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义薄云天,余恨涯间(1/1)
月圆和雪娥凑头进去一看,头皮发麻,那洞内四壁黑压压地站着高低大小不一的恶鬼。
“啊!”月圆一声惊叫,直吓得那地上瘫软着的马向东又是一个大抖,也仅仅只是大抖,人仿佛还没有回过神来。
“啊!”月圆满脑子是那恶鬼的身相,继续尖叫着。
“月圆,别叫了,别叫了。”雪娥好像被一惊吓之后很快就恢复了,她并不怕那一屋的恶鬼。
“啊!”月圆浑身发抖,怕得厉害。
“月圆,那是画,是画,不是鬼,我见过,那是画。”雪娥原本看那老马跌坐在地上已经是恍惚落魄,伢子也是蜷曲着侧躺在那室中央,不见动静,便是逃跑或者制服那老马的最佳时机,但见月圆已然失魂,不得不立即给她说清楚,不然恐怕会回天乏术,救出去也就是惊吓过度的失心疯。
“月圆,那是画,我见过,那是地狱变相图,是佛陀地狱的景象,是用来教化人的,不是真的。”雪娥使劲摇着月圆,仍然没反应,便是卯足劲拖着带链子的手一耳光扇了上去。
那手上的链铐本来早已将二人那手腕皮肉磨破,雪娥这一带力,更是疼的自己咬紧了牙关,咧嘴呼气。
“啊,那不是人?是画?”
“对,那是画。”见月圆清醒了过来,雪娥开心极了。
这一提醒,把那地上的老马也提醒了过来,亦或者是他也缓过神来了,他毕竟也是在沙洲边关见过场面的军人。
他一个起身,看了看月圆和雪娥的位置,一下将腰上刀抽了出来握在手中,蹲在蜷曲的伢子身旁,将他推翻过来,面目朝上:刘伢子,兄弟,兄弟。
只见那刘伢子双脚弯曲,双手朝前伸着,双掌和十指皆直岔开,与手腕呈九十度上立,腰弯曲着,面部没有一丝血色,两眼圆睁将要突出,瞳孔放大,张着巨大的嘴,舌头硬悬于张开的大嘴的中间,上下不沾。
呜呼,这刘伢子竟然被这地狱变相壁画一瞬夺去了性命,恐惧死于室中。
马向东见状大叫一声,慢慢转过头看着墙上的壁画,几步上去,提刀就是一阵乱砍,霎时间,那壁画被砍得碎尘飞扬,块块跌落,不时冒着火花。
砍了一会,老马觉得虎口发麻,大汗淋漓地杵刀靠墙揣着粗气,两只眼睛恶狠狠地望着那洞口还没进来的月圆和雪娥两人,大吼道:为什么,为什么?
月圆和雪娥心里不提多高兴了,但这是恐惧那近乎疯狂的老马,自是没有吭声也没有任何表情。
“恶人自由天收,还为什么,老天早该收他了,你也是,你居然没死,也算是老天还没睁开眼,还为什么,为什么,为你娘的个老大腿,去你·······的。”雪娥暗自心中咒骂着。
那老马风一样跑过去将二女拽入室中,抓着雪娥的衣领吼道:说,这是怎么回事,说。
那雪娥开始仔细环视起室内来。
只见这是地狱十八层中的火轮车崩地狱变相图,从右至左依次铺开,整幅壁画以血红色为主基色调,阎王小鬼依次圆目怒瞪,阔口红舌,獠牙狂张,上方黑云乌烟压顶,那燎发恶鬼架着怒目虎头轮车,在鲜红灼热的烈焰之上,双手提滴血三叉,双轮有力地碾压着犯戒之众,,被碾压者肠穿肚烂,腰肋碎裂,或仰天哀嚎,或侧身如猪狗,或奔逃被捉,恐惧难当,场面宏大,惨不堪言,线条飘拂流畅,颜料恰到好处,画上鬼王夜叉呼之欲出,仿佛是才画成不久一般。
“快说,怎么回事?”老马一个反手乱打在雪娥脸上。
“你兄弟是被吓死的。”
“我知道是吓死的,我是问你这些是什么东西,什么意思。”老马抓住雪娥的头发按在墙上使劲撞起来。
月圆扑上去疯狂地拉拽老马,一边拉拽一边吼:别打他,别打他,你这个畜生天杀的,天已经杀了一个了,很快就轮到你了,你这个天杀的,别打他。
一天这话,老马反手一搡,便把月圆搡倒在地,那连体铁链直将被打懵的雪娥拉拽倒地。
老马上去骑在月圆身上,几个耳光上去,两手将月圆的上衣撕扯开半来,准备施暴,但抬头看见墙上的怒目恶果,似心有余悸,便是骑在她身上半天,待冷静下来,起身走到伢子身边坐着,朝雪娥指着明晃晃的刀道:说。
雪娥从剧痛中清醒过来,心想这疯子怕是不受控制了,能拖多久算多久吧。
“这是地狱变相经图,我在娘亲的佛堂里见过,只不过那上面只有几个人物小鬼,得这几足有上千的人物,我家那是从大相国寺请来的,传是前朝皇宫御师所画,但相比这室中之画,无论是品相、线条还是逼真度,任何一方面相比,我家佛堂那副像是小儿涂鸦一般,你那兄弟肯定是猛地进来,一举火把近看便看到了这景象,惊吓而亡,你不是也被吓瘫了吗?”
