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长安千丈雪(一)(1/1)
大周历圣和元年冬,周燕两国边境摩擦终于沉寂下来,熠熠长安城仍旧在一派安宁祥和的繁华之中纸醉金迷着。
“各位看官,咱们书接上回!”
“一甲子前天下大乱,中原七国混战,咱们大周国虽物阜民丰最为富庶,但被其余六国轮番攻伐,几近灭国。”
“此时有一位出身寒门的将领,被先昭武皇帝赏识,提拔为威卫中郎将,领旨于其阳山中练兵三年,终成玄甲军。”
“晟郜城一战惊动天下,纵横沙场天下无敌,终助昭武皇帝平定六国战乱,成今日一统之大周,此人乃是不世出的名将。”
“但今日咱不讲这位老将军,讲一讲这位老将军的孙子,那可也是一位了不起的少年英雄......”
“好!”
听到精彩处,众茶客纷纷拍手叫好。
茶品百味,先苦后甘--百味茶
茶馆里叫好声不断,竹棚外大雪纷飞。
今日大雪,恰好赶上冬至的节气,这座天下间最为繁华的长安城,既是寒冷肃杀风雪飘摇,却又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被行人与商贩挤满的朱雀大街上,一个披着毛皮大氅,头顶斗笠面罩黑纱,只露双眼的年轻人在人群中慢慢前行。
年轻人目光如鹰般锐利,时不时会瞟一眼前方一个背着长形麻袋的黑面大汉,眼神中既有警惕,也有一丝贪婪,似是猎人发现猎物的身影一般的贪婪。
周边行人时不时被黑面大汉碰到,都会嫌弃的瞟一眼这个在寒冬大雪之中还穿着一身单薄短褂,露着两条粗实的胳膊前后挥动的“傻子”。
但几个稍有些江湖经验的浪客,瞧见这大汉背后的长形布袋,便察觉事情怪异,稍稍退至路旁等他先过。
竹棚茶社的老板徐老汉轻叹一声,朝着对面喧闹满座的茶楼羡慕的看一眼,回头瞧一瞧自家简陋冷清的小茶棚,只能一个人坐在门前的板凳上郁闷地抽着旱烟。
徐老汉的茶棚最靠外围,算是地段最差的,隔壁只有个卖清酒的铺子,顺带也还卖一点自家晒的杏仁干果之类的干货。
徐老汉的茶铺挂不起匾额,只有一块竖着的木板靠在门口,上面有毛笔写就的“百味”二字。
木板被磨的锃亮,没有一丝灰尘。
“百味”二字虽遒劲有力,字底却早已不是黄色,而是淡黑色,显然这百味二字,已经是多遍书写。
徐老汉的这块招牌,常年风吹日晒雨淋,墨迹自然会淡,每隔一两个月,他又会添上一遍。
百味茶铺旁的清酒铺子,挂着一块简易的木匾“李果清酒”。
招呼完刚走的一位客人,清酒铺的老板蔡三板也将手揣进袖中,蹲在徐老汉身旁,共着一个小火盆取暖。
刚蹲下身子,蔡三板就伸出黝黑粗壮的手指在火盆中小心拨了拨,将快要燃尽的火红木炭从灰烬中拨弄出来,还嫌弃的嘟囔一句:
“火都灭了,都不加一块炭,你这人咋这么抠呢?”
徐老汉将脸一黑,旱烟袋在青石上一磕,
“我抠?你咋不自己弄个火盆?还我抠?我抠死你。”
说着话,徐老汉挥舞着手中的烟袋朝着蔡三板嫌弃的戳了戳,蔡三板忙往后一跳,脸上嘿嘿嘿的笑着,一副“你腿脚没我利索,能把我怎样”的表情。
“去去去,你个菜三扣!”
徐老汉将烟袋卷起塞进袖口,揣着手望着街上来往的人群,叹道:
“唉,这大冷天的,喝酒的人越来越多,我这百味茶还怎么卖哟。”
蔡三板又凑近火盆旁,朝着街对面的高楼茶馆努了努嘴,道:
“你也学对面,请个说书先生在铺子里,没准生意就好了。”
徐老汉摇了摇头,只是望着街上缓缓走来的那个衣衫单薄的黑脸大汉发愣,心中却在盘算这请一位说书先生,每天又得多花几十文,心里一想就如同割肉一般的痛。
“老徐,你看那汉子,是不是脑子不太好使,这么大冷天,天上还飘着鹅毛雪,他咋只穿一身薄褂子,俩胳膊还露外面,他不冷吗?这要搁我,早冻死了。”
徐老汉朝着蔡三板嫌弃的瞥了一眼,
“那是,就你那小身板,可挨不住冻!”
说着话又仔细瞧了黑脸大汉一眼,嘟囔道:
“酸甜苦辣何须他人言,世道人心只在冷暖自知。”
一副说书先生的口吻。
“各位看官,你们只道怎样?”
“那天神一般的少年将军,第一次随军出征,就单人独骑连挑北燕国七名勇将,吓得北燕国元帅花不尔奇只敢高挂免战牌。”
“永和二年北燕国大军再次南下,这位少年将军孤身一骑远涉九断山,生擒了敌国南下的前军主将,归来时马悬十八颗北燕校尉、偏将的头颅,却是浑身无一点伤痕,敌军无一人敢追击,一场即将牵涉两大帝国的南北大战,就此消弭于无形,你们说这小将军,算不算是当今天下第一人!”
