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重蹈覆辙!(1/1)
曾经踏破江河的铁甲战马力竭在五羊山脚下,万箭黑云,翻墨遮山。
祁长恩躲在死人堆里,紧闭双眼祈祷着厮杀和哀嚎的停止。
恍惚中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恶臭的皮囊,真该让你烂在那三万具尸体里!”
“那三万兄弟里,就没有一人是同类吗?”祁长恩问出这么一句,心头一股强烈的孤独感涌了出来,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
“窝囊废”,声音那头戏谑着说道:“本相用三万人的骨血救下你的性命,你可别随便就把小命交代在这里了,本相,还没玩够呢。”
“你是不是也很孤独?所以才会找到我?”
声音那头一阵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声传了过来。
“愚不自知,自以为是。”
祁长恩听的一头雾水,耳边迷幻的传出一阵熟悉的厮杀声,兵戈交击中一声浑厚的嗓音响起:“长恩!跟兄弟们杀出去!”
……
祁长恩猛地睁开眼睛,一脸惊愕地坐起在床上。
金丝枕,软香褥,紫檀香,白玉桌,琉璃盏,祁长恩一边努力回忆着方才梦中的对话,一边起身观察着这间陌生的房间。
后背隐隐还有火烧的痛感,让他万幸的是自己此时还很健全,总算没有丢了小命。
“哟,你可算是醒了。”烈芳端着一盆水进了门。
“这是哪?”祁长恩虚弱的问道。
“金阳城粘仙处。”烈芳一边说着,一边将毛巾浸在了水里。
“我们不是在一处野郊跟那烧火的打仗么?”
“你那叫挨打”,烈芳把沾着水的毛巾扔给了祁长恩,“自己往后背上敷。”
祁长恩接过毛巾的一刹,双手一个激灵,险些没有拿稳。
“怎么这么凉!”
“粘仙处特制的冷玉化成的水,压制‘焰熔’有奇效,姐姐特地跟储藏库拿的,敷完去后院找我们。”
说完,烈芳便转身出了门,临走时放了一只匣子在桌上,祁长恩打开一看,里面是三颗氤氲着寒气的透明玉石,想必就是烈芳所说的冷玉。
“傻子才去找你们呢!”祁长恩草草敷了毛巾,在屋内胡乱搜刮了一番,只找到几颗金珠,随即将冷玉匣子揣在怀里便悄声出了房门。
时值正午,除了几个值勤放哨的,粘仙处大部分人都去了膳堂用餐,祁长恩走在长廊上,本还担心路过的哨兵会将他拦下盘问,谁知对方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就走了过去。
又过了几处回廊,祁长恩向无头苍蝇一样转了几圈,始终没有找到出口,自己一个反神者被稽查特使带到粘仙处,用屁股想想都知道接下来的遭遇是怎样的。
又转了几圈,莫名就转到了膳堂,差不多过了饭时,用完饭的各类公职人员陆陆续续在院子里多了起来,祁长恩害怕被人盘问,便急忙躲到了膳堂旁边一处草棚下,假装整理干草。
原本就很虚弱的祁长恩,体内的‘玉霜息’与‘焰熔’此时又斗了起来,霜气与焰气在他体内乱窜,冰火交替,血气翻涌,让他不得不选择在草堆旁坐下休息片刻,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等到入了夜再找机会出去。
“师兄”,一声俏皮的呼喊将一名短衫劲装的男子叫住,两人眼神交汇,心领神会地一齐拐进了草棚。
草棚内突然进来的两人,让祁长恩不得不勉力压低呼吸的声音,祈求不被发现。
只听那俏皮的声音再次响起:“你这次去东安城那么久,回来了也不说去找人家,让人家想得好苦。”
说着,女子就低头依靠在了男子的肩膀上。
“哇,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到谈情说爱的。”祁长恩一边调理呼吸,一边暗暗好奇,竖着耳朵听这两人的甜言蜜语。
“师妹”,男子声音低沉有力,粗壮有力的臂膀将女子紧紧抱住,“此次在东安城的计划出了一些意外,我也是刚刚回来,还没来得及找你。”
“怎么了?姓乌图的那老头子莫不是有什么靠山,离火帮拿不到地盘吗?”
