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难题(1/1)
陈渊鼓足勇气掀开掩盖秘密的帘布,赌上了会再次被戏弄被利用的风险,却只听到对面那人一声轻飘飘的哦,甚至连语调都没有波澜。
褚鞅似乎一点也不意外。
对啊,我或许都已经是他的目标了,他怎么会感到惊讶呢,他应该早都知道我的性取向了。
陈渊后知后觉,回想起此前他因为担心性向暴露而做过的种种蠢事和脑子绕过的八百道弯,忽然觉得自己幼稚又好笑。
“所以……”褚鞅话到嘴边,产生了犹豫。
他这个停顿让刚豁然开朗的陈渊瞬间又陷入了紧张,生怕自己下一秒会听到什么奇怪的问题,或是尖锐到难以应付的话。
“你……您说。”
“你也有个咕咕?”
“啊?姑姑……?”陈渊一头雾水,一时没明白是否有姑姑和他是不是gay有什么联系,只好点点头如实回答。“有,我有个小姑,还有个大姑,怎……怎么了?”
褚鞅:“……”
他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什么,就见旁边的人长叹一声气,然后默默点开了手机上的租房app——他并不是有意窥人隐私,怪只怪两人坐得太近,褚鞅的屏幕亮度调得高,再加上那个软件logo太具有辨识度,陈渊只余光瞥一眼,就认了出来。
“哥,你要搬家?”
“嗯,有这个打算。”褚鞅也不隐瞒,他已经找好了房源,这会儿正在和房东约看房时间。“所以你没必要为了顾及我的感受,故意说自己是同性恋。”
陈渊愣了愣:“啊?我不是……”
“你明天下午有空吗?”褚鞅打断他,问。
性向的话题被他硬生生扔到了一旁,陈渊只好点头,说有。
“最后再辛苦你陪我去一下医院,可以吗?”
最后一词听得陈渊心里不是滋味,他还没弄清楚心里的疑惑,真相就被人轻轻一推,成为了无关紧要的过去,甚至连封箱日期都定了下来。
“可以。”
就算他不说,陈渊也会陪他去,他在帮褚鞅跟医生约复诊时间时,就已经考虑了自己的行程安排,为的就是方便陪褚鞅一同前往。
现在倒好,不被人知晓的体贴与细心反倒成了他推开褚鞅的证据,陈渊心里觉得憋屈,却又无能为力。
事实证明,平日里太过善解人意并不是什么好事,褚鞅眼下已经笃定了他的自爆是善意的谎言,既不具备可信度,也没有任何实际的意义。
如何证明同性恋的自己是gay成了陈渊有生以来遇到的最大难题,这题和如何证明我妈是我妈一样无聊,且只要质疑者不改变自己的想法,就会永远无解。
继任性的改变陈渊的排班,强行让其休假之后,褚鞅再次感受到了鸽子行动力的极致双标。
此前让她换个靠谱的助攻或指条明路,她能装聋作哑装到褚鞅将她遗忘,等到自己有需要了,那所谓的无法推动剧情的bug就能转瞬修复,甚至还能顺便给褚鞅开个挂——伤筋动骨一个月的医学奇迹。
褚鞅这么想着的时候,被复查结果震惊到的赵医生正拿着他的CT和同事讨论的热火朝天。
一间小小的办公室内罕见的挤满了人,如果不是提前知道是鸽子搞的鬼,褚鞅都快被这浩大的声势吓得以为自己患了绝症。
大概不是自己擅长和感兴趣的领域,向来好学的陈渊竟然难得没有凑过去加入讨论。
他安安静静地站在褚鞅旁边,眼神放空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褚先生,你确定你没有做额外的治疗,也没有吃其它的康复药物?”
褚鞅第n次摇头,表情麻木:“没有。”
他觉得此刻的自己像极了被抓来做实验的猴,对面那些看着他眼冒金光的白大褂就差拿把解剖刀,把“让我看看”四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嗯……你介不介意我们再对你的情况做一次详细的检查?”赵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问。
褚鞅慌张躲开那一排炙热的眼神,故作疑惑的反问:“啊?为什么?”
“你这太特殊了,我们接诊了那么多个骨伤病人,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种情况。”其中一个医生站出来,指着他那几张CT给他解释何谓特殊。“你看,这是你受伤那天拍的,这是你第一次复诊的……”
褚鞅后悔自己多嘴问了那一句,专业术语混杂在奇怪的医生逻辑间听得他晕晕乎乎,显然当场就把鸽子爆了出来。
一番讲解完毕,那医生又诚恳道:“您这种情况非常罕见,我们希望能从这次治疗里提取到有效的经验,您愿意配合我们再做一次检查吗?”
褚鞅看了眼他花白的双鬓,觉得自己实在配不上那一声“您”,他想说不愿意,却又不好意思对着一个年纪与老褚差不多的长辈说出拒绝的话,便只好求助陈渊。
正在发呆的陈渊感觉到自己垂在身侧的手被拽了一下,一转头,正对上褚鞅那双大呼救命的眼神。
“怎么了?”陈渊低下身子问。
褚鞅眼神示意那满屋子的白大褂,开口还保持着基本的礼貌:“医生说希望我能再做一次详细的检查,你觉得……有必要吗?”
他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一样希望陈渊与他心意相通,希望那该死的交流代沟原地消失。
陈渊看看对面的人群,又看看身边的人,当即了然:“我觉得没必要,你下午不是有急事吗?既然检查结果已经没事了,那我们就回家吧。”
他说的那么自然,既没有直白的拒绝对方的请求,也没有让褚鞅为难。
那位年长的医生还想再说什么,陈渊已经把拐杖递给了褚鞅,搂着肩膀将人扶了起来。
“这段时间辛苦各位的照顾了,谢谢。”
两人离开诊室的时候,褚鞅听到里面的人还在讨论他的病情,其中有人提到了陈渊的名字,单听语气,不是什么正向的好话,他这才想起这是在辞北附院——陈渊实习的地方。
稀里糊涂的,他又欠了陈渊一个人情。
“你很害怕医生?”
