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2章 大明危局前传492(1/1)
第四百九十二节 别亦难
大明永乐十九年五月,在老皇帝昭告天下天降祥瑞大火于新都皇城之后,又下诏派出以吏部尚书蹇义为首的二十六位在朝官员分别出京巡抚天下各省,除了探视民间百姓疾苦,也巡视各省各府县官员是否有鱼肉百姓的扰民者。
这迁都后的一系列政治措施都让百姓称颂不已,大明天下难得的出现了政治清明百姓安定的一幕。可老天似乎并不想让大明过于安生,继西北大旱之后,江南又连遭洪涝灾害,粮田大量被冲毁。
六月,江西、安徽、河南、浙江、江苏五省百姓因受灾而闹起了饥荒,老皇帝又连连下令各处官仓急调粮食赈济灾民。对大明国力影响最甚的大概就是江南产粮地区受灾了,而这几年江南产粮地区的频繁受灾也让大明朝的粮仓快要见底了!
民以食为天,国以粮为本,没钱没粮的大明其实只是一具看似强大的空架子,这样的空架子在没有大乱之时当然是强大的,可一旦发生什么大乱特别是内部的大祸乱时,这副空架子就很可能是岌岌可危的局面了。
七月的草原,居延海四周又到了一年中最美的时候,可越是临近五年之期,所有人的心理就开始产生了微妙的变化,都说相见时难别亦难,离别之期已近,所有人都知道最考验人心的时候就要到来了,结局如何,谁也不知道。
正是在这样的情绪影响下,本该时常见面的额色库和蒙禹却在近一个月的时间里都没有见过一次,虽然近在咫尺的毗邻而居,却默契的彼此躲开,就算有事也是靠侍者传递书信来交流,或许是都在害怕见了面会忍不住说起离别之事吧。
所以,就连阿鲁台春节时劫掠大明边境后又赶走老皇帝派来诘问的使者并传檄各部公然要反抗明廷这样的大事两人都只是靠着书信来交流的,在书信中,蒙禹也尽职尽责的反复告诫额色库一定要沉住气,此时切不可轻举妄动。
蒙禹给额色库详细分析了阿鲁台为什么要这么做:那是因为鞑靼各部被阿鲁台彻底征服也牢牢掌控之后,他所想的就更多了,每个有理想的草原首领最大的野心便是要一统整个大草原了,而对于阿鲁台这个色目人后裔来说,这样伟大的成就也就更加的极具诱惑力。
所以,想要实现这一目标,阿鲁台就要树立足够威信,而目前能让他快速在草原百姓心中树立威信的就只有挑战大明这个草原最大的敌人,此时不管是黄金家族各部还是瓦剌各部都已经不再挑衅大明,阿鲁台这时候跳出来的意味就不言而喻了,他要跳就让他去跳好了。
而额色库在居延海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大好局面却不能因此而受影响,所以额色库只能选择保持中立一条路,一面继续表示臣服于大明,一面也对阿鲁台给予口头和精神上的支持,只有这样,不管阿鲁台的结局如何,居延海都能立于有利之地,对蒙禹的建议,额色库思虑再三之后也表示同意。
这就是鬼才蒙禹的品性,不管他将来如何,可只要他现在还是额色库帐下的教习,只要额色库还要诚心向他求教,他就会尽自己所能的为额色库参谋周全,当然,额色库选择保持中立也是对大明最好的结果,否则大明就要漠南漠北两线同时对敌了。
可他们这些大人沉得住气,已经十六岁长成了大姑娘的木雪公主却再也忍不住了,在已经只有她一个人上课的课堂上,木雪公主越想越难受,突然就将手中的书本一扔满是委屈的说道:“先生就真的能这么狠心的抛下我们离开的,就对我们全没有一丝留恋的?”
