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 42 章(1/1)
只见邪剑闪动着黯淡的光芒,如同吸收黑暗一样,将黄雾吸收个干干净净。
无数的蝴蝶卷天席地而来,将上下都笼罩了,占了大约半里左右的方圆,环绕着像是在护卫着什么。挤得太密,许多蝴蝶擦坏了翅膀落在溪边的泥地上,微微颤抖。
泽峻却起了一种深刻的怜悯。这些蝴蝶远渡重洋大举迁徙,并不是为了成为妖异的工具,而是为了种族的繁衍。
只因为自己无望的生存贪婪,残害其它种族的延续…难道这就是人类的真面目?他几乎可以确认那只怪物是冤死的人魂腐败后转化,让他更厌恶的是这东西曾经是人类。
被怨念困死的蝴蝶,毫无办法的杀生供给这妖魔成长…牠们像是被无数蜘蛛丝缠住的傀儡,微弱的发出声声的痛呼和无助的哀求。
他真的很难忽略这种哀求。
张开口,他轻轻的唤出攻击珠雨。珠雨绵密的入侵蝶阵,五行忽转为木,珠雨的颜色变成剔透的青绿,切割进艳黄的蝶阵,接着狂暴起来,纷纷割断束缚着蝶群的无形束缚。
像是散了线的珠宝首饰,失去束缚的蝶群大梦初醒的纷纷逃离,哗然如夏天的风,在纷飞的蝶群中,他看到那个妖兽,威吓的张着巨大的翅膀,满是獠牙的嘴里发出惊人的吼声,复眼闪着诡异的光芒。
他冲了过来,扬着无数的鳞粉,原本卷曲的触角突然伸长,像是鞭子一样疾射而来,泽峻闪过这一击,触角居然穿过了岩石,将之粉碎。
转攻为守,珠雨的性质转为防御,为了不让这场争斗引起注目和破坏,泽峻心随意转,飞出四根发针,遥远的安下一个坚固的结界,将自己和妖兽关在一起。结起手诀,他用妖力代替法力,唇间急促的溢出安镇咒。
这是水曜有意无意教给他的。当然,泽峻也迟疑过,在以妖入道的此时此刻,他还能够使用人类的咒吗…?
但是殷梓可以,他,当然也可以。
被困在阵内的妖兽频频怒吼,灵活的扬着两只长满锯齿的触角,飞快得只有一团模糊的白影,没有兵器的泽峻被逼得节节后退,但是吸满邪气的邪剑却担当起护卫的工作,飞快的挡住所有的攻击,像是一团模糊的黑影。
他的邪剑,回来了。
催动飞花吹雪诀护身,有邪剑和防御珠雨的保护,他好整以暇的取出准备已久的净盐和米。
盐可洗涤一切罪恶,米则是大地的恩惠。
「去邪!」他扬起手,将混着米的净盐掷向妖兽,「尘归尘,土归土!不要怨也不要恨,前世也不假,今生也不真。疾灭!」
像是着了浓硫酸,蝴蝶妖兽哀嚎着滚地,扬起了满天的泥沙。抽搐几下,气绝了。
结束了。泽峻松了一口气。但有种诡异的感觉环绕上来。他说不清楚为什么…但是看着污浊如果冻状消蚀的妖兽,反而涌起一种莫名的恐惧感。
不对,不对。有种感觉消失了…跟他对峙的只是一只出生不久的妖异。那种顽强的生命力和力量消失了。
他蹲下身,拨开融蚀的残骸,赫然发现妖兽的身下有个浅浅的坑。当中有着排球
大的圆珠,发着珍珠光。满满的一窝,每一个都破裂了,流出透明的液体。
这是妖兽的卵。泽峻的心整个冷了下来。
「小梓!」
遥远的小梓猛然抬头,但是只有无尽的黑暗。她眨了眨眼,不明白自己听到了什么。但是她却溜下床,匆匆的下楼。
正在擦拭桃木剑水曜看见她,淡淡的,「觉得怎么样?好些了吗?」
她很想说…真的很想说。但是她却说不出口。借来的语言常常因为紧张支离破碎到无法组织,她只是紧张的抓着水曜,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看着水曜喝到一半的牛奶,她匆匆的打翻杯子,在原木餐桌上写了大大的一个字:
「袭!」
然后她转身冲进客房,拼命摇着熟睡的明玥。
