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番外 巫女是神明的妻子·五（1/1）
在第三次路过同一个地方的时候，流浪者的耐心彻底告罄。
只见他狠狠啧了一声，走到路边，从半人高的草丛中揪出一只纯白的小狐狸。
小狐狸被流浪者捏住后颈提溜出来，那是一动也不敢动。
流浪者蓝紫色的眸子看清小狐狸眼中的求饶，轻蔑一笑，“就这么上赶着来送你这一身皮毛吗？”
听到这话，小狐狸眼中惊恐更甚，原本安分垂下的四肢开始疯狂划动，企图挣脱流浪者的束缚。只可惜，它所做的都是无用功。
流浪者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小狐狸挣扎了好久，终于没了力气。四肢无力的垂下，吐出舌头，俨然一副筋疲力尽的模样。
“突然觉得它好可怜啊。”小派蒙看着在流浪者手中挣脱不得的小狐狸，在旅行者的耳边小声说道：“可是…我们一直在原地打转可能就是它搞的鬼。”
小派蒙叉腰，眼神屑屑的，“那还是让流浪者多吓唬它一会儿吧。”
“可是……”旅行者迟疑着开口，“如果是它搞的鬼…那它可就是妖怪欸。说不定一口一个小派蒙哦。”
看着瞬间失去颜色的小精灵，屑屑的表情转移到旅行者的脸上。
“哼。”听到身后传来的打趣声，流浪者从鼻腔中挤出冷冷的哼声，猛地松开手。
一瞬的失重感让小狐狸害怕得竖起全身的毛发。
“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小狐狸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爪子，又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盯了流浪者好一会儿，似乎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一阵青烟升起笼罩住小狐狸的身形。
等到青烟散去，一位身着水干服的银发青年出现在众人面前，其身后的大尾巴微微晃动，似乎在昭示主人的不安。
“呜哇——”小派蒙惊呼一声，往后退了一步。
流浪者看着自己只堪堪到青年的肩膀，沉下眼，不发一语。
下一秒，流浪者凝聚大气的力量，摆脱大地的桎梏，跃升到空中，并飞到一个青年需要仰视他的高度。
身高不够，天赋来凑。
狐狸青年仰头呆呆地看着流浪者飘在半空中的身影，又转动眼珠看了看同样漂浮着的白色小精灵，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蠢货。”流浪者一声呵斥让狐狸青年收回游离天外的神思。
狐狸青年后退一步，抓起身后的大尾巴挡住自己的下半脸。
好…好凶！
和闻子一样凶！
“我……我可是御影神社的主人！”狐狸青年努力摆出凶狠的表情，“我身后可是狐斋宫大人！”
“御影神社的主人……你就是御雨影？”
小派蒙一脸不相信。
传说中无比高冷、帅气、强大的狐妖大人竟然……
竟然是这个呆呆萌萌、一看就很好欺负的人？！
小派蒙的头脑中刮起风暴，整个人顿时变得像个机械玩偶一样，同样呆萌得很是可爱。
果然……传说什么的，听听就好了，千万不能当真。
听到小派蒙惊讶地说出他的名字，御雨影心中生起一点底气，“对！我就是这里的守护神——御雨影。”
“我知道外面魔物四起……想必你们也是听到了我的威名，从外面逃到这里的吧？”御雨影双手叉腰，看起来挺有守护神的派头……如果不是他的眼睛一直不敢与他们对视的话。
“那么…向我献上贡品吧，我会倾听你们的愿望，守护你们哦。”
“呃……不过……”银发中竖起的狐耳垂下，“现在山顶上出了一点问题……有一些非常不好的东西。”
“所以你让我们一直原地转圈？”小派蒙飞到御雨影的身前。
御雨影被小派蒙的动作吓得身子往后一仰，险些栽了下去，身子摇晃了好几下才重新站稳。
御雨影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下意识又将尾巴团巴团巴抱在怀里，小声说：“没有让你们原地转圈啊……如果你们下山就不会在原地打转了……”
