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1/1)
叫做什么呢?殷梓露出迷惘的表情。她不记得了。她想不起来…她拥有的只是记忆里头的回忆。
「连我都忘了自己的名字呢。现在我叫殷尘。我以为,我已经把你的回忆封了起来。」他忧郁的放下书,摸了摸她的额头,「你找回了自己?」
「…很小的一部分。」她吐出一口长气,疲倦的偎在殷尘的怀中,放松了下来,像是终于找到了家,可以休息长久旅途的疲惫。
馆长拉了拉泽峻,苦笑着带他进了厨房。
「让他们聊聊…」馆长心不在焉的泡着茶,放了太多的茶叶,「他们终于见面了。」
「这并不是第一次。」泽峻接过太苦的茶。
「…那时候的殷梓还什么都不记得吧?」她想微笑,唇角却在颤抖,「现在她记得一些什么了。」
她的泪水,不由自主的滴入苦涩的茶中,一个个细碎的涟漪。
等待了一生,当他前来的时候,她是多么狂喜又羞惭。他依旧和四十年前没有什么两样,俊秀飘逸、神采依旧,而她…
她早已经不是当年的少女了。
她老了,臃肿了。她的眼尾有着许多细纹,已经有人叫她图书馆奶奶了。羞愧的,她遮住了自己的脸。
「…为什么遮住脸?你会害怕吗?」殷尘困惑了,「我只是想问问你,为什么要等我。」或许他不该来?悄悄的,他退到黑暗中。
「不!不要!请你留下来!」向来温柔自制的她失声喊了起来,「是的是的,我在等你…我在等你回来…」
「…为什么?」他讶异了,「你知道我是妖怪的,我并没有隐瞒你。」
她开始苍老的脸孔,涌起了少女的红晕。哦,他随时都会走。该说些什么…该告诉他理由的…但是千言万语,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忘记了自己的年纪,忘记了自己的矜持,也忘记了她是这都城的管理者。她什么都忘记了,只记得这个让她等了一辈子的妖怪。
「我爱你。」
她哭了起来,掩着脸。天啊…她真是不知羞耻…五十岁了,她已经五十岁了!她居然敢说出这种话…这为难了自己,也为难了他。
但是她希望在死去可以告诉他。在很多很多年之前,当她还是个孩子时,就爱上了那抹横过天际、寂寞的飞影。
「对不起…对不起…」她哭倒在地,「我并不是希望你回答,我只是希望告诉你…」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殷尘愣了好一会儿,「你爱我吗?你知道我是异族还爱我?」
她狼狈的点头,泪水不断潸然而下。
怀着一种复杂的感情,殷尘蹲了下来。被爱。有人说,爱着他。花了将近一生,苦苦的在等待。
这真是傻…却是令人怜惜的傻啊。
「我不知道我会不会爱你。」殷尘喃喃着,「因为我还不认识你。我可以留下来吗?」
说不定他还有些什么事情可以做。至少这个女人需要他。
「你愿意吗?」馆长慌张了,「可是可是…我已经老了…」
「你说岁数吗?」殷尘满脸风霜的疲惫,「我的岁数远远超过你许多许多倍。岁月对我没有意义。我能留下来吗?」
馆长不断的点头,泪水像是怎么样都停不下来。
这就是爱上妖怪的人的宿命吗?
馆长心不在焉的整理著书,在一行行的书架中漫步着。殷尘和殷梓出门散步了,最近他们几乎都在一起,像是有说不完的话。
或许这样比较好。殷尘在她身边时,话一直很少。事实上,馆长也不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也说不定,她根本不奢求交谈,只要殷尘坐在图书馆中,静静的翻着书页,她就觉得非常幸福了。
但是现在,她的心空空的,觉得非常乏力。
活了大半辈子,直到现在,她才苦涩的吞下嫉妒的毒。这是不对的。她默默的想着,这完全是不对的,她不该这样想。
若是殷梓找回族人,和殷尘在一起,这对他们来说才是幸福。毕竟他们都在寻找失散的族民,痛苦了这么长久的时光。
有些怜悯的看着帮她整理书籍的泽峻,这年轻的孩子,是不是也受着相同的煎熬?