「我还想睡…干嘛啦…」明玥揉着眼睛坐直起来发呆,看到小梓满脸的紧张,她突然涌起一股不祥的感觉。
其实她并没有听见,但是她似乎感受到那致命的拍翅声。「…又来了?不会吧?又来了吗?!」
她冲出去,和水曜并肩站在庭院,月华满映,光洁深蓝的天空连一片云都没有,是这样美丽的月夜。
但是从东边传来阵阵危险而警告的气息。小镇边界镇守的风水石,被破坏了。明玥晃了两晃,跪了下来。说不出是哪里痛…她像是被抽掉了一小部分的精力,感到一阵阵的虚弱。
这小镇的结界本来就是明玥爷爷取出道行和寿命守护的,和他有直接血缘的水玥可以感应继承。风水石被破坏,就像对明玥攻击一样。
「气沈丹田!」水曜轻喝,虽然她加强过风水石也受到部份影响,但是她的修为既高,并不把这点小损失放在眼中。「进去!快进去!」
她在屋子四方安下四圣结界,站在院子里作为阵眼,开始运转防护大阵。
尖锐的声音划破天际,噩梦般的妖兽群,降临了。
不知道为什么,妖兽又再次的变化。每一个都有张绝美的脸孔,淡淡的发出珍珠光。蝴蝶的身体也变化成半人型,保留了蜂腰的纤细,柔顺的手脚的宛如白玉般润泽。
但是手脚都长出乌黑纤长的爪子,樱瓣似的唇露出吸血用的獠牙。
起码也有上百只吧?她们伏在无形的结界之上,发出阵阵极高频率的尖叫。声音是这样的高,高到几乎人的耳朵听不到。但是镇上所有的狗和猫都哀嚎起来了,原本静谧的月夜瞬间成了鬼哭鬼嚎的恐怖。
这些动物的哭嚎似乎刺激了妖兽的噬血,她们飞散开来,开始袭击所有路上的猫或狗,甚至侵入民宅诛杀所有看得到的生物,自然包括人类。
撑着结界的水曜惨白了脸。我错了。我早该把根源消灭…而不是保护她。她是伤寒玛丽,是病源体。这些灾殃…是她招来的。
她该怎么样对这些无辜镇民交代?在这个血腥之夜…她的软弱会害死多少人?应该要拆掉结界,让那些妖兽拿走她们要的…或是跟着她们一起同归于尽吧。
水曜停住了阵法,但是防御大阵却停不下来,有种浓郁的芳香继续推动,甚至越来越顺畅。模糊的思念,温柔的感谢,从院子里那棵不到膝盖却开满花的茉莉荡漾开来…
然后阁楼传出了歌声。
还是那首古老的童谣茉莉花。但是声调却是那样的高,那样优美,高到几乎不是人类可以发出的声音。
像是可以直达天听。
所有的惨呼都平静下来,在这月夜,强烈的香气袭击整个小镇,所有的花朵都盛开了,共鸣着相同温柔的守护。
妖兽们被最强烈的花香吸引,也让那怀念至极的歌声引起无比的渴望。她们抛下手上的猎物,疯狂的飞到文具店,疯狂的撞着结界,撞到伤痕累累,流出一丝丝透明的体液。
这是…什么?水曜愣住了。她修行这么久的时光,却未曾看到这样的奇迹。她…刚刚转着怎样的念头?为什么是小梓的错呢?从来她也不想杀害谁,她也是用她残存的魂魄在守护喜爱的一切。
妖兽们突然停下来,飞散着破坏四个圣兽结界。万物相生相克,的确有一环是她们可以毁得了的。水曜深深吸了口气,打起精神,加强结界的强度。
这大约是她一生中最凶险的一次拼斗。拼的是精神和意志力。在保持结界时,她无法动弹,还必须抵抗邪恶意志的侵扰。
数量太多了…更让她恐惧的是,她们当中有大妖记忆的种子。
她实在想不起自己撑了多久…只觉得眼前一片白茫茫。无数翅膀挥动、爬挠啃噬的声音让她几乎要发疯。何况四圣结界与她的修行和寿命连结在一起,被损伤就反噬到己身,但她却无法赶开那些妖兽的侵袭。
压力突然轻了一点,她发现明玥跟着冲出来,握着水枪,开始用符水赶开驱之不去的妖兽群。
「进去!」水曜轻喝,「没用的,快进去!」
「爷爷把小镇托付给我!」明玥擦着害怕的眼泪,「我不要躲在后面!」
