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新的开始(1/1)
人间还是深秋,如柳絮飘摇般的雪撒了满地。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偏偏落在了这不可思议的季节。
孟惊棠站在窗边,刚刚从大殿里顺回来的桃子还没吃完,她小口啃着。
动一下就牵扯到嘴边的伤口,痛意像蜘蛛结的丝,牵一发而动全身。于是这窗外漂亮的雪景也入不了她的眼。
她搓搓胳膊揉揉腿,哪里都瘦瘦小小的,不知道这身体到底是个几岁的小姑娘。
墙上刻着的大大的“静”字在月光下让人分外平静。
孟惊棠凝视片刻后上榻睡觉。她没有原身的一点记忆,未来不知道还有什么等着她,她得保持精力。
寂静的雪夜,烛火微动,有人踏月而来。
许是受过伤,孟惊棠睡得熟。楼昭在她榻边站立,他疑惑的看了眼木窗。从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被月光染得银白的雪,漂亮极了。
不解的转身,他静静盯着她的脸,他对美丑的认识向来很低,倒没觉得她有多丑,也看得顺眼。
腰间的吊坠不安分的动着,他不知道来干什么,想了想,手里多出一支笔。便抬起她的手,在她手背细细描绘起来。
暖黄的烛火印出他的侧脸,给他锐利的五官平添些许柔和。
那双冷淡清浅的眸认认真真,手上的动作也格外细致。
良久,他蹙了蹙眉,随即轻笑出声。
小丫头带着些伤的手上赫然多出一朵朱砂色的花,那花歪歪扭扭的不成样子,光看那雏形倒像是海棠。
楼昭在那花上轻轻一点,花朵散着青色的光晕,慢慢隐去。伤口褪去,光滑细嫩的皮肤露出来。
远处屋檐上蹲着的宋景言被这一幅诡异的画面刺激得直搓手臂。
妈耶!一位绝世翩翩美男子跟一个其貌不扬的丑姑娘,这画面怎么看都诡异惊悚。若用比方来形容那就是天界那位以美艳出名的小战神给老妖王喂饭,光是想想那画面宋景言就打寒颤。恐怖至极恐怖至极恐怖至极!
他猛地站起来,抓住沈温书就要走,“温温啊,我觉得尊上眼睛不好我们不能眼睛不好,我们得阻止尊上!”他越说越崩溃,越说越抓狂,简直要疯了!
两人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原地。
——
不知道是伤得太重还是劳累过度,孟惊棠睡得很沉。
容胤推门而入的时候她还睡着,他屏退了跟着侍奉的丫鬟,将她从榻上抱了起来。
他瞥过桌上的茶杯,敛眸掩去思绪,捞过一旁衣架上的披风搭在她身上。
踏出门那一刻,萧岚青正好到,她冷厉的眉眼在见到孟惊棠的一瞬柔和下来。
“我来抱吧。”她从容胤手上接过孟惊棠,看见她满身满脸的伤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本来是老爷最不受宠的小妾,对于无权无势的她,那张勾人的脸蛋自然就成了催命符,后宅里见不得人的勾当层出不穷,若不是得了大夫人庇佑,兴许她早就死了。
大夫人身体不好早早病故,唯一的子嗣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蠢丫头。萧岚青便将孟惊棠视如己出,以此报答恩情。但她不能时时刻刻守着孟惊棠,孟惊棠被欺负了也不吭声,她似乎真的变成了旁人口中的废人,谁见了都要叹一声气。久而久之,她渐渐对她没那么上心了。
“夫人,可以启程了。”婢女在旁边小声道。
萧岚青点头,先往外走。
“施主请留步。”
萧岚青转身看去,“离尘大师。”她微微蹙眉。
离尘笑着,他在袖子里摸索一番,一条白玉珠子串亮了出来,“阿弥陀佛。施主请收下此链。”
那珠子成色上好,散着润泽的柔光,阳光照下,珠子更显柔和。
萧岚青犹豫不决,“恕我冒昧,大师为何……可是与小女有缘?”
