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分兵(1/1)
董厥在这个位置上,对大汉如今的朝堂形势自然了如指掌。
表面上,所谓的荆州派和益州派都不支持北伐,连陛下好像也兴趣不大。
而真实情况是,大家从根本上的动机就不一样。
自武侯开始,大汉的军政两权,都是牢牢掌握在相府。而后蒋琬到董允,历经三相,莫不如此。
自从陛下用陈祗开始,象征军权的大将军和代表相权的尚书令开始分置。当年武侯定下的政治格局,也因此为之一变。
所以,如今以三人为首的荆州派不是不想北伐,实际上是不支持由姜维主持北伐。
北伐就意味着要掌军,这就分走了原来属于尚书台的部分权力。
换句话说,作为平尚书事的董厥,以及樊建和诸葛瞻,都想恢复往日军政悉出尚书台的局面。
原本应该是由诸葛瞻代替姜维,可是陛下直接以卫将军资历不足的理由,堵死了这条路。
而后作为陛下亲信的黄皓趁机推荐了阎宇,明摆着告诉尚书台,军权不可能给你。
所以荆州派不是彻底反对北伐,如果有机会,还是想去的。
那以谯周为首的那帮子人呢?他们又想干什么?
无非是借着北伐无功,劳民伤财的名义,想保存自己的既得利益。
一群胸无大志,鼠目寸光之辈罢了。
换任何人上来,他们都要骂。
这朝堂里,简单概括起来就是荆州派想再次集权,益州派因为无权而眼热。
而陛下,他也想自掌大权,可这又与荆州派有了矛盾。
那索性就别集了,干脆尚书台都分了三个领导,大家有事商量着来,再时不时敲打一下大家。
最为聪明的就是,借着自己和诸葛瞻想夺取姜维兵权的机会,既敲打了荆州派,又警告了姜维。
这么看下来,姜维真是最倒霉的那个。
一个主张北伐的孤臣,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成为了三伙人的众矢之的,哪儿都不落好。
自成一派了属于是。
不过看到姜维的来信,董厥自然知道眼下是北伐的机会。大是大非面前,他还是拎得清的。
所以他对胡济想先请示陛下的建议,直接嗤之以鼻。
你之所以这么说,不就是因为你胡济是陛下的人吗?
胡济是怎么和陛下有了联系,这还是董厥猜的,不过应当八九不离十。
想当初武侯街亭兵败,不仅斩了马谡,以正军法,自己还上书自贬。
正因如此,当初段谷兵败,姜维效仿旧事自贬,而且还有先例,谁都没好意思说话。
等处理结果一出来,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胡济不仅什么事儿都没有,反而升官了?
你比丞相还牛?
胡济也不是完全没有这么做的动机。王平死后,胡济就一直代任汉中都督,却又要听从姜维的安排。
这会让人想起谁?对,就是那个给先帝放豪言的魏延。
魏延为什么不服武侯的安排?
先帝命他都督汉中,自镇一方,老实讲在南征的时候,魏延做的也确实不错。
可武侯北伐时,却将他改任为丞相府司马,听命相府。
从听命天子、行事自专的封疆大员,变成了相府的军事主官,是个人心里都有落差。
世人都觉得是武侯不用魏延之计,才招惹嫉恨。可是出身相府的董厥知道,这种子早就种下了。
同样是汉中都督,同样要听命于人,这味道,是不是感觉熟悉了?
所以董厥看不上他。
不识大体,相较吴懿王平二人,差远了。
胡济很显然也没有想去的意思,董厥也不强迫他,带着张翼廖化出了剑阁。
……
到了黄金城接上柳老头,果然,柳隐和卫瓘很对脾气,相谈甚欢。
这让刘谌也省了心。
现在的队伍很是庞大,走的自然也就慢。刘谌他们刚过南郑,就被董厥从后面追上。
来的比刘谌想象的要快。
董厥带着众将来到中军大帐,一看人头,数不对啊!
“伯约呢?”