这些都是因为…我的关系吗?小梓迷惘了。她听得到渴求,听得到那些妖兽的声音。原本的妖异的自我被扯了个粉碎,碎裂成无数小小的自我。这些小小的自我只有一个渴望:
想得到她,想要成为完整,想要拥有无瑕的魂魄,想要开启另一个人生。
想要再活一次。
这样的渴望如此疯狂而不可自拔。
她们,只是想要我而已。事实上,她们也拥有一种让她很怀念的东西…让她忍不住想要伸出手…
或许这样比较好。她想着。只要我走出去,她们吃了我,应该会满足的离开吧?大家都不用死。最少…明玥不用死,水曜也不用死。
只是哥哥去哪里了?她无助的张望,她好想见哥哥最后一面…闭上眼睛,她可以感受到哥哥在不很远的地方,很安全,没有受到伤害。
其实,这样就好了。
她再睁开眼睛,走出院子,水曜和明玥来不及抓住她,她已经打开大门了。
「我在这里。」她清晰的说出这一句,不再紧张,也不再破碎。
无数的手抓着她,让她觉得非常痛…但是她忍住眼泪。其实,她真的好想跟哥哥说再见。
远远的,他看到了被妖兽拉扯着的小梓。为了争夺她,妖兽们甚至互相啃噬厮杀,小梓在她们手中流转,看不出是死是活。
这瞬间,泽峻觉得自己失去了所有的思考能力。
他的小梓。他、唯、一、的、小、梓。所有良善面的情感在这里,所有生存的意义在这里。
他所仰慕、孺慕、怜惜、疼爱…所有的一切,都在这里。几乎被夺走了所有,剩下这么一点点断垣残壁…
他们还不放过。到底是要将她粉碎到什么程度才甘愿?她是做了什么?
所有的痛苦和愤怒只在一闪而过的念头,他的饥渴让他几乎什么也没办法想,只觉得毫无理智的狂风从他脑后扫过,遮蔽了他眼前的光明,让一切都堕入黑暗中…
等他清醒过来才发现,狂风和黑云,是他妖化后的长发。像是飓风般挥舞扯碎妖兽群,他将奄奄一息全身是血的小梓抱在怀中。
是,他很高兴小梓还活着。但是她受到怎样的痛苦!
发声尖锐的喊叫,他的双耳爆裂,舒卷出蝙蝠般的翅膀,他双手没有放开小梓,但是漫天狂乱的长发没饶过任何一只妖兽。
这不能说是战斗,而是屠杀。明玥蒙住眼睛,害怕的在水曜的怀里颤抖,水曜也忍不住心惊。
这样残暴的屠杀持续了半个钟头,最后一个妖兽使尽全身力气,逼到小梓的面前,「我要…我要活…啊~」却被失去理智的泽峻绞杀了。
在她微弱的惨呼中,渐渐融蚀的身体,飘出一粒灿光的微尘。
很美丽,也很悲伤。形状和日光精华炼制的精沙类似,但是那种奇异的光芒却不是精沙所能拥有的。
那颗微尘,飘进了小梓的口里,她猛然反弓的一震。碎锦缤纷,眼花缭乱。她看到了许多不能解释的景象,但不知道她看到什么。
…………
「…我叫李泽峻。」
「李?」皱了皱眉,却不想再去多管什么。今天晚上已经管太多闲事了,管到自己的假身都烧了。「我叫殷梓。」
………
「我收你为徒。」淡淡的说,「我教你人类修道的方法。你若想留住那口妖气…就只能修道。我可不保证是舒适的康庄大道。」
「师、师父。」小泽峻口吃着,想要跪下来。
「得了。」飞出发丝将他一托,「你不能认我这师父。」没有大成就就算了,万一修出点成绩,一个妖怪师父叫这孩子怎么抬得起头?「岁月对我是没意义的,你就叫我小梓吧。」
「…小梓。」小泽峻不知道为什么红了脸,小小声的叫了。
………
她不知道自己看到什么,也无法消化。她哇的一声大哭,满是鲜血的小手紧紧的攀住泽峻,哭泣得不能言语。
泽峻泽峻…我的小泽峻…
这粒微尘,正是她认识泽峻那一年的记忆。然而,这却是一把祸福难定的钥匙。
注定了她们的隐居从此划下了句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