此话一出离尘的脸色微变,他惶恐,“折煞我也。”
此话言重了,萧岚青不敢冒昧收下。
容胤在一旁观察良久,似是等得有些不耐,劝道,“大夫人不如收下?”
萧岚青看他一眼,还是接过那珠串,“多谢大师。”
“阿弥陀佛,施主慢走。”离尘朝她行礼。
萧岚青匆匆还礼,带着一行人走了。
小和尚不解地抓了抓脑袋,“师傅,为什么一定要把那法宝送出去?”
离尘笑呵呵地道,“天机不可泄露。”他轻轻敲了敲小和尚的脑袋,“为师前几日罚你抄的佛经可好了?”
小和尚拍了拍脑袋,“师傅,我想起大师兄叫我跟他去担水呢!”他一溜烟儿就跑得不见人影。
等他走远,离尘的笑淡了下来,他眸光沉沉的看向大殿里那尊巨大的佛,跪下虔诚一拜。
——
孟惊棠这觉睡得特别久,等她再醒过来时太阳都已经落山了。
好软好舒服!孟惊棠刚醒过来就感受到了。不知道是谁这么会享受,将这床榻修得又软又暖和。
她控制不住地打了个滚,又扯开不知道哪里的伤,疼得直哼哼。
她绝望捶床,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
可能是动静不小惊动了外面的人,立马有人端着盆拿着帕子从外面进来。
脚步声渐近,孟惊棠从床榻上爬了起来。
她们齐齐对着她行礼,走在最前面的丫头看起来也不过七八岁,跟她这具小小身材的身体应该差不多的年龄。
“小小姐,奴婢叫夏至,从今往后就来服侍您了。”梳着双环鬓的丫头摇头晃脑地念叨着,看起来可爱极了。
孟惊棠没怎么见过凡人的发鬓,这一看新鲜得很,想伸手去摸摸又不太敢,怕给人小姑娘吓到。毕竟从她的记忆来讲,她现在这张脸应该挺有恐吓力的。
先是把那个谁给吓得什么都说了,后面连那个来救她的都不愿意见到她,还得把脸给盖住。
她叹气,“好我知道了你们先退下吧。”
夏至闻言抬起头,两只大眼睛眨巴眨巴,“好吧,那小姐您有事的话随时叫我哦!”
在得到孟惊棠的点头同意后夏至兴冲冲地带着那群小丫鬟出去了。
看着她们都出去,孟惊棠翻下床爬上了梳妆台,她看夏至也没什么大反应,那说明她这脸是不是还能看?
这么想着,孟惊棠抬起头,一眼看去,又迅速把头低出镜子的范围,她揉了揉眼睛,哪来的猪头?
不信邪的又蹭起来,铜镜里,一张肿得像大皮球一样的脸出现在上面。
孟惊棠抓着镜子,怪不得!这谁看了不说一声再也不见?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活着就是上上签了。孟惊棠又看了看两只手,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为什么左边的手又嫩又滑连个茧都没有,右手肿得像个猪蹄一样啊!
她左看看右看看,发现自己真的没花眼,又气又好笑。
你说若是有人偷偷给她抹了药膏,那也该两只手抹全吧,抹一只手是几个意思啊!
孟惊棠要疯了。
听夏至说她醒了,萧岚青放下一堆事赶了过来。
夏至匆匆忙忙跑进来,“小小姐!大夫人来了!”
孟惊棠还在地上练气,一听她话差点一口气没提上,她现在还没准备好能不能晚点啊!
她刚冲进来报信,萧岚青便紧随其后进来了。
孟惊棠大步跳上床榻,安详地躺下。伤口撕裂疼得她张牙舞爪,她无声的嘶吼着。
听见脚步越来越近,她揉了揉眼睛,假兮兮的打了个哈欠。
萧岚青上前来,关怀地捧起她的手,试探的轻声问道,“夭夭可好些了?”