以前他都是这么做的，那些想要上山的人类也全部最后选择了下山，虽然都是大喊大叫，跑得比林间的天狗还要快……
“不对。”旅行者暖色的眼眸看向银发银眼的御雨影。
有些不对劲。
御雨影刚刚说什么？
[我知道外面魔物四起……想必你们也是听到了我的威名，从外面逃到这里的吧？]
现在稻妻安稳和平得很，发展势头比以往的任何一个时期都要好，哪里来的“魔物四起”？
是他们又遇到了时间乱流，还是……
“你的记忆不对。”流浪者的声音响起。
“我的记忆……不对？”御雨影银色的眸子澄澈得如同无云的天空，神情有些呆愣，“什么……不对？”
“你认识狐斋宫？”旅行者上前一步，见御雨影也跟着后退一步便止住了步伐不再上前，暖色的眸子里泛起复杂的情绪。
“哼，我可是狐斋宫大人看重的后辈！你们可不能欺负我，否则…等狐斋宫大人回到鸣神大社，我可是……”御雨影想到刚刚流浪者说的话，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无声。
小派蒙眼露同情，转身看了看旅行者又看向似乎意识到不对的御雨影，嘴巴张了又张，过了好一会儿，才从嘴里挤出几个字：“狐斋宫……她……”
狐斋宫早已经不在了……
御雨影终于鼓起勇气仔细打量起流浪者和旅行者，两人都不是泛泛之辈，怎么可能是前来寻求他庇护的普通百姓？
闻子说他笨真没有错，他真的就是一个大笨蛋……
“狐斋宫？她早已经死去了。”流浪者十分干脆地将真相告诉御雨影，“死于五百年前的那场‘灾厄’。”
“狐斋宫大人……死去了？五百年前？”御雨影微微睁大眼睛，不敢置信般抬头对上流浪者的眼睛，喃喃道：“狐斋宫大人…不是刚离开鸣神大社吗？”
“…怎么就突然五百年过去了？”
”好像……我的记忆确实出了点问题。“御雨影低头看向自己纯白的尾巴，眸子渐渐变冷。
他好像是有八条尾巴的……很快…很快他就能修炼成九尾了。
他的尾巴去哪里了？
头脑一阵刺痛，御雨影痛呼一声，瞳孔瞬间拉成细针状。
一幅画面浮现在脑海中：白衣绯绔的巫女冷着脸，将一把桧扇扔给他。银发的狐妖手忙脚乱，一把桧扇左手倒右手，右手倒左手，倒了好几个来回，才把桧扇抓稳。
狐妖将桧扇展开，碰了碰鼻尖，对着巫女露出傻傻的笑。
[笨死了！]巫女撇开眼，似乎是对他的傻样不忍直视，僵着声音说：[我走了。这个是之前答应好送你的礼物。等你修炼成九尾，我…我再送你一份大礼。]
狐妖双眼发亮，语气也变得十分欢快，连连问道：[是什么？是什么？]
[不告诉你！]一贯冷着脸的巫女难得展露一点笑容，虽然只有一瞬间，却也足够让某只狐失了神。
[笨狐狸，在我回来之前可别被某个弱小得不行的魔物吓死了……]
……
御雨影疯狂在身上摸索、寻找。
桧扇……
闻子送给他的礼物……
他的桧扇呢？
他的桧扇又哪里去了？
手上圆润的指甲变得尖利，情绪已经到了失控的边缘。
不对……
不对！
一瞬间，狐斋宫、巫女的身影在脑海中闪过。
耳边似乎响起魔物的嘶吼声和人类的惨叫求救声。
[小雨，你要勇敢起来。]
[笨狐狸，你是个大妖，你害怕人类…丢不丢脸啊你！]
[御雨影大人，请救救我们！请救救我们！]
咆哮、嚎哭、祈祷、咒骂……
神社、樱花、巫女、百姓……
然后是一场山火，熊熊火焰肆无忌惮地向四周伸出它的爪牙，将昏暗的天空染成赤红，草叶被烧成焦黄色，然后化为灰烬。
山顶……有不好的东西。
可是具体是什么？
他为什么想不起来？
为什么想不起来？！
御雨影胸口剧烈起伏，痛苦地佝偻起身子，双手紧紧抱着头，嘴里断断续续吐着不甚明晰的字眼。
“……五百年！……不对…记忆……”
“不可以去山顶！”
御雨影大吼着猛地抬起头，在看到流浪者垂下的无喜无悲的眸子时突然怔住，竟就这样安静了下来。
“你……你没事吧？”小派蒙目露关切，突然变得那么激动真的很吓人。
“……闻子？”御雨影怔怔仰头看着流浪者，轻声开口。
“……”
“男的……”御雨影垂下头，尾巴和耳朵垂下，有些沮丧失望。
“你还好吗？”旅行者开口询问。
御雨影眨了眨眼，仍然低着头，不敢与人对视，“还…还好……对不起，刚刚吓到你们了。真的对不起！”
