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远行（1/1）

入秋后的第一场雨，悄然而至。

乌云遮蔽之下，雷声滚滚，随着一道霹雳在天空中一闪而过。

玉盘镇先是弥漫起一股泥土味，随后便被大的愈发不正常的暴雨所掩盖。

自打楚攸身死后的第二天，大雨便倾盆而下，如今已是第三天。

客栈的屋檐翘角下，谢实心事重重看着屋外的暴雨，倾盆的大雨和滚滚的雷声和谢实此时的心情一样久久不能平复。

楚前辈的死肯定和范大人脱不了干系，二人的关系显然是相交莫逆，范大人怎么会出手？再说，圣上让我和范大人前来不是请楚前辈去京城，如今发生这等事，范大人也不知去向，自己回到京城又当如何？还有那神秘的拄杖老人，李成尧跟在他身边，那拄杖老人想来应该是大靖人士，原本对于李成尧的出现，自己就已经觉得很不合理，再加上那位修为不在楚前辈之下的拄杖老人。

楚前辈，范大人，常楼主，拄杖老人。

平日里，就连在京城都难以见到四位顶尖修士的存在，这偏远边陲的小镇竟是同时出现了四人。

听陈景明所言，此次听海楼前来是常楼主说在小镇内有机缘。

我和范大人是受圣上所命。

拄杖老人来自大靖。

良久，谢实始终无法想通其中的缘由，当下也只能等回到京城禀报给圣上，看圣上是如何打算。

此时的谢实还不知道，隆景帝已经知道了小镇内所发生的一切，并作下了来年春收后挥师大靖的打算。

客栈房间内，王书哭丧着小脸看着眼前昏迷的周浩深。

自打周浩深昏迷后，已经过去了三天还是没有醒来。

师祖那么厉害也不清楚周浩深是何原因而昏迷。

至于楚先生的尸身，那般惨状，王书不敢让楚萱看见，只能和谢实将楚先生葬在了小镇外的一处山脚下。

自打将噩耗告知楚萱后，王书就再也没再在少女的脸庞上见到往日那娇俏的笑容。

推门声响起，季北淼依然是一袭白衣，缓步来到哭丧着小脸的王书身前，季北淼轻轻拍抚在王书的肩头。

季北淼想要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初次收徒，她也只是一个二十岁的少女，比之王书也没大上多少，往日里在宗门若是自己心情不好都是师兄们来安慰自己。

“师父，你说……我们这只是一个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小镇，怎么会遇见你，遇见宗门的师兄们，还有远在京城的谢大哥，以及追杀过我的那些人。”

“………”

“楚先生应该也很厉害吧，跟你一样都是神仙。”

王书的话令得季北淼一怔，不知道如何回答。

十五岁的王书怎么能看不出来。

那天在小镇跟楚先生一同出现的拄杖老人和山羊胡老头，一个直接原地消失，一个腾空而去，都不是普通人，那么楚先生也一定不会只是一个普通的教书匠。

王书有些自嘲的一笑。

“楚先生是神仙，竟然也死了，我原本听说你要收我为徒，很高兴，遇见你之前，我只是个不愿意读书的小屁孩，喜欢看话本，听说书，向往那书中的江湖，一知道自己能够拜入话本里的神仙宗门，以为自己也会成为话本讲的江湖中来去自如的大侠，终于不用读书了，我好开心………”

正说着，王书的肩膀有些颤抖。

“如果我也成了神仙，和楚先生一样，难道也要经历这些吗？假如，我是说假如，我要是死了，我阿爹阿娘也会很伤心吧。”

王书扭头看向季北淼，双目红肿。

少年对于这些天所有发生的事情都不甚了解，不知缘由，他只知道，跟自己讲了这么多年道理的教书匠，一位会因为自己不用心读书而罚自己的楚先生走了，只知道那个往日里对谁都是一副笑脸的小萱姐不再笑了，只知道那个经常会在书舍帮忙的周浩深昏迷不醒。

