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惊海商谈(1/1)
三日之中,白奉眠又去寻了几次陆远,商定谈判细节。
三日之中,他也去瞧了赵雨儿几次,两人愈发亲密。
转眼间,陆远口中的三日便到了。
天青河畔,一条大船缓缓靠岸。引得岸边多人围观。
他们之中,许多人一辈子都没见过这般豪华的大船,长十八丈,宽十丈,分为上下三层。这是内陆河船的顶尖配置。
阿三,白奉眠,陆远三人站在岸边,见着一条庞然大物从远处袭来,再临近靠岸,声势浩大。
阿三感叹道:“惊海帮果真这般有钱。”
陆远道:“之前他们每隔几月便会来蓬江一回,装卸货物。蓬江的货物好像很是稀罕,每回他们帮主都亲自押送。上回我来商谈关税一事时,帮主不在,少帮主柳屈先便将我赶了出去。希望今日商谈能无甚风波,一切顺利。”
白奉眠往四周看去,却发现了一道熟悉身影,只见柳屈先也在岸边等候,身旁围了一众惊海帮手下。
只见那巨大货船靠岸后,便有几个精壮汉子手脚利索地铺好与地面间的木板,将货物搬出,只见那船吃水极深,将货物搬出后,整船竟从河里,上浮了三尺之长。整箱整箱的货物铺在岸边,一时间甚是壮观。
待得货物全都搬出后,甲板上出现了一个壮年男子,约莫五十余岁,面上坑坑洼洼,这是长年累月在水上奔波之人才有的特征,身形甚是壮实,下盘稳健,一看便是个江湖高手。
那壮年男子带着一众手下走下木板,一股霸道之气四散开来,甚是气派。
陆远对着白奉眠二人道:“这便是惊海帮帮主,柳耿侯。”
柳屈先立即带着人迎上,走到柳耿侯身前行礼道:“父亲,屈先恭候。”
柳耿侯“嗯”了一声,将他扶起,问道:“蓬江近来可一切安好?”
“一切安好的。”
“货可妥当了?”柳耿侯又问。
“妥当了,今夜便可装船。”柳屈先恭敬答道。
柳耿侯满意地点了点头。
柳屈先又道:“父亲水路劳顿,现去罗玉楼用些吃食可好?”
柳耿侯慈笑道:“你来安排便好。”
白奉眠三人在远处瞧着,不由得心下想道:到底是南方水路一霸,果真这般气度。
陆远却叹了口气,道:“该我们去了。”
阿三奇道:“人家一来你便同人家商谈?可是不太好吧。”
“就算不提这事,身为蓬江知府,”陆远叹道,“我也还是要亲自迎接的。”
说罢,陆远便带着白奉眠同阿三二人迎了上去。
陆远立时换了副谄媚笑容,迎上柳耿侯,行礼道:“柳帮主远道而来,在下陆远特来相迎。”
柳耿侯眯了眯眼,一旁的柳屈先便抢着道:“这是蓬江知府,陆远。”
柳耿侯作恍然状,只微微抱拳,不咸不淡地道了声:“陆大人。”
陆远陪笑道:“我此次前来,除了为柳帮主接风洗尘,却是还为那关税一事……”
柳耿侯还未回答,柳屈先便已经抢着道:“你这陆远忒也不识趣,我父亲刚刚上岸,你便来烦人,不是都同你说了此事绝无可能?”
“容我为您介绍。”陆远脸上仍厚着脸皮陪笑,赶紧侧身让出站在身后的白奉眠,道,“这位是刘轩小哥。”
刘轩,乃是白奉眠与陆远商议所起的化名。
柳耿侯微微皱起眉头,柳屈先贴近父亲的耳朵低声说道:“这人便是斗词胜过许秀之人。”
柳耿侯微微讶异,这人居然如此年轻便有这般成就,说不定日后登科入仕,或可拉拢一用。
他目露赞赏,道:“原来那词刘轩小哥作的?可当真是好。”
“小子刘轩,见过柳帮主。”白奉眠行礼道,“不过偶得一首,不足称道。”
柳耿侯又面带微笑说道:“若是闲暇无事,明早可坐我船离去,我带小哥在这周围一带游玩赏看可好?”