这是什么意思?关心她?孟惊棠脑袋飞速运转。
“回夫人的话,我已经好得八九不离十了。”孟惊棠咳了声,压低嗓门柔柔回道。
听她回了话,萧岚青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又欣喜又有些害怕。
喜她终于能正常讲话,有了常人的必备技能。怕她记得以前所有的事,埋怨她的不作为。
她压住喉头的哽咽,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那便好。这事盼姿全交代了,母亲定为你讨个公道。”
说完,她面色一凝,“带上来。”
孟惊棠不知道她要干嘛,伸着脑袋盯得紧紧的。
萧岚青以为她害怕,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背。
不一会儿,府兵带着两个女子进来。
身着粉色衣裳的姑娘一直嚎嚎着,又哭又闹。再看旁边身着蓝色纱裙的姑娘,就安安静静站在那里,什么也不说。
孟惊棠认识她,第一个被她吓到的倒霉蛋。
“大娘,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故意把小妹扔在那里被狼咬,都是我的错。”孟杨柳哭哭啼啼的,听着聒噪。
萧岚青冷眼看着她,“你该道歉的不是我。”
孟杨柳话虽然说得很快孟惊棠也还是抓住了重点“被狼咬”,这么一说全通了,怪不得她身上被撕咬的痕迹那么多。
小小年纪就这么恶毒!孟惊棠不自觉看向地上跪着的蓝衣姑娘。
“看什么看!本小姐被孟杨柳带去摘桃子,不记得你还在那儿了。”察觉到孟惊棠的目光,孟盼姿大声辩驳,又觉得不好意思,她傲娇的偏过头去。
孟惊棠舒了口气,她就知道她看人不会错。
她倒是爽了,萧岚青不肯,“放肆!”
“你小妹因为谁受的伤!”她厉呵。
孟盼姿紧咬着下唇,似是难以启齿。
良久,久到孟惊棠以为时间停止了,她终于开口,哽咽着,“对不起……是我的错!”她近乎吼出来,撒腿跑了出去。
萧岚青疲惫的揉揉额。
见孟盼姿低了头,孟杨柳哭哭啼啼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该留你一个人。”
她边说就边哭,吵的不行,萧岚青摆摆手示意把她拖出去。
终于回归平静,萧岚青问,“你可消气些?”
孟惊棠没说话,此事没发生在她身上,倒是让这身体原本的姑娘受了苦。她占据着她的躯体,更没资格替她原谅。
“罢了,你也不该原谅。”萧岚青摸摸她的头,慈爱的笑,“你现在好多了,可还愿回学堂念书?”
是的,原身以前去过学堂,结果不用说,最后被萧岚青接了回来。
孟惊棠最讨厌那些诗词歌赋,上一世师傅每每让她背书她都得靠师兄师弟们传音,但老是被逮住,所以后来再提起背书,孟惊棠都自觉的去思过崖待上一天。
刚想拒绝就听萧岚青又道,“你若实在不愿我将那先生请来府上也是可以的。”
大可不必!
她可不想整天都在院子里读书,一堆人吸引火力导弹总比她一个人目标这么明显的好!于是她不假思索甚至还带着点焦急地扯住萧岚青的袖子,“我愿意!”
萧岚青被她着急忙慌的样子逗笑,“好,听你的。我还有事要忙,你好生休息。”
孟惊棠点头,朝她挥挥手,“夫人慢走。”
待萧岚青走后,孟惊棠再也坐不住,走出房找夏至去了。
“夏至你以前可是在府上待着?”最后在池塘边找到夏至,孟惊棠问道。手上也没闲着,随手撒下一大把饲料。
“是啊是啊怎么了小小姐?”夏至答道,偏头见她那豪爽的样赶紧从她手上把鱼饲料夺了回来,“不能喂这么多的!”
“那太好了!”孟惊棠拉着夏至往房里跑,“还喂什么鱼啊!这么好的天气我们就该聊天!”
——
不同人间的闲逸,魔界已经乱翻了天。
“你听说了吗你听说了吗?那血族留下的后裔是个女子!”
“这有什么!我还听说那女子现在已经进了魔宫了!”