祁长恩听到此处心里一惊,没想到粘仙处竟然有人暗中勾结离火帮,行此杀人抢家的勾当,身子不免一偏,想要听个究竟。
“那倒不是”,男子长叹一声,神情紧张地向草棚外看了一眼,接着小声说道:“那老家伙竟然是青蛟寨的余孽,前日夜里离火帮损失了十几个人才弄死他。”
俏声女子闻言惊叹:“原以为青蛟寨二十年前就覆灭了,没想到还有人藏得这么深,好在小郎庙那块地方终是拿下来了。”
劲装男子摇头道:“可惜棋子在逃跑的路上恰巧被柳溪棠给救了,现下应该就在金阳城内。”
“你们全家都是棋子!”祁长恩心里骂道,他对自己被人利用这种事情极度反感。
“柳溪棠?”俏声女子听到这个名字后反应很大,语气中充满了不屑。
“仗着自己鹤鸣亭首席弟子的身份抢了个特使的位子,把粘仙处搞得乌烟瘴气的,天天把众生平等放在嘴边,本姑娘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表里不一的人。”
“咦~”祁长恩心下嗤之以鼻,闻到了一股子浓浓的酸味。
“现下最要紧的就是找出那枚棋子,除掉他,断绝青蛟寨死灰复燃的机会,至于那个叫烈芳的女子,我前夜里已经差人送信去了马神岭,相信自然有人解决。”
“可是”,俏声女子突然娇嗔道:“人家与你多日不见,想你想的心痒难耐,今日那糟老头子不在,你就暂且放下公事,好好陪陪人家嘛。”
祁长恩听得瞪大了眼睛,嘴里不禁悄声道:“荡妇!”
不料劲装男子耳力不凡,一个箭步冲到了祁长恩遮身的草堆旁。
“是你!”劲装男子脸上一惊,明显认得祁长恩。
祁长恩努力回忆着马纯阳围攻小郎庙的那晚,才发现面前这个刀疤脸当晚就站在人群最后面。
“完了!”祁长恩抬头尴尬地看着这个刀疤脸,心里把自己骂了千百遍,之前在河边就因为看热闹中了马纯阳一掌,现下还是不长记性,让人抓了个正着。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你自己送上门来,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劲装男子抬掌发力,准备结果了祁长恩。
“常红大哥!”草棚外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刀疤脸常红顿时收了掌力,转身看去,祁长恩迅速起身,一溜小跑出了草棚。
“哎呀呀,柳大小姐您来的真是时候!”祁长恩边跑边叫,而那俏声女子这时则一脸的紧张,转身跑了出去。
“属下参见特使!”常红赶忙躬身施礼道。
“常红大哥”,柳溪棠微微躬身还礼,“指挥使大人此刻正在议事堂等您商议要务,劳烦移步。”
常红略一抱拳,指着祁长恩道:“特使,此人乃是反神者,按律,属下要将他交给刑堂。”
“常红大哥说笑了”,柳溪棠莞尔道:“这位小兄弟是我们鹤鸣亭的马夫,我临时叫来帮手的,哪里是什么反神者。”
常红知道柳溪棠有意要庇护这枚棋子,作为属下,他也只能忍气吞声,只好略一抱拳,从二人身旁走了过去。
祁长恩刚要出声将刚才的所闻说出,柳溪棠却暗中戳了他一下,警告他闭口不言。
看着常红走远,柳溪棠怒喝道:“你老老实实跟在我身边,没人能把你怎么样,如果还想着逃跑,小心身首异处。”
说着便带着祁长恩往大门处走去。
“常红是什么人我比你清楚,我自有办法应对。”
“可我是你们口中的反神者,为什么你还要帮我?”
柳溪棠轻叹道:“世间哪有什么敬神反神,不过是个人对信仰的看法罢了,任何人都没有剥夺别人生命的权利,无论什么原因都不行。”
祁长恩心下一片坦然,看来在这座岛上,他能信得过的就只有眼前这位总是蒙面的姑娘了,最起码目前是这样的。
两人走出大门,粘仙处的门匾高高悬挂在头顶,门口立着一块石碑,祁长恩走到石碑前时停了下来,看向碑文:
夫人有时而神无时,神力无尽而人力有尽;信众诚心日月鉴,福德无量耀万宗。粘仙处粘神之力,履仙之责,愿民众恪守“仁、义、礼、智、信”为”五常”,行善事,尽仁心;督庙宇奉行“禁暴、戢兵、保大、定功、安民、和众、丰财”为“七德”,敬香火,求功德。
落款为“方洲岛七十一处粘仙”。
祁长恩看完摇头笑道:“看来,你们粘仙处的面子工程做的十分不错。”
柳溪棠淡然道:“哪里都有蠹虫,错的是人,不是他们手中的权利和心中的信仰。”
“这座岛和外面的世界不一样,官府在这里只是摆设,真正掌事的,是我们粘仙处。”柳溪棠边走边说。
祁长恩看着路上那些和家乡一般无二的人群,有叫卖的,有挑货的,行商往来与他们那里的模样并无二致,若不是这几日的糟心经历,他还真的想在这里待下去,默默无名的做一个小贩,讨个不丑不美的老婆过安生日子。
“可惜啊,这个地方不会接纳我,我看我还是尽早离开的好。”祁长恩轻声叹道,肚子忍不住的咕噜了起来。
两人走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一家名为“东来福”的酒楼前。
“进去吧”,柳溪棠在前带路,顺手塞给了他一块牌子,“吃饱了好上路。”
尽管祁长恩知道她的意思是吃饱了送自己离岛,可是听起来还是十分别扭。他看了看手中的牌子,上面刻着“鹤羽”两个字,想来是进入这家酒楼需要用到的庙帖。
两人上了二楼雅间,一推门便看到烈芳正端坐在饭桌旁,面对着一桌佳肴却是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
祁长恩懒洋洋地打了个招呼便自顾自的坐下吃了起来。
柳溪棠心细地问道:“怎么了?一脸的不开心。”
烈芳拿出一张信笺,摊开道:“这是东安城粘仙处发来的信报,我从驿站旁经过时认出了那个驿卒,趁他不备打晕了他,誊抄了一份。”
柳溪棠看着信报上的内容,眉目紧蹙,看至一半,心下惊念不妙。
那信报上写着这两日小郎庙的遭遇,前半部分倒是与烈芳描述的经历的一模一样,可到了离火帮围住小郎庙这一环节,却把离火帮恶意吞并小郎庙改成了粘仙处联合离火帮上门缉拿,继而遭遇了小郎庙和反神者的激烈反抗。
信报中添油加醋地将饶水灵君神像的事情夸大其词,讹报方洲岛上各城疑似都有庙宇暗中敬奉饶水灵君。
这消息若传到各城粘仙处,恐怕整座岛都将掀起一股搜查饶水灵君神像的风波。
到那时,烈芳和祁长恩将会是整座岛缉拿的对象,柳溪棠一声叹息,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
祁长恩边吃边拿过信笺,简略地看了一遍,眼中闪过一丝疑问,手指轻点信笺道:“这饶水灵君跟他的青蛟寨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让你们对他这么恨之入骨?”
