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6章 大祭司(三十)(1/1)
当时寻人的时候心无杂念,而事情过后,他们慢慢咂摸出味儿了,也悄悄嘀咕过。
萝音她爹娘不厚道!
当时他们背着与之同去的人,偷着卖了不该卖的东西,害了与他们无冤无仇的人,最终引来杀身之祸。
他们被人追杀的时候倒慌了,还知道找帮手,可外出贸易的小队才多少人,哪里能挡住那些人?要不是带队的机灵,怕是就要被连累了。
即使他们这么坑,与之同去的人们也没有真的抛下他们不管,而是派出一队人回族里报信,剩下的人小心地跟着,想要在能保全自身和族里的情况下救出他们夫妻俩。
然后就见到那对夫妻直接就冲着族地落荒而逃了。
说实话,很多人心里是觉得不舒服的。
危险之下,本能地想要回自己觉得安全的地方,这是人之常情,可但凡这俩人有些良心,或者有些脑子,也该知道不能把与他们有怨的敌人引到自己家门口吧。
别的不说,族地里多得是毫无反抗能力的妇孺,若真被外人摸进去,怕是灭族之祸就在眼前了。
不过他俩没能被找回来,人都不在了,再讲这些不太好,也刺老族长的心不是么,大家很快就翻篇了。
现在旧事重提,很多人也想到了当初的情况,心中对于萝音的不满更重了一分——这爹妈和孩子,还真是一脉相传啊,怎么萝音她爹妈不传承老族长的优良品质呢?
那头溪婆婆还在痛心疾首地训斥:“……最后你爷爷、叔婶他们只能养着你,怜惜你幼年便失去父母,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让你先用。
尤其是你爷爷,你跟别人闹不愉快,他腆着老脸去赔不是,你整日里闹妖,与你婶子一家不和,他暗地里偏帮着你……
就连你私逃出族,若不是看在他的面子上,谁会冒着咒发的危险奔波寻找,你的命宝贵,奔忙寻你的人的命就不是命了?
若不是他们及时将你带回来了,你以为你今天还能在这里说这些扎人心的话?
别的不说,就说你回来之后,知道他们算是救你一命之后,你有对他们表示过谢意吗?
救了你的性命,却连个口头上的谢字都得不到,怎么,你的命这么贱的吗?
还说我们不够包容你?这样都不算包容你的话,怎样才算包容,你这么大气宽容,你倒是包容包容我们这些老的老小的小啊!”
溪婆婆年轻时便泼辣,嘴皮子十分利索,抨击别人时犀利辛辣,与人争吵更是从不落下风,刚刚的些许言语,便可见她的功力之深厚。
但近些年里她年纪上来了,以前与她争吵的人们大多都已经不在,年轻些的又等闲不敢招惹她。
她觉得自己辈分上来了,也是个德高望重的长辈了,于是端起架子便放不下去,不好意思再显露她的本质,很少有这样酣畅淋漓地喷人的机会了。
因此,她越骂越上头,一会咬牙切齿,一会冷笑连连,妙语连珠、辩口利辞,直看得人想要拍手叫好。
这一会儿的功夫,老族长也缓过来了,他沉默地看着溪婆婆骂人,心中的种种情绪竟然在慢慢地散去。
沉重的负面情绪化作尘烟,他这才感觉到一些异样,定睛一瞧,一双蒲扇大的手还死死地卡着自己的腋窝,顺着这大手往上看,只见那手的主人高大魁梧,却有着一张淳朴到不怎么聪明的脸。
“……大树,我好些了,你忙你的吧。”
大树忙着看热闹,并没有把心神分给他像拎小鸡一般拎着的老族长。
老族长有些尴尬,当然,被人这样擒着,确实也不大舒服,他忍不住重重地咳嗽了两声,还伴随着身躯的挣扎动弹,妄图引起大树的注意。
大树正看得兴起,思绪都随着溪婆婆的痛斥而变得义愤填膺起来,自是不愿意被打扰,但老族长的动作太大了。
他终于不耐烦地低头看过来,带着被打扰后的怨气,眉头紧紧蹙起,满脸【你怎么这么不懂事】的表情。
老族长一愣:“……反了你还,给我松喽!”