其实蒙禹最怕的也是被人提起即将离开之事,特别是面对木雪公主这个自己特别喜爱的学生,只要她忽闪着大眼睛泪眼婆娑的看着自己,蒙禹就会窘迫得哑口无言不知所措,哪里还有什么言语机锋的口舌之利,就剩尴尬以对了。
此时见木雪公主又忽然提起这个话头,蒙禹也是头大不已,只能是摇摇头笑而不语,可木雪公主哪里会就此罢休的,继续带着哭腔说道:“先生明明知道父汗和我都舍不得你走,先生明明知道这里才有你想要的一切,先生明明知道父汗和我才是最尊敬你最信任你的人,可先生为什么就是要走?为什么啊!?”
蒙禹看看真情流露的木雪,只能凄然一笑道:“木雪,为师和你说过的,为师回去是因为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要做,这件事比为师的生命还重要,若是为师不能完成此事那此生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木雪不甘的说道:“到底是什么事?先生倒是告诉我啊!我和父汗肯定都会帮你一起完成的,先生如果不说就是在找借口推脱,就是在骗我们!”听得木雪开始耍赖了,蒙禹还真是毫无办法,一时也是被噎住了。
还好,只听得有人挑帘进来说道:“木雪不要这么说,蒙先生确实是有苦衷的,以后也不要再提此事了。”木雪一看进来的人就更加委屈的喊道:“父汗,你也再劝劝先生吧,女儿真的舍不得他走,女儿心里难受啊!”
额色库上前轻抚着木雪的头发道:“我的小木雪,为父当然知道你的心意,其实蒙先生也知道,你且先回帐房歇息吧,为父有话要和蒙先生说。”木雪努力的点点头道:“好,那父汗再好好劝劝先生吧,女儿先走了。”
木雪说着便起身向老师行礼后抹着眼泪转身跑了。蒙禹也知道迟早要面对这一天,也努力的笑笑向额色库说道:“大汗请坐吧。”额色库却摇摇头道:“坐就不坐了,我们再到居延海边走走去,蒙先生就要走了,还是多看看居延海的景色吧。”
蒙禹点点头,起身随着额色库向外走去,这一次,不但没有苍狼护卫远远跟着,就连形影不离额色库的傻大个格力木也不见了踪迹,只有身形魁梧健硕的额色库和瘦弱的蒙禹两人默默的向着居延海边走去。
这两个相差着五六岁年纪的人,身形相貌也是完全不一样,额色库英武挺拔,身材健硕,因为每日晨练习武,身体也极好,更兼一身俾倪之气,走路都带着几分霸气,让人一看就觉得有威势和压迫感。
蒙禹则完全不同,身形本就瘦弱,又在诏狱暗牢里苦熬了八年伤了身子,虽然修炼姚广孝传给他的道家麦田心法后身体好转了些,可一头灰白的的头发再稍稍转黑之后就停止了变化,成了如今的青灰色。
而蒙禹身上透出的淡定从容也让人感觉他像是一个历经一切也看透和看淡一切的老人,这样单从背后的身影看来,就像是一老一少的两代人一般,根本不像是只差了几岁的同龄人,更不会想到这样的两个人居然会是这世间真正的知己良朋。
一路沉默的来到居延海边的老地方站定,额色库才看着水面悠悠说道:“蒙先生如果真的决定了要走就早些动身吧,赶着在中秋节那天去看看嫂子,我记得每年的中秋蒙先生都会遥祭嫂子,也会把自己灌醉,那今年就亲自去南京祭奠嫂子好了。”
蒙禹闻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直不愿意自己离开,一直想方设法要留下自己的额色库突然就要提前放自己回去了?这是真话还是又在使什么欲擒故纵之计?蒙禹忍不住偏头看了看额色库。
可他却看到额色库面色淡然,眼神也坚定的看着远方,有一丝的伤感,有一点的遗憾,有一些无奈,却没有半点的虚假做作,蒙禹看了片刻才确定,这是额色库的真心话,他真的是彻底放弃挽留自己了。
额色库微微一笑道:“我知道蒙先生肯定会有所怀疑,觉得这又是我的什么计谋,可什么样的计谋能在蒙先生面前得逞的?只是我这一个月来也想通了,与其这样每日都在为挽留蒙先生而煎熬,还不如早些放你回去吧,我今日便郑重宣布,我们的五年之约,期满了!”