说书先生略微停顿,听众俱是齐声叫好,毕竟听着讲自家国中将军杀敌卫国,心中不免都有一份自豪感,但在众多叫好声中,却有一人冷声道:
“一个好勇斗狠没脑子的莽夫,竟被你们说成天下第一人,哼......”
一众茶客只是四周看了看,没有找出说话之人,不少人冷言唏嘘几声,继续听说书先生讲着这位少年勇将。
“铛铛铛铛”
说书先生右手掩面,口中连发四声,
“这少年将军长枪连挑四名校尉,各个俱是只与他交手一合,便都拨马败逃,只因一合下来,双手都已被震裂虎口,浑身骨头如散架一般。”
“要知道这位少年将军,座下乃是一匹踏雪乌云骓,身有四龙四象之力,寻常武将谁接的了他一枪。”
“铛铛铛铛!”
又是四声兵器碰撞的声音响起,但说书先生却并没有掩面作拟声状,在座的诸多茶客以为是听错了,“铛铛铛”的声音再次响起。
一阵喧闹从茶楼外的大街上传来,阵阵金属碰撞声向人传达出一个十分明确的信息,此刻的大街之上正有两位江湖高手在过招!
一瞬间所有茶客都争相挤到茶馆门口,二层的茶客更是不顾天气寒冷,打开窗子观赏这难得的一幕。
长安城有黎庶百万,也有武夫数千,其中不乏江湖盛名的高手,多年来一直有江湖高手当街比武的惯例。
但自二十年前新帝继位,为了整饬长安城治安,皇帝李承安不仅增设镇抚司铁鹰卫,更是颁布种种法令严禁长安城当街斗殴,自此极难再看到这种高手相争的惊险场面。
被白皑皑的积雪铺就的青石街面上,一个斗笠剑客正用手中精钢长剑连连快攻。
另一方则是一个身穿短布褂子的黑脸大汉,手中一杆钨铁长枪舞得虎虎生风,将斗笠剑客的攻招一一化解。
人群中不乏眼光毒辣的江湖好手,一眼便看出斗笠剑客一手惊鸿落鹰剑使得已有八分火候,招招快攻招招致命,剑法精熟身手矫健,放在江湖上已算是极少见的高手。
但长枪汉子则更是厉害,一杆沉重笨拙的钨铁长枪在他手中如同木棍一般轻盈,挥舞的迅捷急猛,功力比斗笠剑客更甚三分。
“铛铛!”
两声响起,黑脸汉子一招龙出水拨开斗笠剑客长剑,长枪脱手而出向斗笠剑客掷去,似有千钧之力,如带雷霆之风。
逼的斗笠剑客身形连动飘然而起,手中用来格挡的长剑“哐”的一声已被撞飞出去,情急之下只得脚下连踏金莲堪堪避过。
百斤长枪余力不减急速飞出,“哐”的一声,钉入了一辆刚从城门口驶进来的六驾马车之中,巨大的冲击力撞的马车倒退三尺,驾车的六匹良驹也被强劲力道逼迫的后退数步。
马车前后晃动几下停在原地,竟没有散架。
当今大周一统中原六国之后,重制诸侯礼仪,规定天子驾七,诸侯驾六,在大周能够乘坐六驾马车的,仅有一家而已,一些有见识的百姓,约莫已经猜出了马车的来历。
斗笠剑客勉强避过黑脸汉子脱手而出的长枪,却不想随后而至的则是一双黝黑厚实的手掌,避无可避,“砰”地一声轻响,斗笠剑客左肩中掌向后飞出数尺,撞翻了街边卖水果的摊子。
双掌击飞斗笠剑客的同时,黑脸汉子已经飞身而起追向了长枪,但身子刚飞至一半,钨铁长枪已经“唰”的一声,从马车中飞射而出,紧随其后的则是一柄亮闪闪的精钢长刀。
黑脸汉子脸色微惊,双手接枪顺势一招横扫八方,铁枪与长刀碰撞,激起的火星化为一朵炽烈如锋的钢花,在飞雪中怒放而耀眼。
“铛铛、铛铛、铛铛”
长刀与铁枪在一瞬间就已碰撞六次,却没有人看清飞雪中两人的招式如何,而刚刚被黑脸汉子击飞的斗笠剑客也已翻身而起,以手为刀从黑脸汉子背后攻来。
一切都是转瞬间发生,黑脸汉子一个后翻避过掌刀,长枪点地腾空而起,跃上街旁的楼顶,几个起落已消失在茫茫雪色之中。
一切的变化都只是眨眼之间,茶楼上一些速度慢的茶客还未挤出门,这场激烈的战斗就已结束,从马车中飞身而出的刀客在黑脸汉子翻身而起的同时就已收刀入鞘,身形又闪回了马车之中。
“让开让开!”
人群中几乎还有人能看见黑脸汉子已缩为一点的残影,一帮身着官府衙役服饰的官差就已冲入人群,青绿色的统一着装在雪色中格外亮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