“可惜的是没有吓死。”月圆在地上一边整理着被撕的衣裳,一边不屈地跟着说。
那老马翻身一看,咬了咬牙道:别急,老子会让兄弟们见识你们不屈的身体和灵魂的,老子现在不收拾你们。
说完那话,老马兀自斜靠着墙面回复着心情,刚才那一吓着实让他魂飞了其二,魄散了其三,再加上那一通疯狂,人也是虚脱无力,他太累了。
雪娥和月圆在远处的一块石头边撑起身子,其他室内是没有石头的,这室中确是有一块石头,兴许是那画师所用的,周身没有棱角,仿佛是被人为打磨的一样。
月圆不停慌张地望雪娥,雪娥也看着她,心里道:自此怕是凶多吉少了,但怕是身要受死也要受辱。
“月圆,我托你的事,你给你三哥说了吗?都时至今日了,你告诉我行吗?”
“什,什么事?”月圆诧异那雪娥到现在了,还在问她事。
“我拜托你的事,还有什么呢?你帮我说了吗?”
“噢,我,我·······。”月圆想起来了,原是雪娥早就对三哥暗生情愫,在自己几次嬉笑下也承认了,于是便暗中叫自己试探下三哥的意思,自己从此一直在撮合二人。
“我给我爹说了,爹爹说官商不通婚,在我的软磨硬泡之下,爹爹同意了,说你三哥英姿博才,待得就近在益州府中给他谋个差事,便去找李伯父说此事,后来又听说他与督堂苏大人交好,还献了策,便是主动来问,让我确认三哥的意思之后,两家长辈再挑明,你却是没说是吗?”雪娥有些愠怒。
“我,我,我没,我一直在安排,我也希望你是我嫂嫂,只是·····我,我都是在约他一起与你呀。”月圆没想到此时此地,她居然能问自己这事,虽然时机很不对,但她确实是暗许过,不论自己怎么样,最终确实是没有亲自开口问,自是觉得有些理亏,便语塞结巴了起来。
“枉我将终身大事托付于你,你却是敷衍了事,要不是事到如今,我不问,却是不知你根本就没管那事,你让我是死不瞑目啊。”
“我,雪娥,我,我一直在······”
“闭嘴,我不想看见你,现今,你让我有大遗憾,你知道吗?如果你早问,若得同意或者是不同意,我当不会又接下来这一场死难。”
月圆觉得十分惊异,怎的自己身边一直善解人意的张雪娥,自己多年的深闺密友,今日突然这样逼问自己,明知自己是在撮合她二人,难不成是临难显露本性,不会的,不会的。
“你毁了我的一生,你知道吗?”雪娥大声吼了起来,双眼流着泪水。
“雪娥,我,对不起,我,我一直在······”。月圆自是委屈和愧疚得哭了起来。
马向东瘫靠在角落里,闭目兀自听着这一场争吵,他见得多了,大难临头各自飞,争名夺利掐个死去活来。
“呀。”雪娥双手捧起那地上的石头,对着月圆的右手臂和左脚腿就是几下猛砸,最后一下砸在了她的头上。
“啊!”月圆疼得惨叫起来。
老马闻声赶快上去拉开二人,雪娥又冲过去,抓住月圆的头发,便想把她脑袋往墙上撞,却是被老马一把拉开。
“还真往死里打啊,最毒妇人心,我算是服了。”老马一边吼着雪娥,一边回过头去看月圆,只见那月圆惊恐害怕地望着雪娥,一双嘴唇咬的紧紧的,两颊泪如泉涌,她已是站立不起来了,右手臂和左小腿直被雪娥砸得立马肿了起来。
“我本来要和三哥在一起听书,是你,你硬叫我陪你逛街,要不是你,我至于有得今日吗?我一个官家女子,被你连累得如此境地,我重托之事你却是敷衍了事,我不会放过你的。”雪娥又想冲过去抓月圆的头发。
那月圆自是坐在原地,没躲,也没动,死死的,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兀自望着雪娥,咬着牙,咬着嘴唇,死死地,两眼泪如泉一般地往双颊簌簌下流。
老马哪里容得雪娥再去抓打,见那月圆手脚都肿得老高,量是也站不起来了,便赶快解开了月圆的手撩,将雪娥拉到一边,吼道:你再打,我他妈这么远的力气不是白费了。
“我自是落得这步田地,认了,但这里外两面的寡妇,我实是饶不得她,连累害的毁了我一生。”雪娥一边哭一边嘶吼着,面目狰狞可怖。
