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叔叔你好啊（1/1）
有人在门外很轻的敲了两下，小声问：“叔叔，您还在吗？”
等了一会儿没得到回应，那声音又说：“那我先去上课了，叔叔您好好休息。”
刻意放轻的脚步声越走越远，一声沉闷的关门声后，房子里恢复了宁静。
褚鞅仰头靠在床沿上，闭着眼回了会儿神，才反应过来刚刚说话的人是谁——他的新室友，陈渊。
总算走了。
褚鞅舒了口气，从地上站起来活动了下酸痛的胳膊和腿，然后打开了衣柜。
陈渊的过度热情让他有点害怕。
作为一个能发消息就绝不打电话的社恐阿宅，褚鞅最抗拒的就是面对面交流，尤其怕遇见话多且密的自来熟。
很显然，毫无眼力劲儿的陈渊就是这一类。
一想到今后要和这么个活力四射的话痨住在一个屋檐下，褚鞅就忍不住为自己可悲的陪聊生活长叹了一口气。
伴随着这声叹气，镜子里的人也垮下脸，嘴角抿成了一条下弯的线。
生无可恋。
他本打算逛完超市回来就洗个澡吃个饭，然后舒舒服服的躺床上玩两局游戏，一觉睡到明天自然醒。
陈渊的出现拯救了他的窘迫，也打乱了他的计划。
因为不想再听到那个响亮的声音带着中彩票一样的高兴劲儿追着他“叔叔长”“叔叔短”，他只好关起了门，扯了个抱枕当坐垫靠在床边打盹。
等到屋里没动静了，才像个趁父母不在偷干坏事的孩子一样，偷偷摸摸抱着衣服去洗漱。
这不合理。
褚鞅咬着牙刷，和镜子里的自己大眼瞪小眼：“我光明正大花钱租的房子，怕他干嘛？”
意识到这点后，他忽然又觉得话痨没什么可躲的，反正之后一个上班，一个上学，一天加起来都见不了几面。
而且依他的工作性质，加班到深夜是家常便饭，考虑相处问题实在是多余。
洗了澡，吹了头，心里的烦躁也散了大半。
镜子里的人虽然还是颓丧的耷着眉眼，但因为剃了胡茬换了家居服，整个人看起来清爽了不少。
刚吹干的黑发蓬松柔软，稍长的碎发挡住了头顶落下的灯光，在额前投下小片阴影。
褚鞅懒懒的掀了下眼皮，微弱的光从眼底闪过，又沉入一汪墨色里。
大众印象里，理工男好像都是不修边幅的邋遢样，格子衫，方框眼镜，笨重的黑色双肩包，孤僻又自我，普遍伴有轻微的社交恐惧。
褚鞅觉得这是个偏见，他是理工男，但他不喜欢格子衫，也不戴眼镜不背黑色双肩包——他有一个帆布的驼色单肩包，专门用来随身携带电脑。
他不邋遢，甚至还有点洁癖。比如从不穿睡衣以外的衣服上床，也不准别人坐他的床，穿过的衣服必须马上洗，哪怕只是上身试了一下。
——最近是个意外，因为忙着处理南城收尾工作和搬家面试，又没有必要的社交活动，他在日常出行上稍微偷了点懒。
也难怪机场那个学生和陈渊会把他认作中年大叔，抛开这两人眼神的问题，他偷的这点懒也是根源。
再说回孤僻自我和社恐，褚鞅不否认，自己是挺社恐的——但这纯粹是因为懒，完全不是那个房东阿姨所谓的“自闭”。
想到房东，褚鞅才想起自己还没把钱转给陈渊——因为对方还没通过他的好友申请。
房东刚把名片推给他那天他就点了加好友，到今天已经过了三天，考虑到对方可能太忙没看见，他先后又发了不下十次，结果都是石沉大海。
在见到真人之前，褚鞅给他这新室友在书呆子前又加了个新标签：高冷。
高冷的书呆子。
”高冷个屁！“
他怀疑陈渊在演他，表面热情主动，背后各种疏远——谁让他是不学无术的网瘾青年呢。
