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暂时出错（1/1）

大丈夫无时无刻会被一种“恢弘”所牵引。

汉高祖刘邦尚是泗水亭长的时候，来到咸阳服徭役，纵观秦皇帝出巡，浩荡威风，喟然太息曰：“嗟乎，大丈夫当如此也！”光武帝刘秀尚是太学生的时候，至长安，见执金吾车骑甚盛，因叹曰：“仕宦当作执金吾！”

当然，这一种“恢弘”不一定是人事，也可以是品类。郑二初到此地，邺城鳞次栉比，层台累榭，碧瓦朱甍，他不禁被这一种“恢弘”所牵引。

他踱步在摩肩接踵，车水马龙的大街上，暗忖：“赵军一班师，这邺城就又热闹了起来，还是说，它从来都是如此热闹？”

行至一处酒肆，芳香扑鼻，他摸了摸干瘪的肚子，走了进去。

一个酒肆的伙计一边笑脸相迎，殷勤道：“客官，要些甚么吃的？”，一边招待郑二坐下。

郑二问道：“有些甚么吃的？”

那个酒肆的伙计吹嘘道：“肥肉厚酒，瓜果蔬菜，客户想吃甚么都有。”

郑二问道：“要个肉。”

那个酒肆的伙计说道：“牛肉如何？”

郑二说道：“无妨。”

那儿酒肆的伙计问道：“蔬菜有菘，菰，葵，蔓菁，客官要哪一样？”

郑二说道：“蔓菁。诶，伙计，可有酒？”

那个酒肆的伙计爽快道：“这儿虽不大，酒倒是有的，就寻常的鸡鸣酒，至于美酒佳酿，客官，且看对面的明月楼，那就真的是畅怀痛饮的地方。”

郑二说道：“无妨，我只是小酌几杯。”

那个酒肆的伙计说道：“那敢情好，这鸡鸣酒虽然算不上甚么玉露琼浆，可也能解解馋。客官，那么就按这样来？”

郑二说道：“就按这样来。”

那个酒肆的伙计欣然应道“好嘞“，就忙活去了。

郑二坐在酒肆阑干边上，突然，一街之隔的明月楼传来了寻欢作乐的声音，郑二定眼一瞧，原来是几个身穿锦衣的少年在饮酒行令。只见巨案之上陈放着人造的高山流水，蜿蜒曲折，那杯身椭圆，两侧有一对耳朵状或者新月状杯柄的羽觞顺流而下，漂到谁面前，谁就得拿起来一饮而尽。看他们面红耳赤的样子，那几个少年喝了不少的酒。

这一刻，他油然地觉得这一种“恢弘”，任谁都可以享有，犹如日月星辰，万物皆相普照。世间千百条大道，无论什么人，都可以决定“我行何方”。

酒肉饭菜很快就呈了上来，郑二暂且抛开这一种“恢弘”，权当一个酒囊饭袋。

“我尝言赵军必定会撤退。”隔壁桌一个坐在右边的汉子说道。

另外一个坐在左边的汉子则惶惶不安道：“赵军是退了，可是坊间传闻朝堂上，不太平。”

那一个坐在右边的汉子说道：“坊间传闻多半是不实的。”

那一个坐在左边的汉子还想再说上几句，就被那一个坐在右边的汉子打断了。那一个坐在右边的汉子举箸夹了一块肥美的牛肉就往自己嘴巴里送，一边咀嚼，一边说道：“无论怎么样，该吃的还是得吃。”

在来的一路上，关于这个传闻的谈论不绝如缕。一人之心，左右千万人之心。郑二蓦然觉得在这一种“恢弘”之下，似乎暗藏着什么。

哪位帝王，哪位公侯，建功立业也罢，染了沉疴痼疾也罢，都与他并无相干。或许，在以前的某时某刻，这些事情跟他还痛痒相关。可是，在当下，这邺城里的王公贵族，布衣黔首揣揣的这件事，即使听到了，他也充作马耳东风。

郑二此时此刻只关心取一项上人头值多少贯钱。不过，一念至此，这件事倒也非跟他全然无关。时局愈乱，照顾他生意的顾客盈门。当然，这也只是他在脑海里自谑而已。

一方面，他也素闻春秋战国之期巨侠的义举，另外一方面，他并不以他干的这活儿为耻。说到底，他是一个务实的人，他只做他可以做的事情，而非该不该做的事情。

何人家事何人忧。这个时候，这一种牵引着他的“恢弘”在他脑子里形成这样的一种看法。这一种“恢弘”说的是“身份”。身份显赫的人汲汲于天下大事，身份卑贱的人碌碌于家内小事。一个出身卑微的人被这一种“恢弘”所牵引，发迹了，自然可以做他之前不可以做的事情。但是，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还是什么样的身份做什么样的事情。

对面明月楼那几个少年更加纵逸不禁，从他们越发响亮的声音可以判断出来。

突然，其中一个少年声音尖锐起来，吼道：“你个鸟人，怎么将这味菜做成这样？”

郑二也跟其他人一道循声望了过去，原来那少年正在大声斥责那明月楼的一个伙计。

“王公子，估摸是我这伙计刚刚听错了，我吩咐下去了，叫人重新做。”那明月楼的店家蠖屈鼠伏道。

那少年见那明月楼的店家乞饶，反而更加嚣张起来，说道：“就这样了事？”

那明月楼的店家急忙道：“王公子，放心，此次不收钱。”

那少年登时怒目圆睁道：“本公子是缺你几个钱的人吗？”

那明月楼的店家解释道：“王公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少年得寸进尺道：“那敢问你是何等意思？”

那明月楼的店家伏低做小道：“招待王公子不周，求饶。”

那少年说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这酒……”

那明月楼的店家连忙作揖道：“这酒，我喝，我喝。”

在那几个少年的威迫下，那明月楼的店家先是一盏一盏地喝，随后一杯一杯地喝，再后面一碗一碗地喝，直至如痴如醉。无论是那边，还是这边，尽都是看热闹，瞎起哄的人。

这个时候，这一种牵引着郑二的“恢弘”在他的脑海里不知怎的冒出了另外一个念头：“人做事情，不应该是什么样的身份做什么样的事情，而应该是无论何等身份，都要做该做的事情。”

郑二虽是这样想，他也没有停箸投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