月圆还是没动,任由那双目泪湿了天地,双牙咬破了双唇,眼神空洞无物,头上发丝里渗出一行鲜血,慢慢地流进了眼窝。
该出发了,老马拉拽雪娥和月圆,那雪娥拖着手链唰唰作响地站起来,狠狠地盯了月圆一眼,月圆表情木讷,欲起身,确是疼得跌了下去。
老马赶快过去一看,便将她提溜起来,只见她左手扶着墙,靠右腿支撑着,还能站立一般。
老马便想着扶她一扶,一是早日到得罗龙帆那里,二是不能让她有个不治伤残,那就是暴殄天物,自己的一番努力冒死就大大不划算了,何况还死了那刘伢子。
“别扶那两面三刀的寡妇,她不是能走吗。”雪娥恶狠狠地,面带看笑话一般的看着月圆。
月圆兀自强忍着疼痛,使劲将来扶的老马的手打开,跟着火光、扶着墙,一瘸一拐地往前攀走,无言,低着头,咬着牙。
又过了七八个画满地狱变相壁画的石室,左拐右拐,不知道用了多久,便是见到了阳光和气流,或许是正巧遇到那山势往里拐了过去,也或者那岩层确实是坚硬无比,无法凿柞,前面一路的要过的石室都紧靠着崖边,空间狭小了起来,每个洞穴之间打凿的呈上攀趋势,有几处还要攀几步陡梯才能上去,大部分靠崖口摆放着或外凸,或悬空,或七零八落的朽棺。
一眼便知刚下过一阵雨,此时外面都还飘小雨,这三峡天气说变就变,分分钟的事而已,刚方才在洞内将伢子引入那画室的咳嗽声和光,极大可能就是较小的雷电折射透过缝隙产生的。
见月圆双目空洞地往崖边洞口靠近。
雪娥马上对老马说:“那小妾养的贱人怕是要跳崖,别便宜了她,把她看好,我自去了地方再收拾她。
嘿,她这一提醒,倒确实是有那个势头,老马赶快走到月圆身边,将月圆看得死死的,同时一手抓着雪娥的长长的拖在地上的手撩铁链,道:确实是,你也别,我也怕你跳,你为什么不想跳呢?
“我跳?哈哈哈哈,想得美,她没死,我怎么能死了,也不能让她这么松快就死了,我要看着她被千人玩,万人压。”雪娥恶狠狠地看了看月圆。
月圆没做声,见寻死不得,便只是埋头继续往前艰难的走着。
每过一个攀爬的洞穴之时,那雪娥的铁链被老马拉着上去的同时,雪娥将月圆押在中间靠着墙壁,老马先拽月圆上去,再用铁链拉拽雪娥上去,拉拽的铁链扯到那溃烂的手腕肉,直疼得雪娥对着月圆不断咒骂,要多恶心有多恶心,要多恶毒有多恶毒。
又到了一处险要的攀爬拐角洞穴处,又要受痛了,见老马上去之后,雪娥对着月圆就是一踹:不行,我要把我没得到的补回来,你个贱人欠我的,为什么不给我说,如果说了,那我不就是你嫂子了吗?快叫嫂子,快,不然看我不踹死你。
老马也真是无语了,说女人的报复心真强,看样子千真万确,关键是还没有任何征兆,只是由着性子来,想是官宦小姐,好强任性罢了。
“你能不能别这样,你们的恩怨你们去了那寨中再了结,在这路途上,她都那样了,你这不是搞得大家都去不了嘛,你再这样别怪我不客气了。”老马在上面对着雪娥说道。
“叫不叫,叫了我就不再找打,快叫。”雪娥又伸着腿,准备踹上去。
那被踹在地的月圆也没喊疼,也没再流泪,便是强撑着翻起身子,跪在雪娥面前不停地磕着头,兀自毫无表情地叫着:三嫂,三嫂,三嫂·········,直叫个不停。
“拉我上去。”雪娥伸出手,老马指了指在地上不停磕头喊三嫂的月圆说:你自来扶,我现在不想碰到这贱人。
老马便赶快一把将那雪娥拉将上去,雪娥的腿刚被拉上,蹬到最上面,那老马微微俯身前来,雪娥腿一个用力,人就上去了,老马还蹲着身子,没来得及起身,那雪娥双手围着他脖子和身体两个环绕,那乱糟糟的铁链顺势将他脖颈和双臂缠了起来,他欲用力一挣,反而被那乱链子拉得更紧,拔刀也不行,雪娥双臂往他脑袋上一套,将其套入自己怀里,左脚用力一蹬,往右侧崖外跃去。
“月圆,打你我心都碎了,若有来世,嫂子还你!”。
月圆听得这一声唤叫,抬头望上去,哪里还有人影,猛然转头,只看见最后一截铁链消失在那崖口边,她来不及起身,只一个转身,脑袋探出洞穴,见一团白影径直朝滚滚江水中坠去。
她的耳边回荡着那句话:月圆,打你我心都碎了,若有来世,嫂子还你!