超市送来的东西堆在客厅，褚鞅下楼拿外卖的时候瞥了一眼，看到其中一个纸箱上贴了张便签：给哥哥。
啧！腻歪！
晚上九点半，陈渊下课回家指着那对东西对他说给你买的，他才反应过来这个腻歪的称呼是在说他。
“送我干嘛？”褚鞅扶着门无动于衷，“我自己有。”
第一次见面就想拿东西收买他？
难道是怕他真的孤僻自闭，有什么暴力习惯？
褚鞅决定跟他好好聊聊：“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褚鞅，是你的新室友。”
陈渊挎着包站得笔直，很快的点了两下头：“嗯嗯，哥哥好！我叫陈渊，我也是你的新室友。”
说话就说话，没必要表现的像只兴奋过度求表扬的小狗。
褚鞅有些无语：“嗯，我知道。我是说，你买的那些东西我都有，不需要，你留着自己用就好。”
抢在他说话前，褚鞅赶紧把手机屏亮出去：“我们加一下微信吧，我把下午的钱转给你。”
“哦，好。”陈渊扫了他的码，问：“哥哥，你名字是哪两个字？”
“给我吧。”褚鞅拿过手机，在备注一栏里输入自己名字。“钱我一会儿转给你。”
“不着急。”陈渊接过来，盯着屏幕上的名字看了会儿，然后拇指在键盘上点了几下。“对了哥哥，客厅的东西……”
褚鞅举起手做了个打住的手势：“不早了，先睡觉吧，晚安。”
说完又和下午一样，往后一退，砰一声把陈渊关在了门外。
先下手为强，只要我不想说话，谁也别想逼我陪聊！
褚鞅退回到床边，点开列表第一个对话框，把下午的钱精确到了小数点后两位转了过去。
偿清了债务，网瘾青年一身轻松的坐到书桌边，点开了之前没播完的游戏评测视频。
他这次就职的公司是近两年才涉足游戏领域的无你科技，无你早期主营软件开发，更多的是为b端提供技术服务。
直到去年年初，无你才尝试推出自己的第一款买断制悬疑向端游《谜遇》，正是这个小小的尝试，让这个不足三十人的小团队从名不见经传到一夕成名。
而褚鞅即将参与的这个项目，则是无你在年初才开放一测的全新养成类女性向游戏《种豆》。
据说这款游戏在无你还是几人工作室的时候就在筹备，并且由老板直接负责，之前的《谜遇》也是在为它的上线做市场调查和资金支持。
褚鞅作为一个从业五年的互联网打工人，说资深谈不上，但也不至于弃高就低。
放弃大厂offer选择无你的原因，无非是觉得这家新公司的发展理念很对自己的口，不都说现在年轻人做事都看心情凭感觉么，他在选择工作时就是这样。
看得顺眼就干，不顺眼就不干，任性又感性，一点也不理工科。
而另一个原因，就是非常现实的钱多事少。
成熟项目，女性向，即将上线，这几个要素放一起，怎么看都是很适合摸鱼的养老岗。
褚鞅刚这么想，就听到视频里的声音说：“这款游戏目前来看，比较大的缺陷是战斗体验不怎么好，它这个关卡设置明显有问题，对白嫖和微氪玩家不太友好……”
靠！大哥，您在女性向游戏里追求战斗体验，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要刺激去玩MOBA啊……
他之前的公司主营MMO类手游，关于关卡设置和数值平衡的吐槽褚鞅没少听，几乎每逢新活动和新版本上线，公司前台都能收到玩家寄来的“亲切问候”。
原以为换到女性向游戏就没有这类问题，毕竟大家都是冲着老公老婆或嗑cp来的，谁会关心战斗体验。
