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安北城寒（1/1）

倘若能早日赶来前线，或许他赵青霜就能多调度一些补给。

他这么想着，一个人独自矗立在这城楼之上。

很冷，边塞的寒冬远比京中更冷。这里没有上元佳节十五灯会，没有小姐公子的笙歌笑语，取代一夜鱼龙舞的是烽烟难闻熏目，每晚将士的思归与苍然残月共眠。

边塞雪，一点不比朝堂之上的雷雨冷冽。

这里仿佛没有白天，终日天灰蒙蒙的，但却下的不是江南小雨，而是血气氤氲。

很多年前，赵青霜第一次来这，那是东越连连大捷，先王正是一代雄主，气吞山河，而边军将士也如同万里猛虎。不可阻挡的摧毁东越一切之敌。

而如今，他再次来到此地时，竟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刻。

不论是朝堂，亦是边境。

东越赵氏，作为家族中为数不多具备继承王位的直系之一，赵青霜却对此大感厌恶。

他的名字，如果放在东越二府中，绝对可以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龙侯府和顺宁府副门主，正是赵青霜。

东越朝政很怪，怪到看似表面均是年轻一辈，一片生机盎然充满活力，实则不然。真正的大权仍握在那些快要入土的千年精那里。

这个所谓的二府共同执掌的副门主，真正的实权又能有多少呢?

他心知肚明，此次在二府内阁议事中，他甚至都无法从京城守备军调出一些发往边疆，而龙侯府和顺宁府的地方军，那些老人更是一个个精明的如同千年王八，谁都不愿意削弱自己的实力。

整整两个时辰，大叫议和的声音便已经喊叫了一个半时辰之久。

还有半个时辰，是那些老家伙在相互诉苦，相互撇清关系的客套之辞。

他在那里坐着，听着恶心的想吐。

谁都尊敬他，谁也不听他的，作为自幼战争丧父丧母的他，比谁都厌恶打仗。

但他也知道，没有战争，何来平静，乱世之中，唯有以杀止杀。

于是他为了能有话语权，凭仗着自身嫡系血脉，一步一步的爬上了如今的位置。

但是如今他发现自己错了，他如今这个位置，是那些老人精们看在他死去爹娘的面子上，看在他嫡系血脉的份上，勉强帮扶给他的。

这些人需要他的嫡系血脉身份，而所谓的副门主的位置，谁都可以当，换个人上去，顺宁府依旧是顺宁府，龙侯府也依旧是龙侯府。

于是他索性提出，要前往前方督战。

那些老不死的对此大喜，眼下正值无人朝政，他这个有王室血脉的在京中无疑是太过碍眼和碍事。

他走出宫门时，只有几个交好的柳氏年轻一辈送他。

提到柳氏，他倒是想起来了。

阁会里争论不断中，有几个声音倒是一直坚持，可惜人微言轻，那声音很快便被湮灭了。

正是和他交好的柳氏一族。

柳氏一脉尚有几人支持守住继续战争，要以血还血的夺回国土，并坚持反对议和之策。

倘若今日议和，那明日是不是得割地?

再过一段时间，这京城是不是也得送给他们?

赵青霜两眼一黑，一阵眩晕感令他头痛欲裂。

提及柳府，他倒是想起来了。

听说朝堂上那些老辈在商讨要不要将柳氏封地另立一府，听说叫什么平天府。

他对此不大关心，东越多年名义上是两府，实则是龙侯府和顺宁府及柳府三府并立，堪称是执掌东越朝堂的三大势力。

东越百姓知如此，天下百姓也都知道。

多年来，东越只要是死后能被称为一代明君的，无一不是对这三大势力的平衡把握的极为微妙平衡。

内部不平，如何平天下?

眼下只不过是柳府换个名头，拿到明面上来了而已，这并非是什么大问题。

他也不关心，临走时，那些不怀好意的家伙看着他道:"赵殿下对这前线战事可有把握?"

他年轻气盛，气血上涌的看着这些只知道在朝政上蝇营狗苟之辈，大喝道:"不夺回蓟南道，我誓死不回京中!"

那几个人精听到这话，大义凛然:"殿下好魄力，老臣答应您，只要殿下守住蓟南道十日，我等便能处理完手头大事，亲自率兵相助!"

十日，阻挡住南楚攻势，就会有援兵。看似冠冕堂皇的理由，实则在他赵青霜看来，都是满口虚伪之语。

谁都知道，南楚发动攻势若打不下来，必会陷入休整期，而这时正是其最虚弱的时候。那是谁来摘桃子都可以了，无非是想到时候多捞些战功，在这即将改朝换代之际手上多一些筹码，多得到一些话语权，好让其更义正言辞一些。

虚伪无比，他很厌恶。

如有可能，他想归隐于山林。

可是看了这前线战事之惨烈，赵青霜犹豫了。

依旧有无数忠烈之士在为这个摇摇欲坠的国家抛洒热血，朝堂辜负了这些将士，他赵青霜不能再次寒了他们的心!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铠甲交响之声，随即停下。

赵青霜微微环顾四周，发现徐石信已然站在身后了，依旧是穿着那身冷薄的铠甲。

"报大人，在下已安排妥当，即日实施昼夜不停岗，暗哨和巡查，终日都有人盯着。"

赵青霜点了点头，身体往后靠了靠:"时节如此天气，辛苦将士们了!"

看着徐石信依然还是身着单甲，他微微一笑道:"我给你的那件绣袍，徐校尉怎么没有穿呢?"

"莫非是嫌弃在下不成?"

徐石信慌忙回道:"大人!属下绝无此意!"

赵青霜似笑非笑的盯着他:"那是为何?"

徐石信面露犹豫之色，神色挣扎一番后，原本冷的有些铁青的脸居然微微有些发红了。

"大人!"

徐石信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那衣服太过贵重了，属下不舍得穿它!"

赵青霜闻言哈哈大笑，拍了拍徐石信的肩膀道:"你要记住，最贵重的，是我军大大小小的将士性命!而非一件衣服!"

徐石信面红耳赤道:"属下明白!"

赵青霜打趣道:"去穿上吧，一军统帅，身体最为要紧!"

"正好让我看看这身衣服徐校尉合不合身!"

赵青霜猛然声音有些低沉:"若是不合适，改日随我回京城，去叫那宫坊间亲自给你定制一件!"

"不不。"

赵青霜眉头一皱。

"是几件，几千件，几万件!"

"我前线将士，谁也不该被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