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逼不得已(1/1)
第173章
天开始蒙蒙发亮了,三人肩上挂着包袱。
何芳姑把还没睡醒的之远背在身后,微微弯着腰脊。
顾宝如把福官搂在怀里,苍白着脸色问:
“外头有人监视,咱们怎么出去?”
“那些吃闲饭的,早就没耐性盯梢咱们了。”何芳姑轻轻颠了颠背上的女儿,低声道:
“那些衙差,和陈家派来的走狗,这两日越来越惰懒,今儿我去接猪血和去药铺,都没发现有人跟着,兴许还躲在哪儿呼呼大睡吧。”
她们三人只是普通人,派来的衙差多是杂役,除了头那一两日,后面态度都散漫了许多。
衙差如此,更别说陈家派遣的地痞混子了。
顾宝如闻言放了心,抬脚就要往院门走。
章桂拐杖微微抬了抬,拦住她:
“这时候,顾不上猫了,放在家里头吧。”
章桂眉心发皱,说着就要去抱猫。
顾宝如后退一步,有些犹豫,不答,反而绕开话题,商量道:
“章婆,咱们要逃亡了,能不能把你的户籍放我身上,我们好几个人,万一到了外头遇上突发意外,走散了,我……”
话还没说完,章桂已经从怀里抽出户籍牌,塞到宝如手里。
章桂顺势将猫夺了过来,放到地上,道:
“阿如,咱们老幼病残,自个儿出逃已经很不容易了,还带上猫,实在太累事……”
“是啊。”何芳姑也开始帮腔,道:
“我看福官自己也会去外头抓老鼠吃,即使咱们不在家,它应该也能照顾好自己的。”
两人轮番劝说,顾宝如不得不放弃了带福官逃离,蹲下去,依依不舍摸了又摸,直到被章桂拉扯起身,才匆匆离开了院子。
开了院墙的小门,何芳姑率先探出半个身子,眼睛四下扫视一圈,确认没人,才对身后的两人打手势。
三人前后脚溜了出去,直赴码头。
章桂伤势还没完全愈合,何芳姑背着个孩子,顾宝如小腹又绞痛着……
几人脚程慢,赶到鱼灯笼桅杆下,天色已经大亮,远近的烟囱冒出了炊烟。
睡了一夜的住户们,逐渐出来活动了。
几人神色匆匆,赶到码头边上,船渡也还没开,渡头边只见乌篷船,没看见船妇的身影。
三人暗自焦急,等了好一阵儿,瞧见远处的码头有不少商船逐渐靠岸,卸货的、下船的……人越来越多。
这边的小渡头,也逐渐来了要搭船的船客。
天色越亮,顾宝如神色就越难看,额头不停冒出汗珠,坐在一块石头上,捂着腹部,唇缝间隐忍不住,轻轻闷哼出声。
“没事吧?”章桂蹲到她身侧,掏出布帕,小心地替她搌着脑门上的汗。
可冷汗如同瀑布似的越飚越多,根本擦不完,且每搌一遍,脸上的伪装便褪一点色……
“这样不行的。”
之远醒了,何芳姑牵着女儿的手,也蹲到宝如身侧。三人脑袋挨在一起,小声嘀咕。
芳姑提议道:
“再这样下去,还没等到渡船,阿如恐怕就要露出破绽了……”
说着,她挺直了腰杆,四下望了一圈,又矮下头来:
“不如换上男装吧,这样至少能大胆擦汗,只要忍着不出声就成。”
顾宝如此刻已经脸白如纸,咬着下唇点点头。
芳姑让章桂牵着之远,自己搀扶起宝如。
几人低垂脑袋,悄悄离开了渡头,往山坡方向去。
山坡林木茂盛,顾宝如包袱里带了男装,进了坡脚密林,章桂跟芳姑给宝如把风,让她去把衣装换了。
腹部里仿佛有把尖刀,一下一下地铰开她的脏腑,血哗哗地涌淌到月事带上……
咬牙强忍着痛楚,颤了腰、垫了肩,换完男装,整个人已经冷汗淋漓,仿佛淋了一场暴雨。
“好了吗?”前方传来何芳姑的声音。
顾宝如唇瓣只能发出一声“嗯”,扶着树干,佝偻腰身缓慢走向她。
走了几步,芳姑就立马转身,过来搀扶她。
三人又匆匆赶回渡头去。
可没料想,还没到渡头,远远竟瞧见有皂衣红帽的衙差身影,在盘查着什么……
神色脸色瞬间紧绷如弦,急急往后撤退,躲回了密林里。
“怎么办,是来抓咱们的吗?”章桂六神无主,慌得上下牙齿咯吱乱颤:
“是不是发现咱们逃跑了,肯定是,肯定是了!胡金梨肯定也被衙门带走了……”
章桂慌得像个陀螺,在原地打转,嘴里不停嘟囔着,脸上也不住地往下冒汗。
顾宝如一把抓住她手臂,按住她身体:
“章婆……”
一手捂着腹部,一手把章桂拉着往地上石块坐。
宝如眼圈泛红,神色愧疚:
“是我拖累了你们,我是个扫帚星,对不起……”
“怎么能怪你?”章桂坐在宝如身旁,反手一把搂住她,脑袋靠在宝如肩窝,也湿了眼角:
“你也是逼不得已,逼不得已啊……”
两人没了主意,靠在一起低声呜咽。
何芳姑牵着之远,焦急地不停跺脚、踱步,过了好一阵儿,猛地刹停步子:
“别哭了!”
她一声低斥,几人都不由自主身体一颤,噤了声响。
“哭能解决什么?想想怎么办吧!”
何芳姑实在急得不行,五指插进发紧,胡乱挠了挠头巾下的发髻。
顾宝如疼得眼前黑一阵白一阵,脑子全被痛楚占据了,此时完全想不出半点应对之策。
闷哼了两声,她手突然拉起上衫,手探索进衣物里,摸索到缠腰的缝隙,手指用力挤进肚兜的口袋里。
好一会儿,才终于能把银票抽出来。
“这些钱,足够你们买间好的铺子过日子了……”
疼得厉害,宝如轻轻喘息着,小声道:
“我……不想做你们的绊脚石,我自己一个人跑,章婆,你跟芳姑一起,去羊角县也好,别的县也罢,跟芳姑重新赁一间屋子住,不过记得,风声不紧的时候,帮我把福官也接过去,她孤零零一只猫,很容易被欺负的。”
说着,把银票珍而重之地塞到章桂掌心里:
“不过,你的户籍,我可能还得用上一段时日,要是我能平安,会回来把户籍拍埋在……”
话音顿住,顾宝如想了想,目光投向何芳姑,继续道:
“就埋在坡上我们看船的那棵树下,芳姑你还记得位置的吧,到时去挖起来就好。”
仿佛交代身后事一般,顾宝如说完,捂着腹部,缓慢站起身,朝山坡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