在回去的车上,陈渊忽然问。
“还好。”褚鞅诚然道。“我只是不喜欢被太多人围着。”
这一点,陈渊在很早就发现了,褚鞅不擅长与人打交道,就连他们一同出去吃饭,点菜或是有其它需要,都是由他向服务员开口。
既然如此,那他为什么还要搬家呢?
“哥,你……有了解过你的新室友是什么样的人吗?”陈渊问。
“嗯?”
陈渊感受到他惊讶的视线看过来,赶紧解释:“我不是故意看你聊天的,那天你坐在我旁边,我就那么随意扫了一眼……”
就看到了两室一厅四个字。
这个时候这个地段,要在短时间内找到合适的套一不是什么易事,临近年关,亟待出租的大多都是单间。
“我下次在家不戴眼镜了。”他郑重承诺道。
褚鞅并没有责备的意思,他只是下意识的转头看过去,大概表情太过木讷,看起来才有些不友善。
“没,不想了解。”
有什么可了解的,大家各过各的,处得来就见面打声招呼,处不来就当对方是空气,反正就是一睡觉的地儿,床比人重要,他不在乎。
不过话虽如此,他这两天确实因为又是合租的事对房源产生了犹豫。
想法是一回事,实践又是另一回事,说不在乎是假的。
第一次合租就遇到了陈渊这么好的室友,褚鞅对与陌生人同在一个屋檐下的接受阈值被调到了近乎苛刻的程度,他的适应能力在过去几个月好像被凭空磨掉了一般,已经想不起来上一次因为成全他人而憋屈自己是在什么时候了。
毫无疑问,他已经被比自己小好几岁的陈渊惯成了不知道该如何将就别人的社交巨婴。
可他又不想让陈渊为难,更何况还是为了他那成事遥遥无期的破任务被迫接受一个同性恋。陈与雪都把话说的那么明白了,褚鞅不想把自己搞得那么不要脸。
“实在不行,我可以回家住。”这句话显然是为了敷衍陈渊随口一说的。
他家住在离这儿车程近两小时的郊区,光是老褚来看他一趟,都要起个大早去挤车,公交转地铁再换线,几乎横跨整座城市。
褚鞅在辞北生活了那么多年,头次觉得帝都那么大。
要是一开始就没和别人合租,没遇到陈渊就好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道理他此刻算是懂了。
他这边还在头疼,那边“奢”开口了。
“哥,先下车吧。”
一眨眼的功夫,出租车已经停在了蜀安侧门。
陈渊已经拿着他的拐杖先下了车:“自己可以走动吗?”
在医院的时候,复查结果就已经显示他的手腕和脚踝已经完全康复,甚至丝毫没有受过伤的痕迹。
当时因为急着离开,褚鞅习惯了借着外界的力行走,也没立刻去验证,毕竟他早上出门的时候试了下,光靠自己确实是无法站立的。
也不知那鸽子使了什么伎俩,竟在去医院的短短十来分钟里,让他的身体发生了如此惊人的变化。
现在经陈渊一提醒,他才记起自己此刻应该是能自由活蹦乱跳的健全之躯。
褚鞅伸出之前受伤的右腿点了点地,发现关节的疼痛感果然消失了,左手腕活动时也没了束缚。
他抬头看向扶着车门的陈渊,脸上难得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可以!真的好……”
好你大爷!
他前一秒刚从座位上下来,腿还没站直,下一秒就以头抢地,把等在车外的陈渊撞了个满怀,若不是后者反应迅速的伸手抱住他,两人这会儿恐怕已经呈叠叠乐状双双倒地。
除了消失的疼痛感,他现在这四肢无力的状态分明和之前毫无区别。
褚鞅怀疑鸽子又在逗他……
“没事吧哥!怎么样,摔到没?”陈渊长臂一伸,穿过他腋下揽着腰背将他扶靠到自己身上。“师傅,辛苦您搭把手,帮忙捡一下包和拐杖。”
被这突然的一幕吓呆的司机大叔这才回过神来,赶紧过来帮忙。
褚鞅被拦腰横抱着上楼的时候,恨不得把整张脸都埋在陈渊衣服里,心里祈祷着自己最好是能原地消失,换个星球生活。
好不容易进了电梯,周围没什么人了,他这才从陈渊怀里探出头来,伸手推了推紧贴自己的人:“我自己能走。”
太夸张了!
他万万没想到陈渊会直接把他从大门口抱上来,公主抱这种玛丽苏情节褚鞅只在纯爱番剧里看到过,他怎么也没想过这事有一天会发生在他身上——而他竟然是被抱的那一方。
“真的能?”陈渊松了松手,却没有放开的意思。“哥,都这样了……你还是要搬家吗?”
褚鞅很想告诉他自己只是腿脚不方便,又不是聋子,说话大可不必凑那么近,可那双圆圆的眼睛低垂下来笑着看他的时候,实在温柔的不像话,褚鞅鬼使神差的没有把人推开。
“……嗯。”
他话音刚落,方才环在他腰间的松开的力忽地收紧,褚鞅被身体剧烈的晃动吓得伸手搂住了眼前人的肩,往陈渊胸前又靠了靠,企图找到一处有力的支撑。
他这下意识的举动做得倒是坦荡,被依靠的人却无声扬了扬嘴角,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了得逞的笑。
陈渊抬头看着电梯内的显示屏,良久后忽然叹了口气,说:“哥,你太难了。”
你是我遇到过最难最难的一道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