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长梦凄凄(1/1)
桃林深处高台,三人席地而坐,却是各怀心事。一人悠然品茶看花,一人凝眸心思沉重,还有一人难受地支着身子正怒火中烧。
堇然俯瞰下去,虽然大火已被扑灭,但这昔日艳丽绝色的花海已满目疮痍。他心疼地叹了口气,又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三哥!”堇宏终是忍不住打破这沉默,一掌拍在茶桌上,勉强缓着心口怒气,“你倒是解释这妖女之事!难不成……那传言是真的?”
堇然不紧不慢地倒茶,捡着字眼:“那是你三嫂。”
堇宏不屑地扯嘴笑,说:“她也配?三哥,你别忘了,当初她是怎么死的……”
“七弟!”一旁的堇言止住他的话,谨慎地瞟向堇然。
“哦?你这是在威胁我?”果然,堇然的眸子一沉,带了不悦,这样的一句话使气氛尤为紧张。
这时,堇然的亲信侍卫德徽请命入室,得了准许上前在堇然耳旁不知说了什么。堇然脸色大变,蹙眉冷眸,厉声让德徽退下。
堇言堇宏正好奇,却被堇然下了逐客令:
“来人,送客!”
说罢,他起身离了庭院,袖袍卷起一股疾风,只落下一个高大的背影。
一声凄烈的嘶嚎犹如一张利爪撕破天际。
灼儿空中一个飞旋,余力将二人震开,同时武器纷纷从她身上抽去,鲜血四溢,满目绯红。
若不是师父渡给她的修为内力,她恐怕支撑不了这么久。
然而胜负已分,肺腑仿佛已被震碎,她喉头一痒,大口热血喷吐而出。
除了武功较弱的赵姓兄弟被她打成重伤倒地不起外,另两人左右夹击,招招致命。她的身上已满目疮痍,伤痕累累,方才南宫弈一剑刺穿她的胸口,她是再也撑不下去了。
很想支起身,却好几次踉跄跌下,她大喘着粗气,一咬牙用最后的力气站起,只感觉生命在一点点流逝。
这就是死亡的滋味吗?灼儿唇角扬起苦涩的笑,好难受好痛苦。
这便是自己的报应吧。
视线已经模糊,却能辨别出提刀和剑的两人向自己一步步逼近。
终究撑不住倒了下去,却在闭眼前见到一抹白影闪在身前。
最后的意识里,感觉自己在一个很温暖的怀抱,然后身子轻翩翩的仿佛浮在空中。耳畔想起一声低沉极富磁性的男声:
“对不起,我来晚了……”
南宫灼儿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到了过去,梦到了一些她不愿揭开的伤疤。
梦中伊始,她和寻常人家一样,有一个严厉的父亲、慈爱的母亲,还有一个疼自己的姐姐。早年家道中落,从小镇搬去了乡下,日子清贫,但也和谐美满,其乐融融。
她很怀念小时候的日子,假小子似的背着爹爹给削的小木剑,天天粘着姐姐,嚷嚷着要成为一代大侠。
“姐姐,以后你喜欢的人欺负你,我打死他!”
“姐姐,我以后成了大侠去浪迹天涯了,你一定要想我啊!”
“姐姐,我今天又跟隔壁的王二打架了,哈哈,他被我打得可惨了,你别告诉爹爹。”
“姐姐,你以后别嫁人了,我舍不得你。要不,我跟你一块嫁过去也是可以的。”
“姐姐……”
每次姐姐总是摸着她的小头一番长篇教育,她最喜欢姐姐摸她头了,感觉很温暖心里很甜。其实小时候姐姐总欺负她,可她傻乎乎的不知,整天还要跟在姐姐屁股后面,嚷嚷着“最喜欢最喜欢和姐姐一起玩。”
因为经常和人打架而被爹爹责罚,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倒没什么,只是她受不了那些恶小子们的风言风语。说她和姐姐是捡来的,还说她们俩长得一点也不像。
她坚信自己是爹娘的亲生孩子,直到八岁那年。
那一年大旱,家中一贫如洗,爹爹娘亲将她送给了一家杨姓商户。
养母是杨府二姨娘,无子无女,打算去乡下领个孩子,无意间看中她。那时候她穿的破破烂烂,灰头土脸,不知道的以为是个小男娃,正因如此,二姨娘误错性别要了她。
可爹娘将错就错也要狠心将她送走。待性别被识破,姨娘心一软,就此作罢,索性收她做了义女。
她觉得自己就像个物品,就这么被卖了。她不想离开他们,即便贫穷即便要挨饿。
养母是妾室,没什么地位。杨府还有一个正夫人、三姨娘、五姨娘,一个大五岁的哥哥和一个年纪很小的妹妹。虽名义上是小姐,可过得跟下人无异。养母生前还能护着她些,可没两年养母便病故了。
她从名义上的小姐,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使唤丫鬟。吃的糟糠剩饭,睡的柴房凉地。
那时她懵懵懂懂,性子倔总被欺负,她只期盼着姐姐他们能接自己回家。可事实上,她不曾见过他们一次。渐渐,内心麻木,也看清了事实。
十三岁时,养父才想起她,却是让她作为一个联姻工具嫁给一个色老头。
恢复了小姐身份,等待她的却是嫁人。她反抗过,却是一顿顿毒打和折磨。
杨府对她唯一好的便是哥哥。哥哥总是帮她说话,偷偷给她带好吃的。她觉得世上除了姐姐,就是哥哥对她最好了。
哥哥笑起来很好看,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在她待嫁的日子里,哥哥带回了一个美貌女子。说是看她可怜,将她买了回来,但杨府上下都看得出来,哥哥很喜欢她。
正是这个女子,带来了她真正的噩梦。
大婚之日,她懵懂地被抬上花轿,嫁给年过七旬的方员外做九姨娘。
她既害怕又不甘,紧握金簪的手一直在发抖。
洞房花烛夜,大红盖头落下,她见着了满脸皱纹的“夫君”。老头两眼发光直扑上来,她一举金簪直接扎进她“夫君”的脖颈,那人几乎没什么反抗,倒在地上几下痉挛便死了。
她杀人了。
鲜血喷溅,大红嫁衣更加殷红。她顿时呆了,缩在床上静静地看着那具逐渐僵硬的尸体。
却不知,房外正上演着真正的杀戮。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推开,一名女子走了进来。她当时心虚极了,忙喊着:“不……不是我杀的……不,不是我……”
女子却是大笑,姿态妖娆妩媚,缓步走向她,饶有兴趣:“原来你也不是什么善类,不如和我做个伴?”