但是她不敢问。她不忍心去揭破他的伤痕。
泽峻倒是开开心心的。他骄傲的拿出磨练得更精进的灵枪给馆长看,告诉馆长这些年的经历。甚至有些羞涩的喊她妈妈。
最少她有了自己的孩子,不是吗?她爱惜的摸了摸泽峻的头发,「那么以后,你打算怎么办呢?」
「陪小梓姐去收集所有的灵魂碎片。」他擦拭着灵枪,「就算收集齐全也不完整,这我知道。但是小梓姐只要多完整一点点,就可以用学习来弥补缺陷。本来我们来重庆是想问问看你这儿有没有什么道术典籍可以参考,小梓姐的记忆有断层…」
看着他活活泼泼的说着「我们」,馆长想开口又忍住了。
可怜的小泽峻…不会有「我们」。殷梓会跟他的族人走,不会留下来。
爱上妖怪,就注定要忍受无尽的孤寂。
但是他们待了半个月,就准备告辞了。
「…啊?」馆长很茫然,「殷梓也走?」
「舍不得小梓姐吗?」泽峻笑了起来,「我们要回都城追寻微尘的下落。」
飞头蛮果然是学者型的妖族,殷梓需要的典籍,殷尘几乎都知道,他比殷梓还厉害,会使用道家的玉简。他不但录下所有他知道的典籍,甚至把飞头蛮的妖术修炼做了更系统性的整理,转译成中文,交给了泽峻。
「早就想交给你了,但是转译需要时间。」殷尘忧郁的笑了笑,「好好照顾殷梓。」
「不要我照顾他就好了。」经过这半个月的休养,殷梓的气色变好许多。寻回族民的满足大大的疗愈了破碎的魂魄,她并不是唯一的飞头蛮--这给了她无比的勇气。
「我会去看你。」掠了掠殷梓额上的发,「我们是仅存的亲人了。」
泽峻牵着殷梓,笑容非常灿烂的说了再见。
说再见,一定会再见。
殷尘凝视着泽峻他们的背影,而馆长凝视着他的背影。
「为什么…」馆长怔怔的问,「为什么你不留下她?」
「谁?殷梓吗?」殷尘有些怆然,「她选择了那个孩子。不管她有没有记忆,她已经做了选择。」仰望着难得的碧洗晴空,「我觉得很轻松呢。千百年来…第一次觉得这样的轻松。」
他的追寻有了终点。他终于,可以休息了。
「…我以为,你会跟殷梓一起离去。」馆长垂下眼帘,「或许你们种族还有生养繁衍的可能。」
「和殷梓?」殷尘失笑了起来,「怎么可能?她已经有所选择。而且我也觉得怪怪的…」和亲人成婚是件奇怪的事情。殷梓的确是他最后的亲人了。
他转睛,发现馆长将脸转过去,似乎在发抖。
「不舒服吗?」他想伸手探探,馆长却用力甩开他。
莫名其妙的瞅着这个人类女子,她只转过来强烈的望他一眼。像是有着放心、羞愧、生气、窃喜等等复杂的情绪。
「…不要走。」馆长小小声的、像是耳语一样的说。
他活了这么长久的时光…第一回羞红了脸。接收到她的心情,他涌起一股陌生又繁复的感情。
他捂着嘴,脸孔泛出霞红,眼睛不知道要放哪里。「…我娶过几任人类的妻子。」
怎么突然讲到这个?馆长奇怪的看他一眼,发现他羞红了脸,她不知道为什么,也跟着红了脸。
「在过去都是媒妁之言。我尽量照顾她们一辈子,但我永远不知道她们在想什么。」真的要知道,其实不难。但是他总是为了自己的错认懊悔不已,并不想多了解他的人类妻子,「…我对人类的情感很陌生。」
然后?馆长狐疑的看了他一眼。
我其实可以离开这里,跟着殷梓走。殷尘想着。离她比较近,也可以照顾她。最初的痛苦和惊慌过去,他可以坦然的面对殷梓,也可以坦然的面对泽峻。
但是他不想离开这里。他已经习惯,习惯看着那个爱着他的人类女子沉默的、安静的缓步在图书馆的走道上,天窗的阳光撒在她的发上,有些发丝已经转白,发出闪烁的银光。
