那无忧也是万不敢看上一眼,笑得众人直说他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虚伪和尚。
酒足饭饱之后,此时已是弦月高挂,众人便一起回到船上休息,而袁北庭却说自己与诸葛明还未喝得尽兴,要再战三百回合。
张怀钰听后,想起二人之前那番莫名其妙的对笑,便知道这喝得未尽兴不过是袁北庭的一番说辞罢了,至于袁北庭留下究竟何意,她也懒得深究。
待众人先行离开后,一旁的袁北庭看着落于身后的张怀钰这般怀疑模样,心里也是猜到了这小妮子会怎般想,便说道:“不如你留下,陪我们再喝上几杯?”
这一路上,袁北庭算是见识过张怀钰的手段,对于她这等不似那小家碧玉的闺中女子,袁北庭是颇为佩服,所以寻常与北境之事,二人也算是互有商议。
这久而久之,袁北庭对张怀钰不知何时竟有了一丝依赖之情,万事都想这小妮子待在身边。
“不好吧,莫不是会打扰到世子殿下的雅兴?”张怀钰微抬眉眼,略带笑意的说道。
袁北庭哪里能听不出这小妮子言语中的调侃之意,不禁细细打量了一番眼前这美人儿:“你怎得如今变成了这般性子?”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想是与世子殿下待久了的缘故,世子殿下若是不喜欢,我回船上去便是。”说罢,张怀钰转身便欲走。
袁北庭见状,赶忙拉住:“本世子可从未说过不喜欢,你切莫胡乱揣摩我的意思。”
张怀钰背着身,不禁开始捂嘴偷笑,这世子殿下当真不禁逗,不过这样也好,二人之间也不算显得无趣。
“好啦,我留下来就是。”随后,张怀钰便转过身来,柔声说道,有些事儿,点到为止即可,不然过了,倒显得弄巧成拙。
而反观坐在一旁的诸葛明看着这二人之间一来一回,不禁有些发愣,手中的竹筷夹着菜是掉了又掉,无奈之下,只能慌忙喝了口杯中酒,算是做了个自在。
怎得这世子殿下与传闻中出入如此之大,三天三夜不出万花楼的他如今能被一女子拿捏住?
回过神来,袁北庭二人已是端坐在案几前,诸葛明举杯道:“世子殿下与夫人如此情深意厚,倒真是让人心生羡慕。”
“哦?不知诸葛兄怎瞧得这就是我夫人?”
“世子殿下携世子妃入江湖之事我也听说过,以世子殿下的身份,若身边这位是世子随意寻的烟柳之人,岂敢跟世子这般言语?加之之前那姑娘对这位唤作小姐,我想也只有世子妃能如此了。”
“诸葛兄倒是看得仔细,不过以诸葛兄这般才能,为何屈居于这小小的渔村?”袁北庭此时看着诸葛明,眼神中则是多了些耐人寻味。
他从此前踏入庭院那一刻,便就觉察到了一丝异样。
从村口码头一直到这小院儿,路过村舍十户有余,袁北庭发现,他们院中多是些晒着的江中鱼亦或者是一些成年谷物,而反观诸葛明院儿,种得都是些花花草草,亦或者名贵药材,全然不似其他村民一般。
又当后来走进屋中,袁北庭环顾四周,发现屋内书架之上陈列着诸多名书典籍,字画更是挂了个满,而那最后的落款都是一个明字,想来就是诸葛明所作。
试问,如若真是常年生活于这渔村之人,平日里岂能有此雅兴读书写字?只怕饿都要饿死。所以,袁北庭便推测,此人绝不是这村中之人,至少,不是常年生活于此。
诸葛明见袁北庭如此询问,喝了口酒,笑着说道:“世子殿下倒真是直率。”
“我向来如此,对于聪慧之人说话,何须拐弯抹角。”
“世子就不怕我心怀不轨?”
