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祖制（1/1）

卫继的话音刚落，刘禅微微点头。

卫继暗暗心惊，这可不太好。

大汉设前、后、左、右、中五军，所辖不过十万人。如今刘谌一人便手握十余万兵马，他有抗命的资本。

若是他真的不愿交出兵权，刘禅确实没办法。

卫瓘在彼，便是那些降军的主心骨。只要这俩人还在，想控制新军，极为不易。

想到这儿，卫继继续问道：“那北地王可有所请？”

刘禅语气怏怏的，“他要粮草。”

汉中无粮。

樊建劝慰道：“如今北地王再立新功，新附之人自当安抚，这个请求也不过分。”

卫继急忙制止：“不可！诸侯王拥兵自重，实乃我朝大忌！君不见孝景皇帝七国之乱，正是祸起于此？”

话是这么说，可毕竟此一时彼一时。

樊建出声反驳：“那时国无外患，自当削藩。可如今吴魏仍在，如果贸然逼迫，一旦生变，就是给魏国再次图我的机会！”

董厥归来之后，便和樊建讲了汉中之事。钟会如何覆灭，樊建心中早已了然。

强魏尚且如此，何况弱汉？

樊建和卫继仍在争执不休，刘禅靠在御座上，想了半天，出声道：

“罢了，就封他去国吧。如今凉州已下，粮草一事，也如他所请。”

什么？

卫继隐隐感到不安。

诸侯王只有到新帝登基之时才能就国，也是为了避免皇子内部再起争执。

如果刘谌真的封了国，那太子……

卫继不敢去想。

“陛下，能否再考虑一下？”

樊建被卫继快折腾疯了。之前的张郁，如今的卫继，真的就看不懂形势吗？

“子业！不予北地王粮草，又如何能安得了军心？一旦军中有变，汉中将再次易手！”

当初先帝豪赌，绕过阳平关直扑定军山，冒着粮道被断的风险，也要拿下汉中，是为了什么？

汉中进可为北伐根基，退可为益州屏障。如此险要之地，万万不可乱。

而且如今又有了凉州，往来道路也必须要经过汉中。一旦汉中再失，你让凉州怎么办？

见尚书令也赞同天子的看法，卫继感觉自己今天孤掌难鸣。

还得想个办法才好。

既然要封国，那便要指派官员。

“陛下，那北地国一并官属……”

刘禅摆了摆手，他还在想另一个事。

“凉州刺史已定，再聊聊各郡官员吧。”

商量完凉州人选，卫继还想为太子再搏上一把，可是樊建却直接告退，自己也不好再继续在这宫里待着。

只能和樊建一同离开议事殿。

刘禅在他二人离开之后，却是不像平日里一般，径直回到寝宫，而是让张丞去给皇后传话，让她收拾收拾，准备见驾。

张皇后听闻天子要来，有些措手不及。

宫中一直是王贵人受宠，哪怕如今大家都年老色衰，天子也更喜欢往她那里跑。

不年不节的，为何会来这儿？

忙令女官收拾一下，还好，刘禅是在下人扫洒完毕之后来的。

张皇后亲自出迎。

“陛下许久没有来过了。”

刘禅在这话里，听出了埋怨之气。

他也不想解释什么。入宫之时，大家都明白这是为了安抚先帝功臣的联姻，这么多年，无论是她姐姐，还是她自己，做得都很好。

无宠，便没法恃宠而骄。无恩，便难有外戚在朝。

而无论是皇后哥哥张绍，还是内侄张遵，都是尚书，没有军职。

“谌儿回信，说不想回来。既然如此，我打算就将他封在凉州。”

听见这话，张皇后心里有说不出的苦涩。

儿行千里母担忧。而且刘谌他不是单纯的外出，他可是在打仗啊！

“陛下……”

刘禅迈步走进宫里，张皇后跟在身后，亦步亦趋。

到宫中坐下，女官奉上香茶。刘禅接过，浅呷了一口。

今年新茶还没到时候，宫里就连刘禅常喝的，也是去年的茶。

可是这茶，似乎连去年的都比不上。

刘禅面浮不快，盯着黄门丞，“皇后这儿，怎么疏忽怠慢至此？”

张丞心中战战，连忙为自己开脱，

“都是黄常侍安排的……”

难怪。

自己独宠王贵人，底下人也自然会分高低看人。

只要长了个屁股，都喜欢往热地方凑。

人都死了，再去追究也没什么意思。刘禅不打算揪着这件事不放，

“今年新茶到了，先给皇后送些来。”

张丞连连点头答应。

张皇后坐在一旁，仍然沉浸在离子千里的苦涩中。

刘禅将茶放在一边，抿了抿嘴，终于出声道：

“其实朕想谌儿不愿回来，是还在生那日宴上的气。”

是啊，是个人，又怎么不会生气？

可是刘禅自觉也有苦衷。

“其实朕也是依百官所请，不得已而为之。皇后可知道，汉自高祖皇帝始，就没有皇子任为职官的规制？”

“祖制如此，朕也无能为力。”

两汉不似后来的唐朝，历代皇子在封王之后，都没有当官的，不论是文臣还是武将。

当然宗室还是有做官的。那也是推恩令之后，诸侯王的后代位份依次降低，不算是皇室直亲。

归功于老刘家的非计划生育，高祖皇帝后裔可谓枝繁叶茂得很。

上至天子，下至农户小吏。拉开族谱一看，大家都是亲戚，只是这亲戚除了个姓相同之外，都出了五服了。

这种远得看不见的亲戚，当个官也没啥，刘焉、刘表这种更是到了一州之牧。

但是皇子，还真不行。

刘永倒是在朝中佐政，可这也是刘备临终前的意思，而且刘永并没有实职，只是行规劝之份。还因为说了几句黄皓，就被刘禅疏远。

刘理是就了藩，除了每年一朝，就没怎么回成都来。

要想当个将军，然后在皇帝眼皮子底下领军？那就更不行了。

让你当儿子就老老实实当，没事儿想带兵，你想干嘛？

所以，刘禅违背祖制，任命北地王领兵，当时大家是被刘谌砍人吓到了，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来，成都安全了，自然要开始给刘禅施压。

各怀鬼胎的情形下，祖制，就是最好的借口。

皇帝违制，作为天子的刘禅有错。百官没能及时劝谏，百官也有错。所以违制这件事，大家心里明白就好，诏书上的理由，还得重新去编。

放在面上的，就是一个让大家都觉得说得过去的理由。

张皇后执掌后宫，知道他所言非虚。可是这话，跟自己说又有什么用？

“陛下难道不应该对谌儿解释吗？”

刘禅苦笑，“他在宴后就不再出府，如今又不愿回来，朕又该如何向他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