习惯那个女子转头看着他,羞涩又温柔的微笑。
「我不想走。想一直留在你这儿。」他没有办法控制颊上的红晕,这说不定是种疾病。
馆长微张着嘴,「…我老了呢。也活不了好久…」
「再五十年吧。」他有点遗憾,真的是短了点,「但是人类拥有不灭的魂魄。你总会转生。你若同意…换我去找你、等你。」
「…我不是美人。」馆长低下头。
「我觉得,人类女子都长得差不多。」殷尘想了想,「可能是我比任何人类都美丽许多。」
馆长笑了出来,虽然随之以泪。
「我知道你的名字叫做锦瑟。」他有些迟疑的轻扶着馆长的手臂,像是怕冒犯了她,「你听过真正的锦瑟吗?附近的山上有很好的梧桐,我做一把来,弹给你听。
她闭上眼睛,点点头。
其实这个时候,她的心里已经听到了天籁。
当翦梨提议泽峻负责「幻影征信社」的时候,泽峻差点把正在捣的硫磺引爆了。
好在是狐影眼捷手快,在冒出青烟时火速使了冰冻术,虽然说泽峻和药钵都蒙上了一层白霜,好歹他的店安然无恙。
他已经非常痛恨修理屋顶了。
全身霜白的泽峻吐出几颗冰块,「…什么?」
「你们做任何异想天开的提议时,可不可以选择安全的时段?」狐影快气疯了,「还有你呀!一个修道人可以这样吗?一点点惊愕就可以引爆能力?真是够了没有,九娘是怎么教你的…」
「关我屁事!」猛灌咖啡校稿的九娘怒目,「是他太笨怎么又变成是我的错?小孩子玩什么爆裂物?让泽峻帮我校稿不就没事了?」
「他又不是你的长工!你叫你家雷恩校不会?」
「他除了打雷和电人会干嘛?」九娘发怒了,「泽峻过来!帮我看一下二校稿!这死女人除了错字落字,连自己的主角群名字都搞错…有没有天理啊~我一本付她五万以上的稿费,她给我这种乱七八糟的稿子~」
「就跟你说他不是你家长工了!」
「有事弟子服其劳。不然老娘花大把时间教他结界教心酸的啊?」
「你才不想教他!是我威胁利诱你才…」
「但我也教了他呀!这是不可抹灭的事实…」
这一天,幻影咖啡厅依旧热闹非凡。热闹到最后,越吵越火大的狐仙和狐妖大打出手,毫无意外的又炸了屋顶。
「谁再打我杀了谁!」怒气冲冲的白虎握着菜刀冲出来,「打的都是灰尘!我的面团掺了灰都发不起来了!通通不准吵了~」
他的怒火引发了妖雷,就地找掩护的熟客难逃一劫,每个「人」都被电得毛发卷曲,饶是他客气,不然恐怕幻影咖啡厅已经成了一堆灰烬。
「…我的头发!」狐影惨叫起来,感雷度最高的他顶了一头的米粉头,「我的头发~我才刚刚烫直的啊啊啊啊~」
心有余悸的泽峻从翦梨的背后探头出来,整个咖啡厅只有他和两个花神无恙。花神们有避雷诀,很顺便的照顾了泽峻。
但是没被照顾到的众生,真是哀鸿遍野。
「…我怎么解释头发这么卷!」工作到脾气暴躁的九娘仰天常啸,「无良老板会以为我跷班去烫头发~干~」
「再打我全劈死你们!」白虎怒火熊熊的回到厨房,「他妈的!这个工作环境真是烂到有剩!」
他刚走回厨房,脆弱的屋顶轰的一声,又塌了一块下来。
大半个屋顶都塌了,万里无云的晴空蔚蓝的像是在嘲笑这群众生。
灰头土脸的熟客很自动的去拿了扫把畚箕,扫地的扫地,抹桌子的抹桌子,拖地板的拖地板,还有人把没破的杯子收一收,默默的去柜台洗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