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念旧(1/1)
第一次见面?
陈渊的思绪随着这个问题渐渐飘远,路过促销日人气火爆的超市,到浮着茶叶清香的山间,再到湿滑的溪涧缺口处。
这里是最适合当作起点的地方,不能再往前了。
“是在十年前。”陈渊抬头,窗口投进来的光照亮了他一侧的脸,另一半则隐没在昏暗的阴影中。
明明两人隔得这么近,褚鞅却觉得自己如何也看不清那张脸上的表情。
“在止水的茶山里,哥还记得吗?你在那里摔了一跤。”
何止是摔了一跤,根本就是去鬼门关走了一遭。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褚鞅当时根本来不及反应,恐惧感如一张从天而降的巨网,顷刻间便吞没了他的意识。
起初还能感受到身体某处传来的痛,到后来,就只剩下惊恐,以及骤然涌过来的黑暗。
他在市区的icu住了整整半个月,据褚平河所说,医生连着下了三道病危通知,让他做好心理准备,没想到就在大家都放弃希望的时候,褚鞅奇迹般恢复了。
不仅屁事没有,各项指标甚至比以前还健康。
如此离奇的经历,褚鞅就是老年痴呆了也不会忘记,那可是他和咕咕这只鸽子产生孽缘的开始。
“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褚鞅问。
难道真如陶子章所说,自己遭遇的根本不是意外,而是陈渊为与咕咕交易而设计的阴谋?
这也太离谱了吧,算算年纪,陈渊那时候不过十一岁,就算天资再聪慧,也不至于有如此复杂阴险的心思,况且,他看起来就不像那种人。
对方还没开口,褚鞅已经先入为主替他撇清了嫌疑。
“欸?你不知道吗?”看来陶子章还没把这件事告诉褚鞅,这个发现让陈渊陷入了犹豫,他不确定是否应该现在就坦白。
褚鞅见他说着说着又卖起了关子,赶紧催促道:“别吞吞吐吐了,有话快说。”
说就说吧,反正早晚都要走到这一步。
陈渊终于下定决心,开口道:“那天是我在山脚发现了你,把你送去的医院。”
“这不可能。”褚鞅脱口而出。“送我去医院的人明明是陶子章。”
“怎么会是陶子章!”功劳被冒领,陈渊气不打一处来,提高了声音争辩道。“是我用你的手机打电话通知他,他才知道你在哪儿的。”
如果不是需要证件办理入院手续,陈渊根本不愿意打那个电话。他那时只是单纯地厌恶这个人,没想到陶子章的人品已经卑劣到了这种地步。
“可你那时候才多大,怎么可能?”褚鞅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我叫了我叔叔帮忙。”陈渊说。“当时他正好带人在山里勘察。”
原来如此。
褚鞅忽然想起大学毕业那次聚会,他在茶园里偶遇陈严,对方用一种打量晚辈的慈善目光注视他,还同他亲切地攀谈,对他格外热情。
他那时还觉得这个大企业家真平易近人,一点也没有老板架子。
现在想来,那哪儿是没架子,那是真在关心他啊。
褚鞅想到了什么,一下抬起头来。“那当时我的治疗费用也是你叔叔给的?”
褚平河说茶园的老板认为这件事归根结底是他们经营不善的问题,说什么也要负责任。可当时发生事故的那座山还没有被陈严承包。
而且严格算起来,褚鞅的摔倒纯粹是意外,根本不需要任何人承担责任。
“这我就不清楚了。”
陈严做事向来有自己的打算,陈渊虽自幼与他亲近,实际上对这位叔叔并不了解。
不过,在那之后,和硕在外的口碑确实直线上升,就连身为老板的陈严,当地人提起无不竖大拇指,认为他是少有的有良心有温度的生意人。
陈渊坐在床边,举止规矩,乖巧的像是犯了错在办公室里接受批评的学生,他在褚鞅面前一向如此,几乎没有“叛逆”的时候。
顺毛也容易,不管心情多坏,褚鞅拉下脸哄两句,马上就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热情依旧。
褚鞅看着眼前的人,实在很难把陶子章口中那些阴谋阳谋跟陈渊扯上关系。
他依次问出心中的疑问,包括租房和成绩突飞猛进的事,陈渊一一老实作答,诚恳的态度看起来不像有所隐瞒。
还剩下最后一件,褚鞅问不出口。
父母早逝对于陈家兄妹而言都是经年不愈的伤疤,就像母亲之于褚鞅,不,从情感来说,前者是无法比拟的。
褚鞅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因此虽有血缘上天然的亲近,使他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女人有着天生的爱,但实际上,就算现在母亲复活过来站在他面前,褚鞅恐怕也很难流出多感动的泪水来。
陈渊不一样,他与亲生父母朝夕相处了整整十年,一家人和和美美,彼此之间有着谁都无法替代的联系,在这样的情况下去质疑他用心,未免太过残忍无情。
“你父母的死和你有关吗?”——褚鞅无论如何也问不出这句话。
房间一时陷入沉默,只听见两人的呼吸声交错起伏。
良久,陈渊问:“还有吗?”
褚鞅没有出声,他的沉默算是变相的回答。
陈渊知道他心里还有没解开的谜题,是因为某种顾忌,才没有对他开口。
“既然哥不说的话,那就让我先讲个小故事吧。”陈渊笑了笑。“事先说好啊,要是讲的不好,你可千万不要生气。你知道我除了死读书,在其它方面都没什么天赋的。”
骗人,褚鞅在心里反驳他。
陈渊把目光投向窗外,万里晴空飘着几朵絮状的云,地标建筑顶楼的风景,乏味至极,但总有人以此为荣。
以为站得高看得远,便能睥睨众生。
殊不知穹顶之上,天外有人。
“是关于一只流浪猫的故事。”陈渊缓缓开口,视线收回来,落在床头柜的背包上,圆角方形的挂坠安安静静地躺在布料的褶皱间,像温床上熟睡的麦芽种子。
很快就会发芽,说不定就在明天。
哥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念旧啊,陈渊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