“啊·····”,月圆张大嘴巴,满瞪眼珠,双手不停抓着地面,满脸涨得通红:啊,啊,啊······确是怎么也喊不出声去,一股热血攻心,天地漆黑······。
自古都道恶人有天收,为何常见义薄命不长?
李白与鱼化龙南下追去,常理之下,盲目渺茫,但有那马、刘二恶徒身着官服、出令金牌之迹,纵使难,也是很快就与受那船家报案而出的渝州捕快汇合,两股势力合并一船探往大峡夔门,但见那咔在右侧的贼船时,已至那月圆晕厥之时的第二日中午,众人赶快,陆续上了那林间泥道。
几人在那乌泥路旁不时发现半月划痕,原是雪娥冷静机智留的痕迹。
众人循迹攀至了那乱窟悬棺崖中,被困于洞穴一会,入内四处摸索详察,虽未了解其中玄妙,但也是查找到了雪娥使劲留下的半月图案,找到了那刘伢子的僵尸,冲行在前的鱼化龙也是被那室内的地狱变相壁画吓个半死,自有李白从小崇仙学道,那壁画内容与道家阎罗图卷也有些相似同工之妙,众人摸索前至,终于到了那临崖拐角的悬棺洞穴,却哪里见得有个人影,唯有在崖边遗落的一只鞋样和些许滴撒的血点。
昨日那狼烟口号传至匪中,那悬棺棺山那边的探哨接应验查喽啰是等啊等,等至天晚确实不见人过去,便回报,众匪立马全体警觉起来,说是匪类,也不尽贴切,但其确实只劫货,不伤杀过路行船的人,对周围的百姓丝毫无犯,但若不叫匪类,又确实是聚啸山林,打劫路人财物。
安插在对岸的探哨仔细盯着众人在那崖窟上下前后数里的搜索。
“什么倒霉事,怎么引得官兵?告诉兄弟们,停止一切行动。”一身材魁梧,浑身腱子肉的高出身旁喽啰一个多头的人说道。
他不是别人,正是那被发配千里的前朝千牛卫备身罗龙帆,武卫同僚称为:罗青龙。
青龙,顾名思义,当是所属千牛卫备身所属八人一组的编制卫队中高地位者。
“是。”那喽啰得令往一旁跑去,没几步便回过头来道:帅位,还允许你那老友出去吗?
帅位,这个称呼怪怪的,便没叫老大,也没叫将军,而是让喽啰们都称叫他帅位,这罗青龙的品味自是与其他匪类亡命大有不同。
“他,哈哈,他就是一酒疯子,爱写写画画,留意就是了,酒管够,麻纸给他备足,早先故人,不可怠慢,他自是无事的。”
“好。”
但见山崖的那边,鱼化龙狂躁难耐,众人探出脑袋,远视江面,却见得那崖底江边一处被狂浪包淹的凸礁石上,有一团灰白之物。
那捕快中善水之人劝阻了李白与鱼化龙之后,驾舟前往探看,唯见那摔成烂泥一般的马向东之碎身,周围四处查捞,两手空空。
再往前并未查看到雪娥留下的半月图案,众人便分开在那周围能去人的地方不断搜寻,虽然凶多吉少的念头满盈众人心间。
那鱼化龙性子急躁,每找寻一处,不得任何音讯和信物,便是仰天啸吼,抽刀对就近的崖壁和草木一阵乱砍。
李白兀自强忍着心中千层悲恸,仰天暗问:天意欲何为乎!月圆和雪娥两小妹信道崇佛,常怀悲悯,何以得此飞来横祸,无因降果,老天呐老天,你却是到底意欲何为,意欲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