袁北庭听后,则是大声一笑:“我若是你,断然不会有此等愚蠢之想,而我,世间万般,都敌不过我手中的剑,你若真另有所谋,本世子送你归西也不过是抬手间的事儿。”
“哈哈哈哈,世子果真好魄力。”诸葛明听闻袁北庭此番略带警示的言语,非但不恼,反而是心生佩服。
“说来话长,我本不是这止陵江边之人,只是因在贺州城犯了事才逃难于此。”收起笑声,诸葛明回想起此前种种经历,不由得一阵苦笑。
他原本是贺州城人,祖上乃是素有卧龙之称的蜀国重臣,诸葛孔明。
不过,时过境迁,自从蜀国灭国后,诸葛家就逐渐没落,在西蜀时期,他的祖父便就只能在衙门里混个一官半职,待后来大梁灭西蜀后,诸葛家便就再没了半分势力,他的父亲也只能在贺州城以经营酒肆为生。
不过尽管如此,诸葛明自小心中就对那运筹帷幄,一计半步握天下的先祖甚是向往,总想着自己有一天也能如先祖那般技安天下。
于是,他发奋研读,饱览各种名篇经著,就连一些行军打仗之类的典籍都不曾放过,没过多久,他便在那贺州城中小有名气。
贺州城府衙听闻城中有此才气少年,便想着将他纳入府内做主簿,可诸葛明志不在此,他是要技安天下之人,一个小小的主簿哪能随了他的愿?
他要去皇都,去皇都他才能博得那乘龙快位,就在他准备离家前往那天下学子都梦寐以求之地时,却不想一群衙役寻上了门,给他安了个莫须有的罪名,就要将他抓了去。
现在想来,是之前拒了主簿,拂了县令颜面的缘故。
少年血气方刚,哪里肯就范,当即就与那群衙役争论了起来,却不想,这一争,却直接犯了藐视当朝律法之罪,不得已,他被押入了府衙的大牢之中。
最后,还是靠着父亲将那谋生的酒肆卖掉,换取的一些银子才将他从牢中救了出来,出来后,父亲便让他赶紧离开贺州城,毕竟,普通百姓得罪了官老爷,日子又怎会好过?
自此,诸葛明才从那几百里外的贺州城,来到这人烟稀少的小渔村。
袁北庭听后,不禁一叹,他没想到眼前这总是面带笑意的汉子经历竟如此坎坷。
“那不知诸葛兄现在是否还有那想要效仿先祖诸葛先生那般技安天下之心?”
“那是自然!”听闻袁北庭说起,诸葛明眼中一亮,可随后便又暗了下来:“我如今已是代罪之人,莫不说坐那高位,就是之前那看不上的主簿都已成痴心妄想,哪还能安天下?”
“这都无伤大雅,不过,古有诸葛先生茅庐之中《隆中对》,分析天下大势,不知诸葛兄在这渔村小院儿,可有什么见解?”
张怀钰此时看向袁北庭,此番话语一出,她便知道,这小世子又要使手段了。
袁北庭虽不在庙堂之中,可身为北境小世子,对这天下之势他也算是在府中耳濡目染,若将这天下比作一个漩涡,那他们袁家便就是那漩涡的中心。
大梁一统天下后,共分六州一境一皇都,其中,六州皆是由六位宗室藩王坐镇,除了背靠皇都的冀州王梁瀚手中无实权外,其他五位藩王皆有大小不等的兵权,并且各掌一州。
如那贺州王梁牧,幽州王梁镇,青州王梁獒,还有两位则更是手握重兵,一位是现在身处大楚旧宫的兖州王梁枫,掌管着之前大楚王朝一半有余的辽阔疆土。
而且兖州南靠南疆,东临东海,是整个大梁除北境外疆域线最长的封地,梁枫这些年致力于镇压各种叛乱和外敌的入侵,可谓是威名远扬,有些当年袁冲国战之势。
而那坐镇北魏旧境的燕州王梁景,手下是骁将如云,麾下的燕云铁骑更是有着不输北境龙虎铁骑的顶尖战力。
在当年,除了杀敌无数的袁冲,就属这燕州王梁景最为凶猛。