抹干泪水,她才看见烛光下女子的样貌。是哥哥带回来的女子,只是瞳孔成了翡翠绿色,仿佛散发着粼粼波光,犹如鬼魅,让她恐惧。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妖。
她被女子拎出屋子,才见着屋外的情况。贴满大喜挂满红花的院落橫七竖八地躺着一具具骇人干尸,无血无肉,表情均痛苦不已。
”他,他们怎么了?都死了?“她呆愕地望着那些尸体。
女子发出瘆人地哧哧笑,道:“放心,还有些活的,我一下子也吃不下这么多。”
女子将她带入了一个隐藏极深的密林山洞中。山洞里是一个大型地牢,她见着了地牢中囚禁的杨府家眷。可怜的哥哥心智已经丧失,目光呆滞不断喃语。
她被关在一个单独特殊的地方——一间大牢笼中,四肢和脖子皆被套上镣铐,铁链嵌入墙壁深处。
经过长达几天的挣扎逃脱,事实证明,根本就是徒劳。女子没再来过,她只能忍饥挨饿,实在受不了,被迫吃地牢中的鼠虫。
七天之后,月圆之夜,女子终于出现,将她从睡梦中惊醒。
“小妹妹,今日本座给你带来一个礼物。”
说完身子闪到一旁,手中铁链用力一扯,一个似人似兽的身影渐渐映照在月光下。
看清来人,她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多日未见的哥哥消瘦得只剩皮包骨,蓬头垢面,如走兽一样爬着,脖子上套着铁套。他的目光呆滞,心智丧失,一直张嘴发出“啊啊”声,嘴里漆黑一片,舌头已经不在了。
往日潇洒倜傥的翩翩公子,竟被折磨成这副模样。
“哥……”泪珠大颗大颗地滴落,花了她的容颜。
想到昔日哥哥如此疼爱这妖魅,真心诚意想娶其为妻。却未料自己的爱慕之心被蹂躏,甚至整个家族就此绝灭,该是怎样的绝望。
哥哥……此时不过一具行尸走肉。
“你还认得?”女子长笑,“他的精元已被我吸了一半,还有一半是留给你的。吸了这精元,你就真正成了一只半妖了。”
她闻言,立刻退后靠着墙,瑟瑟发抖。
”不,我不要!“
”没事的,我渡你一些妖力,你不会我可以教你。“女子极为耐心,牵着哥哥向她逼近,”气运丹田,咬住他的脖子或是按住他的天灵盖,提气吸食就可以了。“
她拼命摇头,身子却被女子强行按住往哥哥身上压,她抵死不从,女子的声音转而愈发狠戾:”快吃啊!蠢货!”
一个巴掌扇得她耳中嗡嗡直响,她的嘴角渗出血丝。女子目露凶光,一脚踹倒哥哥,指甲疯长成了利爪疯狂地抓挠,在哥哥身上留下一道又一道血淋淋的抓痕。哥哥发出痛苦凄惨的“唔唔”声,求助地向她爬去。
“住手!求你住手!”她挡在哥哥面前,却被无情地丢开。
女子抓起哥哥按在她面前,道:“再不吃他,他可要被我活生生打死了。明日我就再送你妹妹来。”
哥哥投来企求的目光,似乎在企求她杀了自己。与其漫无天日的折磨,不如让自己死得痛快。
她含泪抬起颤颤威威的手,又收了回来。她根本做不到,她下不了手。
“废物!”女子大力抓着她的手按住哥哥的脑袋,强行运功助她。
她眼睁睁地看着哥哥面目渐渐凹陷,身子慢慢缩水,一点点成了一具黑色丑陋的干尸。
体内一股热流涌动,浑身犹如针扎虫噬,她抱紧身子难受了一夜,脑海里尽是哥哥死去的画面和一个声音:是她亲手杀死的。
这一夜,她成了半妖,身体停止生长,容颜永远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