大树意识到这是老族长,不是老是骚扰着他玩耍的族中孩童,连忙松手,眉毛也耷拉下来,稍稍显得有点委屈。
“松就松,凶我干嘛,我不是怕您摔倒才扶您的么,狗洞里有冰,不识好人心……”
老族长气的吹胡子瞪眼,他甚至分不清自己是气大树的叛逆嘴犟,还是气这臭小子不学无术没文化,亦或是气他拿狗类比自己。
“那叫狗咬吕洞宾,什么狗洞里有冰?你念书念到狗肚子里去了?”
台上骂得正精彩,大树与老族长的互动多少有点嘈杂,影响到了他们旁边的观众,于是一双双谴责的眼看向他们。
老族长一怔,随即气弱了起来,干巴巴地转换话题:“哈哈,溪大姐的嘴还是那么厉害啊哈哈,好多年没听她跟人吵架了呵呵……”
见他们的目光还是不善地投射过来,老族长终于讪讪闭嘴。
而此时,高台上没有硝烟的战争正进行到白热化阶段,当然,这只是夸张,毕竟是溪婆婆单方面一边倒地输出。
“……你只记得你被带回来之后受罚,只记得你被罚到惩山禁闭,你记得过你爷爷吗?
私自出逃,按族规是要受五十藤鞭的,你这小身板,怕是连二十藤鞭都受不下来吧!
更别提你还泄露族中机密,甚至还隐瞒了这一事实,严格来说,直接要了你小命都不为过,结果呢?”
她冷笑一声:“你爷爷为你求情,又舔着一张老脸假公济私,睁眼说瞎话一般地为你辩白了一番,这才只让你去惩山禁闭三年,你有什么好不服气的?”
萝音当然还是很不服气,前面的斥责之语太过密集,她没能插上话辩驳,现下倒是觑着了空隙,梗着脖子嚷道:“什么五十藤鞭,都是唬人的,我怎么没见过族里谁挨过打?”
溪婆婆没好气道:“你当谁都跟你一样,老婆子我活这么大,也只见到你一个小兔崽子这么悖逆,敢私逃出族。”
关键还真跑出去了!
萝音脸涨得通红,对着溪婆婆怒目而视,声音提高了八度:“我是个人,是个良民,不是族里的奴隶,我爱去哪里就去哪里,那是我的自由,凭什么打我,凭什么罚我!”
这一刻,别说是族人们,就连一直向她灌输这些思想的蒋珂都惊呆了。
负霜:好家伙,我居然有幸在古言世界里看到自由主义民权战士?
蒋珂呆了一瞬,但很快回过神来,暗道不好。
什么良民、奴隶、自由的,凝族族内从来不说这个,现下萝音嚷出来,那是谁把她【带坏了】,可不就一目了然了吗?
想到这里,他心中的怨气一股脑地往外涌,对于萝音的蠢有了更加清晰的认知。
妈的你太超前了你知不知道,你超前到我这么个腐朽的封建余孽跟不上你的脚步!
溪婆婆卡壳了一会儿,紧接着爆喝一声:“崔念斯,你竟敢蛊惑我族中子弟!”
她立刻扭脸看向负霜:“大祭司,请立刻下令,处决崔念斯这个居心不良的贼人!”
负霜一个激灵,清了清嗓子,刚想说些什么,却不料一启唇,喉头便弥漫腥甜滋味,再然后,鲜红的血迹便被大口大口地吐出。
负霜在许多个世界里经历过死亡,这种生命力一点一点丧失的滋味,她再熟悉不过了。
意识渐渐昏沉,眼前发黑,更要命的是,因为她吐出的那些鲜血,萝音与蒋珂脖子上的蛊虫受到刺激,蠢蠢欲动了起来。
负霜目睹了蒋珂趁机挣脱了绳子,隔着衣服一把拍飞了自己脖子上的蛊虫。
她没办法再下令给蛊虫,让蛊虫杀了他,更没办法亲自制裁他,只来得及拉住溪婆婆和叶子的手,气息微弱地交代:“萝音有孕,但蒋珂和她,一定不能留,杀了他们!”
