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重逢(1/1)
入了城的几人东打听西询问,终于是在街头远远的眺见了雁回客栈。
视线顺着一条街极目而去,便是足足五层的雁回客栈。
客栈体积庞大,大红幔从楼顶就拖到了一楼,上袖大牡丹花纹,在余晖下格外鲜艳。客栈分左右两座阁楼,相对而立,中间通过悬空的几座木廊相连接。
江楚突然拽住缰绳,怔在了原地,却不是因为这庞然大物而愣怔。
两座阁楼的木廊间,一女人横坐于阑干靠在柱子上,玫金薄纱内衬,象玉白衫外披在雪肩旁,金绸褶裤轻掩着上下耷拉着的小腿,玫金披帛飘荡空中,白发自额中侧分,凌乱垂然。
女子像是心有感应般偏头望去。
自街口一直绵延至客栈,中间往来千百人,可江楚一眼陷进了木廊上的那双丹凤里的琥珀瞳。自木廊放眼长街,来往人熙熙攘攘花红柳绿,可南昭卿一眼醉在了骢马白衣的天青眸。
这两眼之间一线连,自此周围万千风景都失色。
韩书良:“扶玦兄,扶玦兄?扶玦兄!”
“啊?唔……”江楚回过神,心里有了股莫名的退意。有的人明明想见,却在能见到的那刻生了怯意,他说不清为什么,或许与近乡情怯是一个道理。
这一条长街他恨不能有十条街长,马蹄每一步都走的十分沉。
几人进了东楼,来往小二酒坛饭菜举过头顶,穿梭在客人之间。江楚像泥鳅一样在熙攘的客人间穿行,向着楼上而去。身后几位则“借过借过”“让一下让一下”“对不起对不起”。
江楚在前踏着红木台阶,突然肩膀被人一撞,对方立马拱手抱歉,江楚伸手去托他,对方瞬间松开拇指,将夹着的字条落到江楚手中。
“西楼三层北面第五间。”纸条上如是说。
三楼的客人降下不少数量,酒桌还有空余。江楚带着韩书良在三楼里转悠,看看能不能瞅见可疑目标,武毅晟则带着另外三个找了个位子坐下,点上了菜。
江楚一步一脚,心不在焉的样子。他方才在街口看到的南昭卿,后者便是在三楼之间相连的廊桥上。他一边想碰上,却一边又怕碰上。
三层客人明显少了下去,酒桌还有空余。
江楚视线一扫,脚下突然一顿。身后的韩书良咣一脑门险些镶进江楚背里。
“嘶……扶玦兄你……”书良顺着江楚的目光寻去,看见了慵懒倚着柜台,手里转着发簪的南昭卿,而对方恰巧也扫见了江楚,看向他们这边。
“(鼻息微微加重)书良,走了。”
“哦……哦好。”
俩人回了位子,韩书良发现他们只要了菜,却忘了要酒,屁股一抬向柜台走去。南昭卿还倚在柜台旁边,似乎在等什么。
他走至柜台前,偷偷瞄了昭卿手里转着的簪子,觉得神奇,余光察觉对方似乎正在看着他,眼皮子小心往上一抬,正好对上她轻柔的目光。
昭卿开口问道:“你名叫书良?”
“啊……昂!姐姐你怎么知道我……”
“(浅笑)方才听到的。”
韩书良喔着嘴点了点头,回头看了眼坐在那边的江楚,转过脑袋来问道:“姐姐你和扶玦兄认识?”
“扶玦兄?”昭卿眺了眼江楚的背影,想想他几年前就该是加冠的年纪,停下了手上的簪子,挽起头发用簪子定住,淡声道,“算是吧。”
“姑娘,你要的房间。”出声的是个红衣女,二十三左右的年纪,一身红袍利落,黑绸带系在腰间,袖子缀暗金图纹,红色的指甲捻着一块木牌,递给了昭卿,举止间却都是成熟女人的风韵。
“谢了。”昭卿接过木牌,眉目在书良身上逗留一眼,“叫我南姐姐便好。”说罢转身上了廊桥,向西楼走去。
书良把目光拉回来,看着红衣老板,“姐姐,给我来……”他回头数了数那桌子上的人头,估摸了估摸,“十坛酒。”
“看你一副小书生模样,喝的了这么多?”那红衣掌柜弯眼笑问着。
“当然不是,给他们要的。”书良说完,偏身指了指江楚他们的方向。
“你那朋友怎么年纪轻轻一头白发啊?不过长得倒是真好,很多姑娘追吧?”红衣掌柜笑眯眯的问着书良。
“(笑着挠头)这我可不知道。”书良捎捎头,“不知姐姐芳名?我介绍你们认识?”
“我叫胡月。介绍就不必了,(托着腮轻叹)姐姐我是个残废,腿脚不好,这辈子怕也碰不上什么良人,不遭人嫌就不错了……”胡月话音刚落,廊桥那边走来个带刀侍卫,唤胡月过去,“小书生,拿着这些酒回去吧,姐姐还有事忙。”
……
夜幕沉沉,月上柳梢,客栈里的酒香与喧嚣倒是越发欢快了。江楚在三楼柜台那要好了房间,抬腿却是行往西楼的北面。他在远处靠在栏杆上,有一眼没一眼的扫向那第五间房。
短短半个时辰,那间屋子前前后后竟进去了五个人。一人走了过来,在他身边驻足,胳膊一抬搭在了栏杆,耳朵上一只金色燕子在发丝里隐约。
这人便是吴博了。
“待会从那间屋子里面出来的人,盯好他们的行踪。”江楚说完,俩手交叉撑过头顶,伸了个懒腰转身去了。
排排灯火在墙壁上映亮了整个廊道,廊顶系垂下的纱幔悬在半空中。廊道两头男女各立,各自信步,隔着纱幔不约而同的抬了眼,就是你瞧见我我看见你,步子又不约而同的沉了下来。
江楚跟昭卿两人低着头擦肩而过,那一瞬仿佛又回到了七年前的木桥上,春雪携着红梅,在料峭寒风里,将二人陌路擦肩而过的世界,画到只剩红白。
昭卿顿了步子,红唇微启,终是轻声道:“江楚……”
江楚轻叹了口气,也停了步子,淡声道:“有事?”
“(苦笑)很多年没见了……”
“不见不是很好么,心不烦,也不乱。”
“这样么……”她抬起头顿了顿,而后偏过去看着江楚,“你变了好多,我都快认不出了。”
江楚没看他,语气依旧平淡,“人都会变,不过早晚,我也不需要你认出。”
昭卿垂首敛目,而后迈了步子,可走开两步又停了下来,“扶玦,是你的表字么?”
江楚推门的手一顿,又落了下来;“(吐气)是。”
昭卿勾起嘴角,“和你人一样,真好……天色不早了,好梦。”她说完,慢慢推着门,抬腿迈进了屋子。
江楚在门口立了片刻,仰起脖子吐了口愁绪,偏头向着昭卿方才伫立的地方看了一眼,甩甩脑袋也进了屋子。
他放空了脑子,往床上倒头一躺,熄灯的心情也没有,直直盯着床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