听得额色库这么说,饶是蒙禹已经心坚如铁定力超人还是因着这一瞬间的感动让他立刻就眼睛湿润了,且不管额色库有没有其他的目的,只要有这份心和这句话就已经足够让人动容了,这才是真正的良朋知己啊!
没有过多的客套致谢,蒙禹只是将目光也投向了远方微微点头道:“好,那我就替月如多谢大汗的心意了。”额色库悠悠一叹道:“如果有可能,我真是不想让你走啊,你不是那还会飞回来的鸿雁,你这一去我们恐怕就是相见无期了。”
蒙禹也不想再说些虚假的客气话宽慰额色库,于是坚定点点头道:“大汗说的是,我这次回去有许多事要做,有些事或许是会让我丢了性命的,大汗若是哪天听到我的死讯就在这居延海便为我洒一杯酒吧。”
额色库也不想提起他除夕之时无意中听到的秘密,只是微微点点头道:“嗯,一定的,其实我们这些人谁不是用性命在完成自己的心中所想,而且这天下想要我命的人恐怕比你多多了,或许我会走在你前面也说不定,真到那时,蒙先生也别忘了给我洒一杯酒啊!”
蒙禹闻言微微一怔,总觉得这样的约定感觉着实不太好,可想想两人都是洒脱的性子,也没有再过多的纠结,而是淡然的微微一笑道:“好,那我们就一言为定了。”额色库也笑笑道:“好,一言为定。”
原本以为会惊心动魄才能完成的离开,没想到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解决了,三天后,格力木将一辆满载货物的马车停在了只背了一个行囊的蒙禹面前很不开心的闷声说道:“蒙先生,这些都是大汗给你的,我也会派一队苍狼护卫护送你到大明边境的。”
蒙禹微微欠身施礼道:“多谢大汗,也多谢格力木。”格力木腾的一下跳开道:“你是我的老师,我可不敢受你的礼,虽然我不是个好学生,可你也不是个好先生,你辜负了大汗对你的信任和情义,这不好!”
面对傻大个格力木的呵斥,蒙禹只能无奈的笑笑,却见木雪公主哭着跑了过来吼道:“先生最终还是要走,任凭我们怎么对你也留不住你,父汗让我不许为难先生,其实木雪哪里敢又怎么会为难先生,可木雪真的是舍不得先生啊!”
木雪说着已经是扑到蒙禹肩上放声大哭起来,蒙禹只能慈爱的拍拍木雪的肩道:“木雪,为师知道你的心意,你也不要再哭了,你以后定会是这大草原里最闪耀的明珠,也会是我最惦记的弟子,记住你所学会的一切吧,总会有用上的时候的。”
木雪直起身努力的点了点头,含着泪从腰间解下一把精致短小的佩刀双手奉上道:“先生,我知道父汗送了你很多东西,我也不知道还能送你什么,想来想去,还是将这把陪伴了我十多年的小刀送给先生吧,因为木雪知道,先生不光是个读书人,也是胸藏甲兵的侠士。”
听得木雪这么说,蒙禹的眼泪也险些抑制不住的滚落下来,只能点头努力的笑笑从木雪手里接过小刀并郑重的揣进了怀里。而后,蒙禹最后转身看了一眼额色库的大帐,又向着大帐深深的施了一礼后便上了马车。
自从居延海边话别之后,额色库就没有再出现过,直到蒙禹乘坐的马车缓缓离开,额色库也没有出现去送别,可他此时却一直在一处高地上远远的看着这一切,直到马车彻底消失在视野里,额色库才悲戚的悠悠一叹喃喃说道:“永别了,我的蒙先生,永别了,我的木华黎!”
就这样,在木雪的流不尽的眼泪和格力木的怒吼还有额色库深情的注视下,蒙禹乘坐着马车缓缓离开了居延海向着边境驶去,他没有选择距离更近的漠南宁夏卫边境,而是选择了走老路从大同回去。
或许在蒙禹的心里,也不想去面对已经躲了几年的元家兄妹,因为这一次回去,他就再无任何余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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