刘谌还在看柳隐和卫瓘下棋,虽说看不太懂,也只能硬看。
因为刘谌没事儿做。
哪里要安排人守,哪里要扎营,哪支部队要往前,又派谁去周围警戒。这要换成刘谌,他就只会说一句“同志们跟我冲”。
军事部署有柳隐,刘谌又是个门外汉。
把方向明确了,专业的事儿自然就交给专业的人。
外行领导内行,最重要的就是别瞎折腾,搞什么枪兵左移五尺的花活。
看到董厥他们进来,刘谌也没端架子,起身相迎,又给彼此引荐了一下。
“大将军已经带人往阳安关去了。我、伯玉还有柳公在此,准备应付司马昭。”
董厥他们还不知道如今的情况,刚才观棋不语了半天的刘谌也算是逮着个说话的机会,把魏军最新的动向讲了一遍。
这也是姜维的意见,为了应付可能会来的司马昭,不能把所有人都拉到凉州。
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汉中没那么多粮食。
这两年姜维是种了不少麦子,家里也算有了些余粮。可谁能想到,汉军摇身一变,贫农变财主了。
一下子冒出这么多人,要北上,自然就要有人运粮。一石粮食,运过祁山可能只剩一斗,路上的粮食真不够。
军中一时之间又难以打造足够数量的木牛流马,所以只能让一部分人跑到凉州,先富起来。
魏军又是新附,留在汉中的这些,正好找些无主之地划给他们日后屯田,也算是在大汉军户里落了户。
投降是为了活命,有地才能给你卖命。
这兵多了,倒也是种幸福的苦恼。
“伯约带去北伐的兵士有多少?”
“四万。凉州已成空地,而且大将军又熟知陇西风土,定能成事。”
姜维统军,董厥自然是放心的。不过一下子收了这么多人,张翼和廖化哪一个不是带兵的将军?
直接让柳隐来带,姜维这也太过分了。
“休然(柳隐字),之前魏军分三路入寇,如今魏军要是再犯,又会从何处来?”
董厥摆明了是质疑柳隐有没有这个能力。
柳隐自然明白,当即笑道:“按伯玉所说,如今那司马昭还在狐疑,大军如果得到消息,出入谷地至少需要二十天。再从长安出发,又要花上不少时间。”
“今非昔比,各位将军只要驻于南郑,期间重新修葺各军镇,按大将军敛兵聚谷之策,又何必管他从哪儿来?”
董厥问的更加露骨:“这也是伯约的意思?”
柳隐还在说话,一旁卫瓘想了想,抽过一片竹简写了几个字,递给了刘谌。
“大王,你看这是今晚的口令,如果可以的话,就传下去吧。”
刘谌直接拿出去给帐外的小校,出帐时还在纳闷怎么今天这种小事还需要来问我。
董厥见状,也就不再出声。
卫瓘紧随其后,也出来了。帐外刘谌还在对小校作着交代,卫瓘就等在刘谌身后。
刘谌一转头,吓了一跳。
“伯玉怎么也出来了?连个声音都没有。”
卫瓘指了指身后的军帐,意味颇为深长。
“这是怎么回事?”
刘谌心想,你问我怎么回事,我还想问你呢。我不是说了吗,这种安排你们看着办就好,不必问我。
见刘谌不说话,卫瓘索性更直白一点。
“大王就没感觉?你们那个辅国将军,好像对柳公掌军有些不满啊!”
刘谌刚才还真没注意,被卫瓘这么一说,仔细品了品,倒还真有那个味道。
“所以你和柳公要让我看口令,就是因为这?”
卫瓘拉着刘谌往远处走了走,确认董厥他们听不到之后,这才继续说道:
“我不知道你们这边到底是什么情况,但是刚才龚袭(董厥字)言语里对柳公,对伯约好像都有质疑。我想,还是让他明白,如今在这军中话事之人,是大王你比较好。”
刘谌愈发觉得自己没看错人。
军中口令每日一变,这已是惯例。一道小小的口令变更,卫瓘玩成这样,将矛盾转至无形,属实有名士之妙。
有点儿他抚床叹息那个意思了。
“伯玉,你这个脑袋究竟是怎么长的?”
董厥和姜维意见相左,这是朝堂里公认的事。要是让董厥明白,任用柳隐的是刘谌,那他自然也就无话可说了。
起码在这汉中,他没话说。
“大王玩笑。我不知道大王为何能洞察钟邓二人之间的矛盾,也不知道大王从何而知司马昭和钟会的想法。不过大王既然能用这两点平定汉中之危,那也千万不能再重蹈覆辙。”
连日来的彻谈,为了让卫瓘死心塌地跟着自己,刘谌对他讲了自己之前所有的谋划。
卫瓘也拜服于刘谌对钟邓二人心理的洞若观火。
当然,卫瓘也会疑惑刘谌为什么会这么了解这些人,刘谌都只是笑而不答,卫瓘也就不再追问。
人都有秘密,别人不想说,问了也白问。
如今卫瓘又重提此事,不为求解,只为劝诫。
架不是不能吵,人不是不能杀,得分地点,分时候。
如今大敌当前,万万不能自己窝里先斗起来,起码明面上大家得心往一处想,一切都得等凉州那边平定了再说。
刘谌深以为然。
毕竟,自己的老爹不就是那个反面教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