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女孩（1/1）

叶伟伦用泪水模糊着的眼睛看去，叫了一声“小静。”看见她走近伸手拉自己起来，眨眨眼睛挤掉泪液，才发现看清面前这张相似却相异的脸，脸红尴尬地忙说“不好意思，我认错了。”女孩无话，只是将他扶起，叶伟伦才看清女孩的全貌。

大致十几岁的模样，粉白的面孔，一双晶莹含情的乌眼眸，瀑黑的长发垂直腰间，一身茶黄的单裙看起来是旧衣，长至脚踝，一双褪黄的帆布鞋已然是旧鞋，但胜于清丽可人，处于树林中倒与这林景相得益彰，像是书画家寥寥几笔便帮她穿上的衣物，随意勾勒却恰倒自如，一副天地自然浑然玉成的模样。

叶伟伦看过同龄正值青春的美好的女同学，从未看过这般“旧”的女孩，似乎落魄，却表现得对境遇自得其适，却也不想探究女孩子的故事，只想快点出山回家，忙问：“我昨夜在这摔晕了，身上疼痛，头昏眼花，还找不着出口了，你可以带我出去吗？”

见女孩嚅嗫，怕是害怕自己是骗子拐子在犹豫，便转而说：“我说的是真的，或者你有没有手机，借我打个电话联系一下家人。”女孩不解地问：“手、手机？什、么是手机？”依旧还是有点结巴，像是许久没有启动过的老式收音机，调频后才惊喜又惊奇地发现居然还能收到信号，发出朦朦沙沙声音。

女孩的反应令叶伟伦汗颜，虽然翻盖手机这几年才开始流行和普及，虽然这里是乡镇，虽然自己也还没有手机，但不至于连是什么都不知道吧。他看女孩的穿着似乎贫困，不知道怕也正常，心里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就不再提手机，又询问了几遍女孩愿不愿意带自己走出去，女孩却都沉默不语。

叶伟伦放弃了，向女孩礼貌地道谢后打发女生走了，女孩见状也识趣离开了，而自己就直接原地缓坐休息，平息刚刚又摔一跤的疼痛。但是就在叶伟伦休息这半天内，女孩一直徘徊在附近，不时能见着躲在树干背后的一抹黄色，时左时右，似离若即地总在前边让人发现，一双圆溜溜的好奇的眼睛，有意无意地观察着自己。叶伟伦心里嘀咕，“她又不愿帮我，总躲着看我干什么。”

直到叶伟伦也忍无可忍了，站了起来，大声喊她：“喂，同学，不然出来，我们接着再聊会？”

她怯懦懦地走了出来，站在几米开外，脸上神色满是狐疑还有一点点狡黠的兴奋？

叶伟伦向她扬了扬下巴，算是向她打了下招呼，像和朋友聊天一样，轻松缓和地问道：“同学，你是来南明山散步的吗，你又不肯帮助我，怎么老是徘徊在我附近呢？”

女孩小小声地说：“我没有不想帮你。”抬眼看了叶伟伦一眼，又快速地垂下去，似有愧疚。

“啊？不好意思，同学，我没听到，你声音太小了”叶伟伦很仔细地去听了，但还是断断续续地，时灵时不灵的老式收音机。

女孩轻轻咳了几声，清清嗓音：“我也想帮助你，但是我自己也不能走出去。”声音原本还提高了，讲到后面却又骤然消了下去，但这次叶伟伦听见了，恍然大悟地说：“啊！你也走不去？怪不得你刚刚也一直在徘徊，我还以为你……（在偷看我）。”

“以、以为什么？”女孩抓住了他的话尾。

“没什么没什么。”叶伟伦为自己的水仙感到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赶忙转移了话题，“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啊，好诡异啊，是我们两个人都迷路了还是？这是什么灵异现象啊？你是什么情况，你都走过什么地方了？你……”叶伟伦的问题像玻璃弹珠一样，一个接一个弹到女孩面前，女孩来不及都接收，只重复：“我也走了好多遍，走不出去……”

自从女孩告诉叶伟伦她走了很多遍也走不出去，叶伟伦开始生气，不是气女孩，而是气自己面对困境无能为力，他心里无法控制地升起绝望感和一肚子窝火气，表现上却是不信邪地来回暴走了，也顾不上身上的酸痛，只能以此发泄情绪。

暴走了一圈又一圈，越来越疲软，越来越无力，石梯越爬越高，林间小路越走来越长，脚步越来越拖沓，气喘吁吁，手脚发汗，脑袋越发昏了，回头瞥见追不上自己的女孩依旧默默跟在自己身后，心里竟感到一丝安慰，至少不是孤身一人。油然而生一种拯救的英雄之气，我一定可以找到出路的，我和这个女孩一定能够出去，只要再继续尝试。

但这是非常愚蠢的做法，陷在惊愕和冲动之中，从憋屈的火气到机械的麻木，不知道又走了多少圈，做了多少有氧运动后，又长时间滴水不进，达到了身体的极限，双眼一黑就又倒下了。

等他再次醒来，睁眼是绿色的小草，心里是一片悲凉。

女孩在他身边闭眼静坐，一动不动，如一位已经修道的老禅师，神游太空里。他缓慢地坐起来，猛地呸呸呸，拍了拍手上的泥，沉默了好一会，半响才开口：“我刚刚做了个梦，梦见我的物理老师在讲台上唾沫横飞地讲课，但是我们的课桌上全是美食，我一边吃一边听课，然后我的朋友突然出现在门口向老师报道，之后看向我大声地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然后所有老师和同学都盯着我，吓了我一跳，然后发现面前的美食已经变成了泥土。”

女孩忍俊不禁，快要笑出声来，却还是闭眼不语。

叶伟伦看着她憋笑的面容故作不可思议地说：“所以你眼看着我吃土，却不阻止我！”然后又是一阵哕声和呸声。

女孩这次忍不住了，睁眼看见叶伟伦满嘴还沾上没抹干净的泥土，一手指着叶伟伦的嘴，一手掩嘴笑，轻快地笑出声来，在空荡荡的林间，清亮的笑音像唤醒了几十年静默的山神，在南明山里荡漾起来了。

笑意稍微止住后，回答叶伟伦：“我阻止了，但是你吃得好快，我还尝试叫醒你，但是你叫不醒呀。”

叶伟伦见她的反应，便抬起手肘，用袖子摩擦几遍，搽干净了脸上嘴上的泥土，佯装羞怒；“所以你就眼不见为净啦！”

女孩看着眼前这个面相聪明、行为却傻憨憨的男孩，又想起了之前自己试图阻止，来回掰正他睡姿，但是不一会他又侧躺着，甚至伏卧着吃土的事情，就再次笑地捧腹。

“对不起对不起，但是我有点停不下来了，哈……”

“哎，很好笑吗……”叶伟伦装作无奈，看着女孩的笑脸，他也陪同地讪笑。

一定也不好笑，他想。没人知道他再次醒来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