“…我好像确实记忆出错了……”御雨影深吸了一口气，用着如蚊子一般大小的声音说道：“外面已经过去五百年了吗？”
“你们能告诉我…现在外面的稻妻是什么模样的吗？”
旅行者用温柔的声音将现在稻妻的样貌描述给御雨影，并在御雨影的要求下讲述了他知道的有关狐斋宫的事迹。
“是吗……”御雨影手抚上胸口，“将军大人回来了，魔物也消失了……狐斋宫大人……”
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闻子……”
身为人类的那位巫女大概也已进入轮回转世了吧……
浮世越百年，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似乎只有他被时间抛弃，被困在不知是何的茧中。
“山顶有什么？”流浪者的声音将沉溺在自己思绪中的御雨影拉出来。
御雨影摇摇头，他也不知道，他只是潜意识中认为山顶有十分不好的东西。
很危险，很难受。
他不想上去，也不愿看到不知山顶危险的凡人登上山去，所以，他一直在努力阻止旅行者一众的上山进程。
“我也不知道……”
“要你有何用？”
名为“御雨影”的小狐狸的头简直要低到地里去。
“把障眼法解开。”流浪者如此命令道。
“哦。”
御雨影十分听话，当即将障眼法解开，一条新的路出现在眼前。
“我能不能和你们一起去？”
御雨影小声请求，他也想去那他一直不敢前去的山顶看一看，也许到达山顶，他会想起些什么呢……
流浪者没有回话。
御雨影又将恳求的目光转向一旁金发的旅者。
旅行者轻轻点了点头，御雨影感激地一笑，然后快速垂下眼，再也不敢跟任何人对视。
御雨影缀在一行人的最后面，时不时朝走在最前面的流浪者瞟一眼。
闻子也习惯性走在最前面……
他和闻子性格也好像……
是闻子的转世吗？
闻子转世成男孩子了？
想着记忆中的巫女时不时抱怨自己的性别，御雨影轻轻点了点头，也许真的是呢？
御雨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丝毫没有发现前面的几人早已经停下步伐。
此时，这只可怜的小狐狸正在旅行者和派蒙怜悯的目光中慢慢走向黑着脸的流浪者。
流浪者对于身后御雨影时不时投来的目光自然是一清二楚。
原本他并不打算理会某只胆怯懦弱的小狐狸，可就在察觉御雨影向他投来的目光越来越不对劲的时候……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流浪者停下步伐，转过身，双手抱着胸，看着那只埋着头晃晃悠悠往前走的小狐狸危险地眯起眼睛。
御雨影又偷偷瞄了一眼流浪者。
这不是普通的一眼，这是足以吓死狐的一眼。
御雨影身后的尾巴瞬间崩成一条直线，眼神惊恐。
救救救……救命！
他是什么时候跟流浪者这么近的？他不在最后面吗？
流浪者眼神好可怕……
和闻子生气的时候一样可怕……
流浪者捕捉到御雨影脸上的微表情，他突然对着小狐狸微微一笑，柔声问：“在想什么呢？”
御雨影面对流浪者突如其来的友好有些不适应，呆愣在原地，一时间都忘了把目光收回来。
嘴比脑子快，御雨影脱口而出：
“你和闻子好像。”
“哦？”
旅行者和小派蒙手抚上额头，动作可谓是十分同步。
隔这么远他们都感受到流浪者周身压都压不住的危险气息了……
这傻狐狸。
“我在想你是不是闻子的转……”
小狐狸话还没说完，只听见一阵巨响。
两旁的草丛晃了又晃，最后重新归于平静。
御雨影的头被嵌进了地里，被流浪者。
流浪者仍然抱着胸，木屐踩在御雨影的头上，脸上全是嫌恶。
“你能活这么大真是难为你了！”
流浪者一边说着，一边轻飘飘地收回脚。
“没脑子，就自己努力长一个。”
流浪者手一甩，衣袖在空中划过优雅的弧度。他抬脚继续往山上走，没再施舍给小狐狸一个眼神。
御雨影在旅行者和派蒙同情的目光中把自己的头从地里拔出来。
小狐狸抽了抽鼻子，委屈巴巴。
呜……毛发沾上灰尘了……
若是闻子在这里，一定不会让他受欺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