溪里的蚌壳精游出水面,她趴在岸边,手托着脑袋,“血族那唯一的小公主生得可漂亮啦!又娇又柔,上次龙王寿宴我亲眼看见的!她跳了支舞,那身段你们没见着,啧啧啧,此等风姿绰约的人除了天界那位顶顶漂亮的小战神能比还真没人能比得过了。”
是的,除了那位实力被人隐藏不提,只余美艳出名的小战神,再没人能比得过此等尤物。
“啊!她会不会成为我们的魔后啊?她可是对尊上没一点用!”泥鳅精忿忿。
魔宫大殿,四处全是用稀罕的灵石打造的墙,墙上勾着些纹路,是某种看不懂的语言。石柱上雕着精致的花纹,仔细看能连成一幅画卷。
殿中央的的王座上懒洋洋倚着个人,他眸子轻阖,纤长的指敲着节拍。
一箱箱半开着的宝箱被抬上来,里面的宝物散着浓浓的灵蕴。
殿下跪着的女人抬起头,她身上的衣裳说是衣裳还不如说是几块布料,她似是有些羞赧和不好意思,紧抿着唇,揪着那只够遮羞的布料。
“尊上……父王曾说我与您的婚事……”她紧紧揪着快要滑落的领子,不敢抬头看他一眼。
血族与魔族的联姻这事都要提到上上辈人去了,现在拉出来讲牵强得过分。
玄缈又何尝不知这般做或许会让他更为抵触她,可是他们之间联系的唯一的纽带,总得有人提起。
殿外的宋景言焦急地走来走去,殿内怎么什么动静都没?莫不是尊上就喜欢丑的?
王座上的人没什么反应,女人见他没动,抬起潋滟的眸看去。
除却他暴戾的本性,他这张脸确实是每个女人都想要的。
玄缈攥紧了手,死了父兄又怎样?那样恶心的人活该下地狱!她要的不过是这王位上的人!熊熊烈火烧着她的野心,全被她掩在眸里。
“尊上,玄缈为您添茶。”她颤颤地半跪在地上,纤细的指触上杯盏。
美人冰肌玉骨,她裸露在外的皮肤雪白娇嫩,那柔弱的神情让每个男人看了都不免怜惜。
可惜魔尊从来不是个懂得欣赏美色的主。
楼昭睁开眼,他指尖一挑她便从地上飞起,像有什么东西无形的扼住她的脖颈。
“谁放你进来的呢。”他虚虚合拢五指,女人细白的脖颈上出现掐痕。她受不住,边摇头眼泪边簌簌往下掉。
他像没看到,唇边漾着温和的笑。
掌心发烫,他摊开手,是海棠花开出的第一片花瓣。
他有些好奇,第一片纯红色的花瓣代表着“喜。”不知道小煞星在人间搞些什么。
手上松了力,玄缈从他手上摔下去,她抓着脖颈大口呼吸,眼眶中含满泪珠。
楼昭大发慈悲,“滚下去。”
玄缈赶紧抱着那几块遮羞布逃也似的跑了。
那茶杯带着茶盏一并燃在了黑火里,楼昭面色淡淡,拿起一旁呈上来的卷宗过目。
——
“原来是这样。”听夏至讲完,孟惊棠总算了解完原身的身世。那她是个傻子,一夕之间变这么聪明是不是太假啦?
她思忱着一个能糊弄别人,堵住悠悠众口的说法。
夏至讲得口干舌燥,端起茶杯就喝。
“呜呜呜好烫!”茶水刚进嘴没一秒就被她吐了出来。
孟惊棠给她顺背,“你慢慢讲慢慢讲。”
两杯茶水下肚,夏至讲得眉飞色舞。
大到哪位夫人之间又矛盾了,小到哪个小姐少爷去学堂干了什么。夏至就像个信息收纳罐。
昨日那诡异的雪早就没下了,她掌心烫烫的,可能是被阳光晒的。暖洋洋的很舒服。
孟惊棠听着听着打起了盹儿,她枕在右臂上,左掌在眼前晃了晃,那里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恍惚间觉得,这样也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