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义结金兰(1/1)
第142章
“拉拢?”
何芳姑和章桂表情怔愕,不明所以。
顾宝如抿住下唇,半晌,低头盯着沉睡在黑夜里的土地:
“急切要和你们上契,是因为……我害怕你们离开,害怕又回到孤身一人流离的日子。”
屋檐下的地没经受太多的雨淋日晒,地面还算平整。
宝如鞋尖不安地蹭了蹭地,黑黝黝的,细微的沙响传入三人耳朵里。
何芳姑和章桂两人沉默不语,静静望着宝如,都在等她的下文。
顾宝如叹了一口气,才继续开口:
“所以,为了稳住你们,我才提出上契,你们也知晓我的身份,我从村里逃出来,没有户牌,时刻要提防躲避雨洼村和陈家的耳目。我是为了预防将来,万一我遇上事情,也好有人帮忙……”
“我要说的说完了,我知道我很自私,如果你们不愿意,也没有关系,同住一个屋檐下,我不想再背负太多的心眼和算计,现在说出来,我心里舒服多了……”
话落,她抬起头,深作一个呼吸。
这些话是她一直憋在心底的症结,眼下终于有机缘说出口了。
顾宝如退后两步,双手反撑在身后,斜倚土墙,望着天上熠熠生辉的繁星,眼底光泽半明半暗:
虽然她现在身上有了银子,但经过住破庙、后又被驱赶出棠海药铺的经历,她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一个人,想要活下去,实在是孤掌难鸣……
远的不说,就单一样——她没有户牌在身,就已经寸步难行。
既要躲避雨洼村村民,又要躲避陈家耳目,活得提心吊胆,又无法离开淮阴县,活得十分疲累;
若不是有章婆借的户牌,她当初把金豆换成银子,根本无法安全转移银钱,就连出夜摊,也无法去衙门上缴摊位费……
桩桩样样,没有一个光明正大的户籍身份,很多事情凭她独身一人,根本没法办成。
她在黑暗中轻声叹着气。
何芳姑和章桂扭头,在幽幽昏光中对视了一眼。
章桂骤地释然吐出一口气:
“我道是什么天大的事呢,原来是这个缘由而已。”
顾宝如表情怔了怔,视线落到她脸部。
章桂身影被黑暗吞噬了大半,面部轮廓动了动,她嗓音从齿关间吐露出来:
“宝如,莫说自从认识你以来,你对我的种种关照,就说我被陈家撵出鱼棚那日,要不是你及时出现拉拔我一把,我现在指不准在哪条街上乞讨呢?更别说能住上有瓦遮头的安稳日子,不用一把年纪还在脚店里和人争抢铺位。”
脚步往前挪了几步,章桂一把揽住宝如肩膀,嗓音夹着感慨:
“你这傻孩子,有什么话,你只管和章婆说,别什么事都憋在心里头。”
“人生在世,哪个能没半点私心?就算是庙里的菩萨,也想多挣几柱人间香火不是吗?”
“宝如,章婆吃你的用你的,你不但没嫌弃我个老婆子,还带着我出夜摊挣钱,你对我这些好,我都记在心里头的。”
章桂抬起手掌,按在心口上,一番话说得恳切有加:
“我答应你,只要你不嫌我,我章桂一辈子都跟着你,不管前头拦着什么风浪,我都把你当亲人看待。”
顾宝如眼眶热了一热,喉咙有些哽咽:
“章婆,你……”
听见两人的话,何芳姑惶惶不安的心,倏然就落了下来:
“章婆,宝如,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咱们今夜就上契,从今往后,我们就姊妹一条心,虽不是同个娘生的,但要胜似同胞亲生!”
顾宝如掖了掖眼角,声音惊喜:
“那我现在就去搬八仙桌摆供!”
两人把沐浴的事抛之脑后,纷纷抬脚回到堂屋。
“屋里黑,小心别磕着,等我去端草灯出来!”
章桂急匆匆跑向了水房。
八仙桌上的物件,被清整到地上。
弱弱灯火光照下,顾宝如与何芳姑将八仙桌搬到了院子里。
上契仪式可以从简,却不能没有。
屋里头没有香炉,章桂就拿碗,从米粮袋里舀了满满一碗米出来,摆在供桌前面,香支蜡烛和纸宝,都是前两日拜妈祖采买剩下的;
芳姑买回的草席,这会儿正好也派上了用场,扯了其中一张席,铺在供桌前的地面上。
“还得请后土娘娘出来。”章桂年纪最长,对祭拜的事情烂熟于心。
顾宝如疑惑:“可是,大晚上的,上哪儿去请后土娘娘?”
章桂指了指黑漆漆的方向,让宝如端着灯盏,拿了个干净的碗,就走去灶房。
宝如和芳姑护着灯火,跟章桂进了灶房,三人站到里面,有些狭窄。
章桂口中念念有词,不慌不忙,蹲下,伸手进灶膛里,捏了一撮草木灰出来,撒进碗里头;
她口中念个不停,语句含糊,顾宝如听不清她嘴里的话,只看见她手臂朝两人挥了挥。
明白她的示意,宝如和芳姑急忙退出灶房。
从灶房出来,章桂又念着奇怪的词儿,在院子的四角、堂屋、卧房等地方的各个角落,各捏了一撮灰尘。
从屋里出来,碗底已经浅浅地装了一大抔灰土,被章桂恭恭敬敬摆在了插香碗旁边。
“把家里的米酒和碗拿过来。”章桂吩咐道。
顾宝如将灯盏放到桌上,立马依她言照做了。
倒了小半碗米酒,一并放在供桌的左边,点燃了蜡烛和香支,章桂一左一右,拽着两人就跪到了草席上。
三人同时对供桌磕了个响头。
章桂嘴里念:
“皇天在上,后土在下,今我章桂……”
章桂扯了扯两人衣角。
宝如和芳姑偏头,隔着章婆互相望着彼此。
何芳姑动了动嘴唇,接了章婆的话:
“我何芳姑!”
“我顾宝如!”
“三人在此歃血立誓,义结金兰,今生今世守望相助,有福同享,有苦同受,决不食言!望天母地母作证!”
“三叩首!”
章桂嗓音融入徐徐夜风里。
三人一同以额触地,磕了三个响头。
起身后,章桂掏出携带的匕首,割破指头,将血滴进酒碗里。
宝如和芳姑见状,也相继接过匕首,挤了几滴血进酒水里。
三人的血液在酒汤中交融成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