“多谢帮主,只是在下有事缠身,怕是要辜负柳帮主一番美意了。”白奉眠道。
“可惜可惜。”柳耿侯道,“那便只好以后再说。”
陆远又欠身,让出身后的阿三,道:“这位是李梦李小哥。是刘轩小哥江湖上的朋友。”
“一骑绝尘”阿三的名号实在太过响亮,方便起见,阿三便也随意取了个化名。
这回柳屈先并未在其父亲耳旁言语,柳耿侯便也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谁知阿三此刻却快步地迎了上来,一边抱拳一边口中说着:“久仰柳帮主,小人李梦在此——啊呦!”话还未说完,脚下却突然打滑,直直地向柳耿侯扑去。
柳耿侯大惊,江湖上用此拙劣手法刺杀的不在少数,更何况他乃是一大帮之主,更有不少人想置他于死地。
他慌忙侧身想要避开,却不曾想阿三速度奇快,一下子便扑到了他的怀里。
陆远等人霎时吃了一惊,柳屈先大声喊道:“你作甚?”
白奉眠眯了眯眼。
阿三立时飞速起身,赶忙在柳耿侯身上拍了拍,口中止不住的道歉道:“小人有眼无珠,冲撞了帮主,还望帮主切莫放在心上……”
柳屈先原本颇为惊诧,却见眼前这猴子似的的人,立刻自证清白一般的离开了他,全不似蓄意而来,他便以为阿三当真是脚底打滑,心下不由得暗暗嗤笑两声。
他一来见阿三乃是白奉眠的朋友,二来对白奉眠有拉拢之意,应当展示出一帮之主的不凡气度,于是不再计较,反而关切道:“无妨。李梦小友下次小心些。”
陆远捏了把汗,又弯下腰赔罪道:“多谢柳帮主。”
柳屈先也惊讶父亲这番反应,不过细想之下便已想明其中缘由,想起自己与白奉眠间的过节,又再想起自己曾经在斗词时暗算于他,当下不由得五味杂陈,隐隐不安。
柳耿侯道:“既然陆大人带了江湖的朋友来,那一会便请船上一聚,待柳某去过了罗玉楼,再来招待各位。”
陆远顿时面露喜色,又道:“多谢柳帮主!”
说罢柳耿侯便带着柳屈先等一干人走了。他们走后,立时便有一水手模样的人同白奉眠三人道:“三位还请船上稍候,帮主一会便来。”
三人跟着那水手登上船去,水手寻了二层一间极其奢华的待客室,将三人领进后,那水手道:“三位在此,若是帮主回来,我会提前通知三位。”说完便走了。
只见这待客室内侧正中,设有一张主位。其下两侧设有数座客位。室内金装银饰,就连那橡木桌具都喷了一层红漆,圆润光亮。
阿三赞叹道:“这果真是惊海帮的大船,船内装饰不说,行在河上,竟一点也感觉不到颠簸。”
待那水手走后,陆远终于长舒口气,叹道:“总算有惊无险,也亏得二位,方才能有此谈判机会。”
他转头对着阿三道:“阿三兄弟,方才你可真是吓死我了。若是以往有人胆敢有此行径,柳帮主立时便将那人丢海里去了。”
阿三却呵呵笑道:“陆大人切莫高兴得太早,你猜猜为何我能安然无恙地上船?”
“因为……”陆远直挠头。
“因为我。”白奉眠道。他与阿三虽然年纪不大,可都算半个老江湖了,柳耿侯这般身份一开口,二人便已然听出其中的拉拢之意,是以方才阿三才会故意跌到其怀里。
白奉眠此刻露出笑意,似对这场谈判颇有信心。
三人坐下片刻,阿三忽然起身道:“在下内急,去去就来。”说罢便出门而去。
陆远摸不着头脑,疑惑地望着白奉眠,白奉眠却若有所思,不过立即压下,将话题一转,便同陆远再次确认起了谈判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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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小哥所言,咱们是希望惊海帮全面降低蓬江及近处的码头过路关税,作为补偿,我们授予惊海帮在蓬江的冶盐代理半年。”
“不错。若是他们仍觉不够,大人可酌情再作让步。”
“除了冶盐,”陆远苦笑道,“我好像也就剩下百姓的劳动税款了。”
他自嘲道:“我这一城知府,也就只剩下这点东西。”
……
约莫一个半时辰后,先前那水手敲响了房门,在外朗声道:“帮主准备上船了。”
“来了。”陆远顿时长长地吸了口气,正襟危坐,却又疑惑道:“怎地阿三还不回来?”
