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道在物中(1/1)
太平教。
这三个字在大焱朝仿佛有种奇特的魔力,凡是沾染上这三个字,从朝廷到地方,无不严阵以待,宁杀错不放过,力求赶尽杀绝。
宁氏跟士大夫共天下,执政宽仁,厚泽四海,向来极少杀人,可对太平教是例外中的例外。
究其原因,很可能还是跟开国太祖宁安世出身太平教有关,皇家掩盖黑历史的方法简单粗暴,无非是将历史里的人杀光了事。
吕方也没想到本以为是采生折割的贼子,结果钓出来这么大一条鱼。
这已经不是他的权责范围内可以解决的案子,跟冯西亭紧急商量后,决定第一时间上报路司。
转头又叮嘱徐昀将今日听到的看到的全部藏进肚子里,不能告诉任何人。
否则泄露太平教消息的后果太过严重,皇帝震怒,连沈齐星也无法保住他。
沈齐星的虎皮这几天相当有用,让吕方言听计从,让冯西亭偃旗息鼓,让刘指挥严格执行计划。
可徐昀心里清楚,别人以为是沈谦居中牵线,让沈齐星爱屋及乌,对自己青眼有加,实际上纯属误会。
别的事,沈齐星或许睁只眼闭只眼,可要是在太平教的事上稍有差池,徐昀相信,沈齐星会毫不犹豫的抓走沈谦,跟他切割,并狠狠的踩上几脚。
“学生明白,今天我没来过狱司,什么也不知道。”
接下来朝廷如何对付太平教,徐昀兴趣不大,辞别吕方,带着乔春锦、元青山和赵小娘子等人离开州衙,径自回客栈去了。
之前因为夜里即将发生动乱,只有州衙最为安全,所以让乔春锦、赵小娘子几人到州衙暂住,现在尘埃落定,州衙岂是他们这些老百姓久居之所?
刚安顿好没多久,沈谦、冯玉树等十几个州学生联袂前来拜访。
一进门,冯玉树迫不及待的问道:“徐兄,听闻官兵大胜,找到了阴胡生的巢穴,将所有贼子击杀后,救出了几百名被囚禁的美貌女子?”
徐昀哭笑不得,道:“冯兄,你是哪里听的谣言?”
冯玉树指着另一个州学生诸葛云,道:“诸葛说的。”
诸葛云赶紧撇清,道:“我只说可能,具体如何,得等徐兄回来才知……”
不理两人的口舌官司,沈谦道:“徐兄,情况到底怎样,外面众说纷纭,也没个准信。”
这几人都是出了力的,徐昀也没瞒着,大概介绍了元宝谷之战的经过,道:“……阴胡生逃跑,目前下落不明。其他贼人伏法的伏法,归案的归案。今后的温州,应该会稍稍的安稳些了……”
沈谦听的热血沸腾,猛的击掌,道:“大丈夫当如是也!”
冯玉树对徐昀佩服的五体投地,道:“谁能想到威风凛凛的阴四霸竟成了今日的丧家之犬?旁人或许不知内情,我等岂能不知?全仰仗徐兄运筹帷幄,方能挤掉温州的最大毒疮,还百姓以清明盛世。”
诸葛云躬身作揖,道:“请受云一拜,能和徐兄同年,是我辈的荣幸!”
众州学生纷纷站起作揖,徐昀正待还礼,突然有一人阴阳怪气的道:“在下来此路上,不见清明盛世,却见满城疮痍。徐兄所谓的运筹帷幄,就是拿着百姓的房舍、性命和家财去换取你的名声和前程吗?”
这话说的恶毒,诸葛云脸色一变,怒道:“苏杰,阴胡生想要逃跑,为了吸引官兵,故意使人在城中放火,他的恶行,与徐兄何干?若不是徐兄提前应对,今时今日,你看到的何止几处房屋破损,说不定还有堆积如山的尸体呢!”
苏杰冷冷道:“以小恶惩大恶,就是善了吗?以少许人的性命去换多数人的性命,就是对的吗?我只听到城内百姓的哀哭,而这里,却是诸君的欢笑!”
“够了!”
诸葛云抓起苏杰的胳膊,把他往外面赶,道:“我当你是朋友,特请你过来见见徐兄。你这般强词夺理,还是走吧。”
苏杰奋力甩开诸葛云的手,道:“不用你赶,我自己会走。哈,什么清欢才子,沽名钓誉罢了!”
等那苏杰大摇大摆的离去,诸葛云面露惭色,道:“徐兄,是小弟识人不明,搅了大家的兴致……”
徐昀笑道:“不必如此,那些因循守旧的人,那些不理解我们的人,那些只知道读书而不通实务的人,早晚会被这个滚滚向前的时代所抛弃。然而任何的质疑、阻碍和攻讦,都不会改变我们的初心。诸葛兄,读书为的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首要之责,当正其心、诚其意、致其知。而致知在于格物。何为物?不是空谈性理,而是物之所在,道则在焉!”
此言一出,其他人还懵懵懂懂,唯有沈谦,震惊的几乎当场跳起来,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徐昀,颤声道:“物之所在,道则在焉……徐兄,这八字,你从何处得来?”
徐昀心里也有些发虚,难道大焱朝也有永嘉学派不成?
他盗用的是前世南宋永嘉学派的核心理论,讲究务实不务虚,重典章、重经济、重致用、倡改革、讲义理,是儒家文化圈里难得的实干派。
现在骑虎难下,只好信口开河,道:“这个,有天夜里,夜宿平阳龙台寺,观露水顺竹叶而落,忽有所悟……”
沈谦二话不说,强行挽住徐昀的手,拉着他就要往外走去。
坐在角落里发呆的孟河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腾的站起,拔刀出鞘过半,被徐昀用眼神制止,又还刀入鞘,却没再坐着,而是走前几步,凝神以待。
“沈兄,这是干吗?”
“你得跟我回永嘉,见见老爷子……”
拜见沈齐星?
这倒是好机缘,但不能去的这么匆忙,徐昀无奈道:“沈兄,我昨夜至今滴水未进,眼睛也没合一下,就算拜见沈公,至少也该沐浴更衣,养好精神不是?”
沈谦这才想起徐昀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心力耗费,确实不是拜见的时机,停住脚步,歉然道:“是我太急切了,考虑不周。徐兄,你先好好休息,我即刻启程返回永嘉,跟老爷子通个气,三天后派人来接你,可好?”
徐昀抱拳,道:“沈兄盛情,不敢推辞。三日后见!”