陷入昏迷前,负霜望见凝族的人们按住了蒋珂,可也只是按住了他,她没能看见他和萝音死。
意识回笼,负霜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一望无垠的银色海洋边上。
一波又一波的银浪轻柔地拍过来,将负霜身上的白色衣裙打湿。
负霜坐起来,揉了揉眼睛,不明白当下是个什么情况。
她呆呆地坐在水花之中,正懵逼地左右张望,却突然愣住。
一波潮水退去,水面变得平静柔缓,银色的水面好似一张清晰的银镜,映照出了负霜此时的容貌与扮相。
那是一张非常熟悉又已经陌生的脸。
她自有意识以来,便是这样的容貌,那是她对于自己最初的印象,是真正的她,作为负霜鸟的她。
可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清晰地见到这张脸了。
所以这是哪里?负霜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正欲说话,一团银色的液体被海水簇拥着自海平面出现,感应到负霜的气息,它欢快地飞过来,亲昵地蹭了蹭负霜的脸颊。
是先天霜灵之气,这里是她的识海,她出现在了自己的识海中。
她很久没进过识海,却没想到有了先天霜灵之气后,识海竟是有了这么大的改变。
她心有感慨,不等她继续唏嘘,便听到一道似有若无的哭喊声:“醒醒,负霜,你不会真要死了吧,快醒过来啊,呜呜呜快醒过来想想办法啊……”
负霜怔住,她一动不动,仔细辨认。
伴随着她愈发沉静的心态,识海中的海浪声和风声渐小,而那哭喊声则是愈发清晰:“呜呜呜怎么办啊,我不会也要死了吧,臭负霜,你个害人精,给我醒过来啊嗝,我不要你死嗝……”
负霜:“……我在这,识海里,别号丧了!”
九真惊得忘记了打嗝,语调也有了一百八十度大转折:“负霜,你没死?你在哪里啊,我怎么找不到你?你吐了好多血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这一把凉了呢……”
九真这么一说,负霜却陡然间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连忙爬起来,口中急道:“九真,九真!【我】死了吗?任务怎么样了?靠,不会是失败了吧,蒋珂狗贼死没死?”
她急得爆粗口,见状,九真脸上挂着的泪珠都来不及擦就高声说了下现在的情况。
“额,霜的身体暂时还没死,任务……任务暂时也没失败,蒋珂和萝音好像也没死。”
不等负霜再问,九真便贴心地将负霜失去意识后、她躯体及周围能探查到的发生的事情一股脑地告诉了她。
“你没死,但是也差不多快了,你昏迷之后他们可吓坏了,然后溪婆婆用她的蛊暂时吊住了你的命。
但是她说这蛊只能保你七天,七天后肯定嘎 ,可现在已经是第四天了,我喊了你四天,你都没反应。
叶子和她听到了你最后说的话,萝音和蒋珂被暂时收押,然后他们就萝音和蒋珂的处置情况吵了半天,就在你身体面前吵的,一点也不尊重你!”九真暗戳戳上了点眼药。
“最后他们勉强达成了一致,你死了之后,蒋珂会在你的葬礼上处决,他们要把他烧给你,萝音暂时死不了,他们打算等她把孩子生了之后再说。
好了,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我看不见你,你那边是个什么情况?”
这么说来,目前的情况还不算太坏,最起码任务还没结束,也没有失败。
至于负霜这边的情况,她现在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九真说的这些她完全不知道,从昏迷到现在,她一点意识都没有,更不知道她竟然已经昏迷了四天。
更麻烦的是,她试了试,发现现在好像没办法调动意识回到身体里,也就是说,只靠她自己的话,她醒不过来。
将这个事说给九真听了之后,九真和负霜便神奇地隔空大眼瞪小眼,双方都一筹莫展,都觉得对方是个废物,也都因为自己很废而没办法将这一感受说出来。
负霜愁了一会儿,便打算在识海里走走看看,想要找找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自己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