柳溪棠看了一眼烈芳,轻咳道:“青蛟寨就是粘仙处的前身。”
“喔”,祁长恩恍然大悟,“这么说,上一次城邦大战中,煽动各派纷争不停的罪魁祸首,就是这个饶水灵君咯。”
“不完全是”,柳溪棠回忆道:“彼时的青蛟寨分为两派,一派信奉饶水灵君,一派信奉离火灵君,两派合力横扫了许多城邦,盛极一时,后来还专门安排了一部分人游走在各派之间,意在怂恿他们不停战斗。”
“只是”,祁长恩划拉着筷子插嘴道:“后来两派出现了分歧,水火分家,对吧?”
“你倒是聪明。”柳溪棠颔首一笑,“你再猜测一下后面的事情?”
祁长恩抚着下巴思索道:“嗯…这帮烧火的肯定是坚定的捣乱派,想要扇阴风点鬼火,借机吞并各处城邦,而另一帮挑水的呢,应该是中途想要止戈,两派就此起了争执。”
“不错,饶水一派的主事人在争斗的关键时刻患病去世,年轻的主事人接过位子的第一件事,就是宣布停战。”
“烧火的不愿意,但是打又打不过挑水的,两派分家以后,烧火的退出青蛟寨,并且将所有挑拨离间,煽风点火的脏事一股脑泼在了挑水的身上,最终挑水的成了众矢之的,在各大势力的合力围攻下被打得没了声息。”
“后来,各城邦中的伤亡数量与日俱增,离火一派在没了饶水的帮助下节节败退,停战的声音才慢慢开始响亮了起来。”
“挑水的残余帮众重新又组织了起来,改名换姓的成立了现在的粘仙处?”
“只是小部分饶水一派的帮众愿意游说各处,大部分人还是选择了隐退,粘仙处的壮大,其实还是得益于各城邦对停战的统一意见。”
“失势的青蛟寨虽然早于其他帮派做出了正确的决定,可是人们不愿承认自己的错误,所以挑水的就被安排成了大反派是吧?”
祁长恩说的这些话,好像是自己的亲身经历一样,柳溪棠不禁问道:“怎么感觉你比我还清楚?”
祁长恩肩膀一耸,淡淡道:“心里想到了就说了,可能我上辈子就是个挑水的吧哈哈。”
此时屋外有人敲门道:“特使,总处秘信!”
“拿进来吧。”
柳溪棠打开秘信默默看着,祁长恩突然问道:“为什么你对二十年前的事情知道的这么详细?”
“我就是青蛟‘余孽’。”
祁长恩闻言一笑,似是有些感叹。
柳溪棠合上秘信,轻叹道:“烈芳,你暂时不能见你爷爷了,恐怕,你要和这位小兄弟一起离开方洲岛了。”
“为什么?”
“上燎城的粘仙处竟然也在当地几处庙宇里搜出了饶水灵君的神像,眼下上燎已经乱作一团,多个帮派已经开始围攻藏有饶水灵君神像的庙宇了。”
祁长恩闻言眼前一亮:“这就是他们的阴谋,借着挑水的神像在岛上掀起大量的纷乱。”
柳溪棠瞬间明白,接口道:“离火帮是想借着此次青蛟寨的出现,再次引起各派之间的矛盾!岛上一乱,他们就可以趁机吞并更多的地盘!”
“更可怕的是”,祁长恩长吸一口气,“岛上各派中肯定有和烧火的一样的想法,他们会借机挑起事端吞并其他势力,人们对青蛟寨的怒火也将再次被点燃,粘仙处恐怕很难阻止各派纷争再起。”
三人此时眼神交汇,忽地瞳孔一颤,齐声说道:“大战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