白奉眠不答,只听见外边有数道脚步声响起,行至门前时却忽然又起了一阵骚乱。
“怎生回事?”陆远疑惑道。
只听得门外传来了阿三的声音,好像吓得魂都要出来了,“帮主,小的不长眼,竟然又……又又脚滑了,帮主可千万莫要怪。”
陆远扶额苦笑道:“怎地阿三兄竟又将帮主撞了?”他对着白奉眠道,“望你一会稍露亲近之意,让柳帮主认为拉拢你有望,这件事便就此过了。”
谁知陆远话音刚落,便听得门外柳耿侯怒喝道:“你是没长眼睛吗!”
这话便将屋内二人吓了一跳。白奉眠奇怪道:“他若要拉拢我,怎地会对我的朋友如此不敬?这更与方才岸边态度截然不同,为何如此?”
门外阿三立刻将房门打开,弯腰道:“柳帮主恕罪,是在下有眼不瞧路,有眼不识二五八万,有眼不识清一色一条龙……”
只见柳耿侯面带怒容,带着柳屈先走进门来,而阿三也接替了下人的位置,将门关上,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与白奉眠交换了下眼色,眼中尽是疑惑。
白奉眠与陆远连忙站起身来,陆远赔笑弯腰道:“李小哥可是又冲撞了柳帮主?陆某再次赔个不是。”
柳耿侯没搭理他,直直走到主位坐下,方才冷哼一声:“陆大人可得管好自己的客人。”
“是是是。”陆远连声答应。
“看茶。”柳耿侯道。
顿时门外进来四五个仆人,为白奉眠三人上了杯茶。
白奉眠心下想道:为何这柳耿侯从罗玉楼回来便好似换了个人似的?态度如此大变?莫非是想先于谈判之前立威么?
白奉眠三人捧起茶杯饮了一口。白奉眠认出那是潮茶,只不过比陆远家的,好了竟不知多少倍。
“陆大人此来是为何来着?”柳耿侯也捧起杯茶,问道。
身旁站着得柳屈先答道:“是为了商议那码头关税一事。”
柳耿侯道:“去年秋末是因为许秀下来同我谈,我才看在他的面子上答应,现下他已走了,我又为何要给予你那二成关税?”
陆远同白奉眠对视一眼,结巴道:“其实……其实陆某此来,并非是为……为那关税而来。”
白奉眠见柳耿侯态度大变,恐怕谈判一事,已有变数,若是任由陆远这般结结巴巴,恐怕更是希望渺茫,当下不由得站起身来道:“陆大人此来并非为那二成关税,而是想与柳帮主做个交易。”
“哦?”柳耿侯眯眼道,“什么交易?”
白奉眠便将已同陆远商定好的交换,一五一十地流畅说出。
柳耿侯听完,面上不露半分声色,口中问道:“这交易,是你想出来的?”
白奉眠道:“是在下与陆大人一同想出。”
“授权江湖势力代理冶盐,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说不定日后,惊海帮能从此处寻到更多生意。”白奉眠又道。
“想以半年冶盐代理换取码头减税?”柳耿侯忽然笑道,“这是用陆大人的荷包,换半年政绩斐然,高!实在是高!”
陆远三人脸色一变,想不到这柳耿侯眼光竟如此毒辣,一下子便瞧出了三人目的。
白奉眠心下暗道不好,他们虽本被动,可白奉眠方才一番陈述,已然挽回了一些局面。可对方三言两语之间,便将局势完全逆转,占全主动。
谁让这是人家的地盘,而自己又有求于人?
白奉眠抱拳道:“柳帮主当真老辣,还请柳帮主成全。”
柳耿侯呵呵笑道:“若是我允诺了,降低关税的钱财,还有有冶盐可补,与我无损。若是我不允,则更与我无失。”
“所以是成与否,都在我一念之间。”
陆远站起身来,俯身长揖,道:“还请柳帮主成全!”
柳耿侯也从主位站起身来,踱步到白奉眠身旁停下。
“我惊海帮向来是生意必做,即使这趟生意赚得少,或是赚不到,都无所谓,算交个朋友便是。这也是我惊海帮能有今天这般人脉、成就之因。”
柳耿侯接着往下说道:“可唯有一种生意我是不做的。”
白奉眠隐隐不安,陆远身形僵在原地。
“那便是来路不明的生意。”
柳耿侯伸出一只手搭在白奉眠的肩上,陡然问道:
“小子!你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