所以,在当时春秋国战硝烟散尽之后,天下初定,老梁王准备封藩王平社稷之时,整个王朝上下,文臣谋士更多是想让这梁景去镇守北境,毕竟这梁景姓梁,而袁冲姓袁。
若是袁冲落镇燕州,与皇都接壤,朝中上下还能对这开先河的异姓王有所约束,可惜,最终尘埃落定,袁冲终是成了北境王,还同兼大将军。
不过,虽是封王拜将,可这朝中对这无论是异姓王亦或者王室宗亲,都是颇为不信任,老梁王迫于无奈,便下了一道《藩王律令》。
各大藩王无诏不得入朝,不得出城省墓,不得出城扫丧,如若出城秋狩猎场,需得请奏,即日即回,而这等律法,愈是离皇都愈近的藩王,愈是严格。
就拿背靠皇都的冀州来说,当年冀州王出城狩猎,未曾请奏,途径其中汉州牧封地,老梁王知道后,直接将那汉州牧整个家族上下撸了各遍,无论是多大官职,皆是贬为庶民。
但对于袁冲来说,此律法他是当真不曾放在眼里,就拿那次千里提刀入皇都,老梁王知道后,气得直呼此人要反。
可到底,此话还是说给底下群臣听,对于袁冲,他是爱惜的紧,不为别的,就因为西北十二州皆为袁冲所平,再加上袁冲救驾有功,这就够了。
所以,最后老梁王只能派出钦天监的几位欲将袁冲拦与宫门之外,算是给群臣一个交代,却不想,那袁冲当真大胆,竟将派去的钦天监除了宋乔生外皆数斩了去。
顿时群臣激荡,纷纷上书,说要治袁冲的死罪,可最后,老梁王仅仅不过是罢了他大将军的职位。
而事后,不过几年,袁冲带兵平了场北境不过百人大小的匪患,老梁王听说后,竟是直接下诏,再次任袁冲为大将军!
不过,老梁王却不想,对袁冲此等包庇,正使得袁冲成了朝中不少人的眼中刺,肉中钉,多少藩王对此也是颇有微词,除了那与袁冲关系不错的幽州王梁镇。
而青州那一众江南学子,更是将袁冲骂了个遍,什么大逆不道,拥兵自重之类的话语是层出不穷,更有甚者将此等之事编成了歌谣,在青州传唱。
所以,袁北庭在出了北境城之后,便知道,自己这个逍遥世子是万万也做不得了。
如若袁冲身死,那么北境当即就会被群起而攻之,届时,如若自己手中无人,实属难护,他在北境城能那般逍遥自在,就是有北境做底气,如今,他也要做北境的底气!
“世子当真想听?”诸葛明见袁北庭问起,就似那遇到知己一般,隐约有些兴奋之色。
“自然想听。”
接着,诸葛明便讲起了对这天下局势的看法,眼中满是星光璀璨。
从那六州一境一皇都这天下之分讲起,自北而下,自东而西,从朝中王阳,上官月一党,再到贺州梁牧,兖州梁枫一私,最后说到这北境。
其中穿插着儒道两家之理,王先生的格物致知与朱先生的朱门理学,之间交相辉映,可谓是将袁北庭讲了个直发愣。
他虽自幼也读了不少名书典籍,可面对这诸葛明,就似那学堂中学子对那夫子一般,高下立判。
直到后半夜,诸葛明终是说完了心中所想,随即喝了一大口酒,甚是痛快,他心中有抱负,可这么多年,不仅无施展之地,更是无人倾听,今日袁北庭二人倒是给了他直抒胸臆的机会,
而袁北庭此时则是正在思考着诸葛明所说,关于北境,他与诸葛明想法算是颇为一致:不可有反之心但可有反之能。
“你可愿入我摘心阁,做我摘心阁幕僚?”沉思了片刻,袁北庭有些郑重地说道。
面对诸葛明此等纵横之才,袁北庭心里也没底,毕竟,别人眼中是那群臣林立的皇宫,而自己这小小的摘心阁,属实是难与之睥睨。
而诸葛明听后,口中的酒直接就呛住,眼中有些欣喜的看向袁北庭。
我这是钓了个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