没想到……还真有这种奇葩，内测就开始挑刺。
褚鞅看了下视频里说的不合理的地方，然后发现完全是因为这个博主太菜不会玩，才导致了卡关。
“承认自己菜很难吗？连女性向游戏都卡关，大哥您玩贪吃蛇吧。”
褚鞅关了网页，拿起倒扣在桌上的手机，想着还是看官方资料靠谱。
屏幕亮起，微信显示有三条新消息。
陈渊接收了他的转账，还回了他一个转圈的小狗表情包。
【陈渊】：谢谢鞅哥！（转圈圈·GIF）
褚鞅：？
这人是不是傻，到底是谁欠谁钱啊？
而且这个称呼……褚鞅面无表情的默念了一遍那四个字，眉毛慢慢拧到了一起。
鞅哥？秧歌？
我还二人转呢！
褚鞅刚看完那个毫无营养的评测视频，心里正为以后要面对更多的无理取闹而烦躁，看到这个恶作剧一样的称呼，顿时火上心头，抓着手机就敲开了对面的门。
陈渊扶着门，左手还按在取下来的头戴耳机上，微微睁大的眼睛有点懵：“怎，怎么了？”
“这是什么？”褚鞅用食指点了下手机屏幕，问：“你叫我什么？”
陈渊没戴眼镜，没看清他点的是表情包还是文字，只能眯着眼不确定的答：“鞅哥？”
谢天谢地，他说话没有儿化音。
褚鞅的脸色缓和了些：“不许这样叫。”
“为什么？”陈渊很疑惑，他一向都这么称呼人，名字最后一个字加称谓，年长的男的叫哥，女的叫姐，同龄的就叫叠字或者后两个字。
叫了这么多年，第一次遇到有人不许他这样叫的。
他真心实意的问：“那叫什么？”
褚鞅：“随便，叫名字也行，大家都叫的我全名。”
只要不叫什么秧歌双簧二人转就行。
“大家？”
褚鞅气消了，现在脑子里全是新工作，不想再跟他纠结称呼的事：“我同事。算了算了，就一个称呼，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他妥协了。
“嗯……那我叫你哥哥？”
他又不随便了：“……别，太肉麻了。”
大男人谁叫哥哥啊，刚直表示受不住。
“那……”陈渊为难了，带字的不行，太过亲昵的不行，直呼名字又不太礼貌……
他想了下，试着问褚鞅：“叫哥，可以吗？”
褚鞅晃了晃捏着的手机，无所谓道：“可以可以，好了先睡觉吧，早点休息，晚安。”
他一口气说完，压根不给陈渊再插话的机会。
两个卧室面对面，直线距离不过两三米，褚鞅稍微走快两步，就能在两秒内从这扇门跨到另一扇门。
“好，谢谢哥！哥也晚安！”
褚鞅刚迈出去一步，被身后突然拔高的声音吓的眨了下眼。
他还没搞明白这句谢从何说起，就听见那吞了跳跳糖一样的雀跃嗓门又叫了他。
“对了哥，我今天还看见你爸了，你跟你爸长得好像！”陈渊说。
褚鞅：“？”
陈渊又补充：“连说话声音都一模一样，好神奇！”
褚鞅：“……”
迈出去的腿收了回去，穿浅色家居服的男人微侧着上半身，面带微笑，眼神和善：“陈渊，你是不是有个妹妹叫得雪啊？”
“你怎么知道？哥，你真厉害，连我有个妹妹都知道！”说到妹妹，那声音里的跳跳糖浓度又高了几分，陈渊兴冲冲的跟他介绍，“不过她不叫得雪，她叫与雪，今年高三了……”
褚鞅：“……”
一阵短暂的无语后，夜晚的安静再度被打破。
砰——
褚鞅在一天之内，第三次把陈渊拒在了门外。
他深深觉得，便宜没好货，他可能很快就要搬家了。
搬家原因：室友太可爱了。（微笑·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