至于其他的，王书不想知道，也不愿知道。

短短几天，那些平日里自己最熟悉的人就相继出事。

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怎么能够接受的了。

客栈小小的房间里，少年的抽泣声悠悠传出………

大雨一连下了七天。

随着天幕上笼罩着的乌云散去，点点霞光透过云层洒落在大地。

不知何时，玉盘镇外的一处山脚下，一抹青光飞掠向空中。

青光来到天空，略微停顿，随后又一闪而过，飞泻而下，落向玉盘镇。

玉盘镇的书舍中。

静谧的书房中，楚萱趴伏在书桌上，缓缓沉睡着。

少女的眼眶红肿，谁也不知道这些天，这个十五岁的少女是如何度过的。

那抹青光来到书舍外，随后穿透小屋，落在书桌上，化作一把长剑。

过程中没有半点声响，似乎是怕打扰难得入睡了的少女。

客栈中。

周浩深静静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眉心紧紧的锁着，似乎是做了噩梦。

青光来到客栈外。

听海楼的弟子以及谢实都还在打坐，除却常慈若有所感，看了一眼天空的青光后，便收回了目光。

青光穿透客栈，来到周浩深所在的房间中。

青光仿佛化作一只手，轻轻抚平了周浩深紧锁的眉心。

旋即消散不见。

紧锁的眉心被抚平，少年仿佛是在噩梦中受到了宽慰，有些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了下来。

随着青光的消散，周浩深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

映入眼帘的是木质的天花板。

周浩深强撑着从床上坐起，虚弱感涌上心头，刚想要下床，一个踉跄便摔倒在床边。

听见周浩深摔倒的声响，一旁趴在桌子上的王书睁开双眼，看见周浩深醒了，王书有些激动，立马上前将周浩深扶起。

王书嘴唇有些哆嗦，情绪波动。

“周浩深，你终于醒了。”

“王书？我……我睡了多久。”

“七天，整整七天啊，要不是师祖…说你没事，我还以为……”

周浩深摸了摸王书的头，笑道。

“别瞎想，我就是睡了一觉。”

“哪有人能睡这么久啊。”

王书撇了撇嘴，心里却是十分开心。

随后，听说周浩深醒来，谢实也来到了房间，同为武夫，谢实一眼就看出了周浩深的身体状况。

“没什么事，他只是有些虚弱，毕竟七天不吃不喝，境界还低，做不到辟谷。”

当即，王书便让客栈的小二准备了食物，身为商贾的儿子，再加上即将远行，王祥林自然是给儿子准备了不少钱财。

看着满桌的佳肴，周浩深丝毫不顾形象的扑到桌上狼吞虎咽起来，显然是饿的不轻。

没少被噎住，王书也会及时的给周浩深递上一杯水。

补充了食物后，周浩深便向王书问起了楚萱的状况。

“楚先生的事我都告诉小萱姐了，这些天见到她就想丢了魂一样。”

“那楚先生？”

“我没敢让小萱姐看见，便和谢大哥将楚先生埋在了小镇外的一处山脚下。”

身体的虚弱感随着食物的吃下后退散，周浩深便打算去看一看楚萱。

来到书舍门前，周浩深刚要敲门，书舍的木门便被推开。

熟悉的面孔出现。

只见，楚萱有些反常的一袭青衣，背负着一把未曾见过的长剑，以及一个竹箱，显然是一副出远门的打扮。

“小萱？你这是……”

见到楚萱这副打扮，周浩深疑惑出声。

“浩深哥，王书。”

楚萱平静的对着前来的两人打了个招呼，随后看向王书，声音平淡地道。

“王书，我想去看看我爷爷。”

在王书的带领下，三人来到玉盘镇外。

一座孤坟静静地躺在山脚下。

楚萱看着坟头，没有预想中的情绪崩溃，只是轻轻开口道。

“爷爷，孙女来看你了。”

秋风扫落叶，逢秋悲寂寥。

楚萱有些生涩的抽出背负的长剑，挽起随着秋风飘扬的青丝，在周浩深和王书震惊的目光下一把将那蓄了多年的长发斩断。

少女握着长剑，短发随着秋风飘扬，目光凌厉。

……………

王书自然是没有隐瞒楚先生的死因。

楚萱也知道自己爷爷是死于他人之手，在知道了其中一位来自大靖后，便做下去往大靖的打算。

复仇的种子，在少女心中深深地埋下。

当即，周浩深也打算陪同楚萱一同前往大靖，两朝隔温山汾水，从玉盘镇到大靖，其间隔不知几万里，路上艰难险阻不说，楚萱一个小女孩周浩深自然是放心不下的。

再者，楚先生的救命之恩周浩深还没有回报，这份恩情，也只能在楚萱身上报答了。

王书则是要跟随师父回归宗门。

少年当着周浩深和楚萱拍着胸脯保证，立下誓言，一定要等他修行道法归来，届时，三人一同为楚先生报仇。

至于谢实，则是要回归京城，此行玉盘镇，还是要向隆景帝禀报。

四人在小镇外分开后便踏向了三个不同的方向。

一路上，楚萱没有跟周浩深说上一句话，少女完全没有往日里的娇俏模样。

从其身上背负的那把未曾见过的长剑，周浩深也能感受到那散发的灵气，想来楚萱也是走上了练气修行的道路。

据谢实所说，击杀楚先生的人实力很强，远远超过于他，以楚萱和周浩深实力，面对对方完全就是蜉蝣撼大树。

凭借自己如今的实力，想要报仇，那完全就是痴人说梦。

眼下，周浩深也在提升自己的修为，除了赶路休息之外便在练拳修行，武道路子的两大关隘已经突破，脱胎境之后，就是当初严种的境界。

武道第三境。

走气。

此前的两境，是对于根基的塑造和肉身的打磨，第三境就是要贯彻体内的经脉，打通气血，冲击窍穴，真气自生，届时搬运真气在经脉内运转三十六小周天后方可掌握气机，那时，便是踏入第三境的时候。

而这一步，就不再是天材地宝那么轻易就能够补足的了，所靠的，是武夫的毅力以及自身的悟性。

脱胎境后，引动自身气血贯通经脉就已经极为痛苦，而挺过了这一关，还要冲击经脉上的窍穴，人体经脉无数，窍穴更是上百，一个个的冲击完窍穴后，真气自然衍生，接下来的搬运气机三十六小周天才是实打实的功夫活。

那是一步一个脚印才能走出来的，没有半点捷径可走。

自打离开玉盘镇，周浩深和楚萱风餐露宿了十个日夜，如今才刚刚入秋，待到立冬后，温度急转直下，还不知道要受多少苦。

二人一路向北，途中，周浩深已经大致摸清了自己体内的经脉走向，只差引气血贯通。

照周浩深估摸，年底前，自己应该就能够彻底的将自身的经脉全部贯通。

而楚萱所背负的那把不知名长剑也在给少女体内传度着灵气，灵气温养着楚萱的身体，祛除着楚萱身体内的杂秽。

不知名长剑内所蕴含着海量的灵气，而且这海量的灵气还十分的温和，丝毫没有在楚萱体内引起骚动，每日都在以最为适应楚萱的含量传度着。

短短数日，楚萱便能够感应到天地间的灵气，已然是摸到了练气修行的门槛。

但楚萱却完全不用摄取天地间的灵气，单单是不知名长剑内蕴含的灵气就能够满足楚萱每日修炼。

周浩深也曾探查过那把不知名长剑，接触后那不知名长剑的剑身便剧烈颤抖起来，泛起青光，传递出一股灵气震的周浩深气血起伏，之后，这不知名长剑在楚萱接触后才安定下来，不再颤抖。

知道了不知名长剑的厉害，周浩深便再也没有碰过它，想来这是楚先生所留给楚萱的遗物。

就这样，一男一女两人一边翻山越岭，一边修行。

时间也在一点一滴的流逝，白驹过隙，山路间的树木上，最后一片枯叶也随之飘落。

已然将要立冬。

……………

一道山间的小路上，铺满了枯散的落叶。

两道身影缓缓地走在山路上，脚下踩过枯叶，响起破碎声。

两道身影自然是周浩深和楚萱。

两人不知在山间走了多久。

忽的，周浩深停下脚步，同时示意楚萱停下。

静谧的山林间除了二人的呼吸声便再无半点声响。

“怎么了，浩深哥。”

楚萱疑惑问道。

“不对劲，太安静了。”

在山里居住了多年的周浩深自然是十分了解，就是立冬时节，山林间也不会如此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